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打工日记 第143章 第 143 章

第二天白子项就把小侄子送回了家，直言镇上的情况，说要进山刨些吃食，过几天就来接。他父母见不是送回来永远不走，没怎么推辞就答应了。回来住一段时间好呀！他们正缺人外出收集粮食呢。

没了后顾之忧，拿着之前收集到的无根之水、柳树皮、他娘的旧衣服等材料，跑到城外被人抛弃的破旧小造纸坊内。布满灰尘的作坊因无人打理，木制的造具被白蚁啃出不少支杈，用手推动一下，勉强还能用。

白子项一声不吭开始自己锤材料、脱水、压缩、晾干，有些需要两个人才能使用的设备，他使得不是一般的吃力，但依旧没有放弃。

如此蹲了半个月，最后得到了一打洁白如亮的白纸！比后世的也不差些什么，才满意的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准备去接人。

他家亲戚差点以为他受不了家里的包袱，又丢回给他们养，自己则跑了！收着住了几天后，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他给盼来了，忙把小孩还回去。

白子项笑笑，递上一小箩筐野菜，“我最近还是抽不开身管他，麻烦你们再带他几天，这是他的伙食。”

女人愣愣的接过，小孩在听到这番话后，眼里的光不见了，很是低落，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看着白子项走远。

他马不停蹄的去母亲墓周围，巴拉了些青苔，又折了些橘树木，再把积攒下来的香灰和草纸灰，全用芭蕉叶包好带回店内。

“你觉得台上的戏子好看吗？”白子项满眼憧憬，“满头珠翠我是做不起了，但官家小姐的华服，我还是能用纸做出来的。”

玖玖看见他的一系列动作有些心惊，但看拿的也不全是脏东西，也就不好说点什么，就着他的问题答：“官家小姐的华服是挺好看的。”想到这个时代的纸扎人，不是一般的糊弄，糊白的大脸，颊上两坨腮红，比媒婆的脸装还要夸张！加上血红的咧嘴笑，大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放在野外能吓死个人！

“你想做？”

“我想试试，多好看啊，等灾年过去了，一定很好卖。”

玖玖不做评价，灾年过去了，大家只会更穷，谁会愿意掏钱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看白子项很有精神头的在不大的院子内开工，像是走出了逝去亲人的阴霾，玖玖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是在被问到看着觉得怎样的时候，都会给些指导意见。

白子项按她指点，把细小的纸条按压、卷成长短不一的条子，做成纸人所需的零部件，沾在头上，发型被他改了又改，最后用香灰糊糊上色。

按压出来的纸人开始显型，墨色如瀑，底下东珠磨成的粉用于敷脸，使得它肤色白皙，配着瓜子大小的尖下巴，还没勾画五官，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之后用桃花粉敷制的脸颊，像青春洋溢的少女，亮眼的朱砂点制红唇，没穿繁琐的戏服，只有白愣愣的身躯，成品也惊呆了两人。

不得不说，白子项不用他的直男审美，在玖玖的指导下做出来的纸人还是非常惊艳的，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有如真人一般。

再小心的给纸人穿上柏树叶染制的绿底金广袖迤裙，就像戏台子上的大家闺秀一样。连镶金带银的饰品都没有，不算华丽，因为害怕有一天有人又起事闯进来。

到时候他可保不住这具带金银装饰的宝贝。所以他只是把他娘绣制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和一些摸起来，舒服又好看的料子给缝了一件小衣服，就给纸人穿上。最后，用苔藓和香灰混合而成的黑色糊状，给画上水润的双眸。

白子项一脸喜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满心欢喜的说道：“你试试，看能附身上去吗？”

玖玖瞪大双眼看着他，完了，亲人都走完的老实人，开始得癔症了！

“如果可以，我现在还飘在这里？”说是这样，玖玖飘近，在纸人身上来回的飘近飘出，一点没有沾上去的意思。

白子项见此，难过的低下期盼的目光，眼眶红红的。玖玖一路看着他，从半大的温暖少年，到如今充满死气的邋遢匠人，又成为了独身一人，出点什么她不好开口的事情，再也没有长辈的劝解，有些心慌，再也顾不得以往的顾虑。有些着急的开口道。

“这些材料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不达要求？我们能弄到的可能还不够好。”说着她像是想到些什么？有些迟疑的问道：“不对，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没有带阴气，能引起启灵的条件物品，使得没有任何物件能产生灵气，我始终都是附身不上的，你，还非要做吗？”

白子项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好像确实没有非要做的必要。但他多次见到，出自自己手的扎纸好像都活了过来，是错觉吗？

他不知道，该信感觉，还是该信眼前的黄粱灵。抬头，忍下堵到难受的哽咽，凄凉一笑：“行了，你别瞎操心了，我不会再做了，我只是比较好奇，天下的木材那么多，这本书才薄薄的一页，会不会有上面没有记载的功效呢？而能造纸的材料也不少，会不会两者组合在一起，会有没有记载的功效给我补充呢？”

玖玖听着，难以回答，但有目标的活下去总好过他得癔症，老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普通人接触多了这些阴暗，或者带着恶属性的物品，还是很伤身的，所以玖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大概会有吧。”

灾乱被平定下来后不久，镇子上又恢复了些生气，店家们纷纷又开始开门做生意。看着店内还保存完好的少量存货，长叹一声，也只能把它们摆出来，连吆喝都失去了动力。

这回失败了的白子项，像是放下了执念一般，接小侄子过来，好好的守着店铺，开始做一名老实的纸扎匠人，却被医馆的小徒弟找上门来。

他神神秘秘的拉着白子项来到后院，从兜内掏出50两银子，“这是我师傅之前欠你师傅的银子，现在两清了，快把借条拿出来给我，我还要烧给师傅，告诉他，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白子项有些傻的看着眼前的银子，想起和蔼的秋老大夫，老是笑盈盈的，好像精神头永远都是那么的好，两颊永远都是那么的有光泽又饱满。他已经约年近60了，还在医馆坐堂，听他师傅说：“这个老头子在这里做了40多年，又没赚得来个钱，居然还做得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图点什么？”

所以师傅，也是只赚得几个钱，图什么？见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肯收，小徒弟又把银子往前推了几分。“拿走吧，这是真的，我知道你最近给老程头买了墓地，就为了能让他有个地安息，还是欠钱买的，现在穷的很，把它收好，欠的银子一还，下半辈子基本上也可以无忧了。”

“你说的对，但我真的没见过什么借据，要是有，那天那些人还不掘地三尺？早就有人拿着借据去找你了。”说完，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刚过完这些糟心的事情，你哪来的钱？医馆这些年也不容易吧，哪轮得到你一个没出茅庐的小子当家？支出这么大的一笔钱？”

白子项的话让小徒弟红了眼圈：“都走了，人人都知道医馆里有他们需要的药材，城门破的那天，我们是最早被冲击的店铺，根本就来不及撤离全都……”

想起那天自己躲在水缸内看见的画面，不禁有些哽咽。他们最后也没放过他藏身的水缸，但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被抓出来搜身什么也搜不到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犹如蝗虫过境一样走了。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踉跄着走进药堂内收拾的时候，师兄弟都己经不知道被流民裹挟去了哪里，只有活生生被气噎走的师傅，僵硬的躺在堂内。他强忍着悲伤收拾惨局，却无意中翻出秋老大夫欠老程头的借据。还是整整五十两！至于为什么欠的，他也不知道。

拿着借据的手颤抖着，又想了想自己的医术，连草药大全都还没有背完，怎么撑得起医馆的招牌？只能无奈的去镇长家，把医馆给卖了。得到的银子，不仅可以让他买一套一进一出的小宅子，刚好够放医馆内的医书，反正他也不打算常回去住，够放书就行了。

剩下的钱，还能够他日后生活，他希望能像师傅一开始一样，带个铃铛，带卷书，再背个药箱，就在这周边走走，做个游医，帮村里人看看病，提高一下医术再回来。他相信，到时候他定然能不负医馆的声誉！在把百草堂开在镇上中心的位置！像以前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白子项盯着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真的没有看见你说的借据，你要是再不拿钱走，我们几十年的友谊，大概就要没了。”

小徒弟不服气了，从衣兜内掏出他找到的借据，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眼前：“你这人怎么那么倔呢？你看看这白....黄纸黑字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而且谁骗人会给人送银子？”

白子项盯着那张纸质一模一样的借据，看着和记忆中一样位置的红指印，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啦，别生气了，我信你，但是现在大家都不容易，把钱收在我这里，就是个祸害，你以后不打算继承成你师傅的衣钵了吗？医馆内应该也被抢了不少药材走吧？你还要重新开业的话，就一定要买药，这些钱，大概还填不满半个药铺吧？”

小徒弟难过的低下了头，捧到白子项面前的银子都低了几分，“谁说我不想继承了，但是我现在能力不够啊，只能出去云游给人免费看病，那么大一间药铺，我……我怕我坐诊会坏了师傅的名声，已经把它卖了。”

白子项吃惊的看着他，张了张口，还是感觉气得说不出话来，玖玖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那我就更不能要这一笔钱了，你出门在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怕不是打算跟秋老大夫一样，看见人家穷，就不收钱了，到时候我怕你饿死在半路上，秋老大夫的唯一继承人也没了！

我可还等着，比秋老大夫还要厉害的你回来再开医馆呢，我跟你说，我已经学到我师傅的手艺了，纸扎扎得比他做的更好！方圆百里，谁不爱来我这里买纸扎品？你以后要是回来了，没有秋老大夫厉害，我可是不会找你去喝酒的。”

想了想，继续说到，“这些钱我不想要，它在你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你就用它，在路上真见到困难的，能帮就帮吧，也算是我为我师傅和母亲积德了，我觉得比捐给寺庙里还要安心。”说着，抽出他手中的借据，直接撕了个粉碎。

小徒弟听着，眼睛还是红红的，吸了吸鼻子，看着白子项，“好，你等着，我以后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夫！我一定会回来，再开一间更大的百草堂！”说完，收好银子，哼唧一声，不服气的走了出去，白子项站在店门口看着小徒弟远去，身影越来越小。

玖玖就飘在他旁边，看着他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衰相，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总是要认识越来越多的人，又亲手的送走身旁渐渐老去的亲朋好友，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

做白事行当的能见到的离别更是多，对待死亡的心态更平和些。但到最后像白子项这样，了然一生，又比较执着的人，是最容易钻牛角尖的。但是嘛，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只能干看着的玖玖很着急，不知道白子项会是哪种。

是从死亡中参透死物活过来的秘密，最终成就男版的女娲造人，还是受不了心里的孤寂，浑浑噩噩到哪天，感觉对死亡也跃跃欲试，就了结了自己，亲身的体验一番，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