周悦并不参与他们的纷争,她心系台下的林老板,陈怡离场,她并不在乎,周憾跟着要走,她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你说的惊喜是什么?”
周憾也想了想,恍然初醒道:“哦,差点忘了。”
周悦:“……”
“你不是喜欢那个戏子,我安排了你和他见面,花都给你准备好了。”
“什么戏子,他是我偶像。”
“好好好,偶像偶像。”
周悦话锋突然一转,说:“陈怡这人其实很容易看明白。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非常非常的好,想尽办法的回报。”
周憾沉默片刻,道:“好。”
林老板名气之大,周悦是很早就听过的,如今有幸见上一面,她欣喜若狂。
等戏班子的人毕恭毕敬的领着她去后台,她终于面对面见到鼎鼎大名的林作延。
“哥哥,我很喜欢你的戏,刚刚看完你的演出。”周悦脸上洋溢着喜悦。
卸下浓艳的妆容,‘贵妃’实际上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他笑了一下,笑的温和亲近。
“阿悦,是吧?小姐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周悦连忙点头:“愿意愿意。”
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客气的从周悦手里接过那捧花。
“周小姐喜欢鄙人的戏,鄙人不甚荣幸,只要您喜欢,我就唱一辈子,第一排的位置,会永远为您留着,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刚才亲切称呼,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二人又聊了许久,天色已晚,温和的林作延最后送走了满面笑容的周悦。
等他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多出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长衫,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鬓若刀裁,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男子。
他冲进来的林作延笑,手里举着刚刚周悦送来的那捧花,开口便说:“哥哥,这花我喜欢的紧,你不如送给我。”露出的虎牙显得他的笑容有些痞气。
和无赖是讲不通道理的,林作延道:“我说不送你会还我吗?早知道藏起来了。”
那人挑眉道:“不会,不过我就在屏风后头,你又能藏到哪里去了?”
“兰安,喜欢你就拿去吧,不过这是人家一片心意,你拿回去要放到花瓶里养着,好歹……好歹给我留一枝。”林作延找了个位置坐下,倒了一杯茶喝。
“我觉得现下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个。哥哥博爱,今儿个位置给我留,明儿个给她留,怕是兴隆堂没有那么大的位置,能让你继续给什么弟弟妹妹的留位置。过几日,怕是连我也要赶了出去给他们腾位置,到时便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喽。”这怪腔怪调,林作延听的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他抬手擦了下嘴角,看了一眼对方,笑骂道:“神经病。”
……
大小姐周情到了适婚年龄,张芳找了个由头说办舞会想为她们接风洗尘,实际上是选夫婿。
上层人热衷于办舞会,随便找个由头就是了。
但主角公很不给面子,周情躲在一个地方喝酒,任何青年才俊来请她跳舞,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那些公子哥也不敢有任何不悦,只是在自己心里妻子的人选删除了周情这么个人。
陈怡还是最喜欢吃喝玩乐,拉着周悦□□致的小蛋糕,喝度数不高的果酒。
“你二哥去哪儿了?”
周悦不以为意:“他啊,你不用管他,他向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觉得……”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那人道:“二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周憾,他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西装,真有玉树临风之姿。
陈怡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走到两人面前,朝座位上的陈怡伸手,道:“二姐无聊,不如过去见见几个我的朋友,他们……”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那魅惑人心的声音说道:“二少帅。”
陈怡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周憾听到这声音,仿佛全身都凝固住一般,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他拔腿就跑。
陈怡看见一名女子朝她们款步走来,周悦看陈怡痴痴的神情,眼睛睁得比平时还大两倍。
只见这是一位容貌极其美艳的女子,穿着绿色丝绒长裙,鬓边戴了相同颜色的花,胸前的绿宝石项链,皆沦为陪衬,脸上浓艳不显艳俗,反而显得她风情万种,是为李延年诗中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这名女子奔着陈怡而来,陈怡扶着椅子站起。
对方朝她伸出手,微微一笑,陈怡竟觉其他事物立马变得黯然失色,衣袖擦掉嘴边的口水,她立马回握住对方。
“二小姐好。”
陈怡奇道:“你认得我?”
沈梦溪又是一笑:“二小姐天姿国色,我很难不认得。”
陈怡觉得说的属实夸张,她自己是天姿国色还差不多。
“方才你找扶砚是为何事?”
说到这里,沈梦溪叹了一口气,说:“不怕您笑话,我爱慕二少帅已久,奈何苦苦追求无果,倒吓得二少帅连朋友也不敢做,跟我见面也不敢,叨扰至此,实在是对不住,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不愿,我亦不再强求,劳烦您知会二少帅一声,望日后还能与他做把酒言欢的好朋友,不胜感激,改日定叫人送谢礼上门答谢。”
陈怡只觉得这人太过客气,说话太过直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道:“好,我帮你跟他说。”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舞会进行到一半,陈怡见周悦被同学拉走,才想到去找周憾,兜兜转转,才在二楼房间的偏厅内找到人。
他坐在珠帘后的茶几前,陈怡走了过去,抬手拨开珠帘,那帘子又立马恢复原状,发出清脆的响声。
“到处找不到人,原来在这儿躲清闲。”
“好姐姐,饶过我吧,我不知她也来了,哪敢久留。”
“你惹得桃花债,自己不去处理。”陈怡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二姐这话就错了,她并非喜欢我,只是看着还凑合而已,一段时间后想明白自然就无事了。人生最忌凑合。”他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说实话,陈怡想着自己未来找对象,就像周憾反对的这种一样,只要还好就行了,什么兴趣相投、互为知己那是妄想。
“你想的不错,她确实想明白了,拜托我告诉你,你不愿意,她不强求,只愿还能做把酒言欢互诉衷肠的好朋友。”
周憾捏了捏鼻梁骨,讪笑道:“这好朋友我可不敢做。”
两人说完,周憾将自己面前盖子盖着的一碗东西推到了陈怡的面前。
陈怡刚想问是什么,对方将盖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小碗栗子。
“吃多了不好消化,少时我记着你爱吃。”
陈怡是个不舍得拒绝别人好意的人,最终笑纳了。
过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陈怡道:“躲着不是个办法,省得等会儿有人上来寻,咱们还是下去吧。”
“成。”
胆小鬼终究没下楼,和陈怡站在二楼观望,二楼的长廊并非只有他俩,其他人也在房间里休息,几位长辈出来透气,倚靠在乳白色栏杆上聊天。
“她想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敢下去的。”
“我可没有不敢下去。”
“全身上下嘴最硬。”
“二姐再这么说,我可是要哭出来了。”
“呵,不知羞。”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陈怡从舞厅攒动的人影中看到了沈梦溪,她的出现总会不自觉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那些人目光大多是不善的,只有上下打量,还有在窃窃私语者。
她刚想跟身旁的周憾说些什么,却见沈梦溪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沈梦溪此时也听到自己身后的动静,转身去看,只见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个人正看着自己。
此人面容俊逸,不过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倒显得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莫名阴狠,实际上这人的阴狠也不止浮于表面。
“沈小姐好,我是姚承轩。”对方礼貌的伸出手。
在听到这一句自我介绍时,刚要扬起客气笑容的沈梦溪整张脸开始不受控制的垮了下来。停在半空中又收回去的手,更加证明了她的态度。
对方也并不气恼,仍旧微笑着收回手。
沈梦溪耐着性子问:“不知姚先生有什么事?”
对方温和的笑:“并没有,只是想与您结交一场。”
她无情拒绝:“可我并不喜欢跟人做朋友。”
对方还是死皮赖脸:“不试试,您怎么会知道不喜欢呢?”
“姚先生这是要强人所难吗?”
“并不是。”
沈梦溪不愿再浪费时间下去,越过他走了。
陈怡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觉得这男人看着不像好银呐~
“扶砚,你知道这人是谁吗?”话刚一问出口,身旁之人便道:“啊,自然知晓,咱们航空处的处长嘛,名气大得很,我自然知晓。”
听出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陈怡奇道:“名气大?”
周憾点头:“名气大,说出去‘姚半街’这个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姐刚回来,没听过他。他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做了件大事,一时间声名鹊起,风光无限。”
“半街?半条街都是他的吗?”
“说对了一半,准确来说外道区半条街的房产都是他姚承轩的。”
周憾像是刻意不说完,等着陈怡耐着性子一句又一句的问他。
“房产多,获取手段不正当吗?”
“说对了,他做的大事无人不知。当年俄国人要在梧瑶建一座江桥,便在当地招聘华国工人,当时他们开出的工资和抚恤金还是很可观的。
姚承轩出生于临县一农户家庭,后靠加入戕害人的黑恶帮派发迹,这时的他靠着背后黑恶势力成了这个工程的包工头。
工人不够多,姚承轩就自己去招揽,说是可以吃白面,又有衣穿,有地住。
不少因战乱、天灾眼看无法存活下去无法养家糊口的青壮年劳力一听,纷纷表示愿意做这份工作,他们以为找到了一份好活计,没成想是羊入虎口,再无生路可言了。
先是逼迫他们为自己劳作,后拖欠工资。反抗便是无情的镇压,压死、压伤人了也不在乎。死了就把尸体烧掉,没死继续干活,就是腿断了,爬也要爬着去。长久以往,一批的工人死亡,他们的抚恤金便被姚承轩一人私吞。
更严重的是几十名工人在一次‘沉箱’作业中莫名死亡,无一生还,最后一查,才发现不知是谁将排水管抽走了。
这一笔笔抚恤金最后全流进姚承轩一人的口袋里,他踩着工人的尸骨发了一笔横财,赚的盆满钵满。在外道区置办的房产,也大多开设成黄赌毒场所,以便继续敛财。因此得了‘姚半街’这么个诨号。”
姚承轩制造了著名的江桥惨案,实际上,像他这样的人并非少数,而是大多数,今日你不踩着别人,他日就是别人踩着你。
但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优质的物质生活不应该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想要的不能是无情的剥夺了别人的。
陈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也不是一个两个,全国至少有五分之三的人是这样,你在这个时代谈什么扫黑除恶,会被当成精神病笑话的。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问道:“他是不是瘌□□想吃天鹅肉,看上这位小姐了。”
周憾轻笑:“想吃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得到,沈梦溪不是吃素的,叙安也不是,除非姚承轩想找死,否则他是不敢轻易动她的。”
陈怡并没细究他口中的叙安何许人也,只是从这时代迂腐的迫害了人民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仍旧存在并且根深蒂固无法拔除而感到深深的无力。
离光明那一天,还有很长的一条道路,要很多很多年,要死很多很多人,还要流很多很多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