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黄金之路 > 第23章 宠儿

黄金之路 第23章 宠儿

作者:昀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28 14:25:55 来源:文学城

’s favorite(宠儿)

——变成了小艾希莉·弗里曼的汤幸的故事

·

我们来到尼恩斐的第一年,母亲总一动不动地端着房间里的相机看。第二年她摆弄着拼贴画,到了第三年,她亲自动手,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的。

贝蒂·怀特对此也总摇着头。

千里迢迢坐船去接走母亲的贝蒂。她是个缄默的壮年女子,未曾结婚,据说从上一代起就在尼恩斐居住工作。母亲离去时她服侍弗里曼勋爵夫人,自从母亲回来,却又成了母亲的贴身女仆,我不明白这之间的联系。她横在两位女士怪异的关系之间,似乎对双方各有一番忠诚。

也许正因此,她的忠诚不能打动母亲。

母亲不愿意时时刻刻见着贝蒂在在眼前,常常一个人待着。极少数的时候她叫我进去,穿着黑衣服、围着黑披肩站在黑布前,或者往身上撒面粉,用这样种种怪异的装扮当她的模特儿。她的房间里遍布种种奇诡的布景道具:石膏像、枯萎的花、纸做成的白骨骷髅像,只有半个脑袋。我总是小心地在其中穿过,或将它们抱拢在怀中,等待被她的镜头捕捉。

摄影结束后有些费眼睛的细小杂务,也由我帮忙做。

那些奇特的技法我闻所未闻,母亲展露出这么陌生的一面,也不解释,我感到她好遥远。在我不曾见过的地方,她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她为什么会残疾、为什么像现在这样半疯不疯?

她与弗里曼夫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是,我看出来了。

正如勋爵恨我父亲,我母亲恨弗里曼夫人。

起先只见她对夫人冷淡,然而到了随后的圣诞,她不声不响做了件大事,整座尼恩斐的节日都笼罩在它的阴云之中!母亲用拼贴技法亲手为夫人制作的一张贺卡,正中图样的花篮用金线勾边,里面则密密麻麻排列着许多紧闭眼睛、苍白铁青的婴儿脸庞,底下阴恻恻地写着:

【致一如既往幸福快乐的弗里曼夫妇:在此圣诞佳节,请接受来自我与艾希莉的诚挚问候。】

贺卡没有署名,但署不署名真是没有区别。

夫人从门缝里发现了它,当即晕了过去,面色惨白得真可怜啊!尤其我后知后觉她并不和丈夫住在同一房间,听仆人间的碎语,竟像勋爵在新婚后不久就厌弃了她,借夫人怀孕之机公然同她分了房。这样一来,我愈发不敢想象她心中是何滋味。

幸好母亲只做这一次,来年圣诞节又暂时恢复了正常。

然而我们还是没能好好过成节,特里斯因为狂躁和暴力的倾向被从学校退学回家。我俩从此天天见,他对我有很大敌意,或许因为嫉妒,因为夫人更喜欢我。

可也正是在夫人不断的鼓励下,我才得以慢慢接近他,跟他一同读书、一起玩耍。

起先我们只作为尼恩斐的两个孩子交往,但夫人另有想法。

“莉莲这个小女孩,我真是怎么喜欢都不够!”一日晚餐时,夫人忽然提出,“要是从此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永永远远这么留在尼恩斐就好了!”

“你想得太远了。”勋爵说。

“不,只要想想:要是她嫁给我们的特德,不就真能长长久久了吗?”

我愣住了。

勋爵也愣住了,少顷怒然:“荒唐!她可是——”

他没有说完,我吓得一声也不敢出,只从余光里瞥母亲,发现她恍若未闻。

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然而又一日晚饭,夫人旧话重提,母亲照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勋爵却没再如之前般暴怒。“长长久久。”他若有所思,也说得含糊,可这事儿不知怎的就这么定下来了,尼恩斐上下似乎一致默认着,我终有一日会成为特里斯·弗里曼的妻子。

可是特里斯,我怕他啊!

如果必须找一个他最喜欢的词儿出来,那应当是:“毁灭”。特里斯是那种神情阴郁、精力旺盛的男孩,他喜欢体验自己的力量,方式是看各种各样的东西在他手下扭曲变形,破损或者毁灭。他会打碎家具,撕裂画作。他会找到很多昆虫,然后虐杀它们,用阳光、鞋底、手指。

金龟子、蚂蚁、蜘蛛……可怜的小虫。

至于我,我是这许多东西里最特别的。

因为不管他干了什么,到了最后,我总能恢复原状。我的侧肋上长了一块畸形的骨头,伴随身体发育愈发明显。它并不笔直向下,反而向外凸起成一个小尖角,扎不痛除我以外的任何东西;过于紧身的衣裙会把它勒痛,不小心碰一下都像被石头砸。

特里斯对它简直着了迷,他拿来一把小锤子,勒令我不许动,然后隔着一枚英镑硬币对那块骨头敲击。

他想知道能不能把我“修好”,把那一处弄平整。

“他是喜欢你的。”夫人总这样说,“他就是给宠坏了,不知道怎么表达。”

但我心里很怀疑,这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安慰,毕竟我自己就能看得出特里斯恨我,恨得要命。我有天晚上听他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也不知是冲着谁:

“你让一个流着肮脏外国血液的人当我的未婚妻?”

好在他还有很多其他乐子可找。

特里斯有许多小瓷人,面孔属于印度、法国、日本的美丽女子。不用服侍母亲的时候,我天天替他清理摆放这些零件。

偶尔他起了兴趣,让我也爬上桌子,和它们一起。

有时候特里斯对我很温柔,好像心里面很喜欢我。他会说:

“我亲爱的…… 我的中国瓷娃娃!”

但更多时候他发狂。

有一回他直接把我从放瓷人的桌子上拖下来砸在地上,下手很重,我以为我的脖子已经给折断了。可我不敢动。和特里斯相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乱动。他走到我头顶上方的位置,我听见他的笑声。

“真好,一个也没有摔坏!为什么你不笑,你觉得不好玩吗,你不开心吗?”

我只得加入他。整个房间里都是我们的笑声,那声音真令人欣慰。一般到这个程度就该结束了,但出现了意外。在我被允许坐起来的时刻,桌腿晃动了一下,一个小白影从我视线里坠落,掉在我的裙摆上。我赶快把它捡起来,心里知道这是特里斯的宝贝,然而手臂不知扯到哪里,猛然一痛,我失手了,瓷人滚落在地,一只精致的瓷耳朵被磕掉了一个小角。

特里斯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出于极端的恐惧,我失去了大半印象。

我只记得剪刀,特里斯抓紧我的肩膀,剪刀冰冷的边缘碰到我的耳垂,是瓷人被砸碎的位置。我害怕得浑身发抖,看不见他的脸,自然无法判断他态度是否有所软化。

或许他只是在吓我,我该像以前一样乖乖不动的。

但他此前从来没对我动过刀子,我彻底吓崩溃了。

“弗里曼夫人!”我哭喊着往外跑,“救救我……妈妈!”

特里斯把我拽回来,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剪了下去。这段小故事终结于此。如果说之后还发生了什么,那就是我因惊吓和疼痛当场晕了过去,梦里边都是我的耳朵给血淋淋地剪了下来。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夫人就坐在床边,我从没这么渴望见到她。

我伸手去摸耳朵,随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啜泣:“特里斯剪掉了我的耳朵……”

“他没有,只是耳垂上有个小豁口,很快就会好了。”

我没反驳,把完好的一边耳朵埋在枕头里,小声哭了起来。夫人随即说出的话令我心惊胆战:“他在外面呢,莉莲。他有话要跟你说。让他现在进来好吗?”

“不!我决不能再见他了,弗里曼夫人,他会杀了我的!”

“他不会的。他很喜欢你。”

我用被单掩着脸,默默无言。

半晌,我哽咽道:“您是真心觉得他喜欢我吗?”

弗里曼夫人端坐着,高高的影子投下来。

她脸上有一种陌生的神色,端凝而悲哀。

“那不重要。”她轻声说,“你必须相信他喜欢你,这样你才能爱他、感化他。”

“感化他?”

“我是个自私的人,莉莲。我自私又软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爱他,即使他才是我的孩子。可你不一样,你是要和他结婚的。”

“我就不能不跟他结婚吗?”

“可除此之外,除了尼恩斐,你还能去哪里?”

我急促地呼吸着。静默和疼痛里,一个尘封已久的念头慢慢浮现出来。

“中国。我可以回中国去!”

她却摇了摇头。“没有中国了,莉莲。”

“什么?”

“对你来讲。亲爱的,你到这里多久了?五年?语言恐怕全忘了吧。”

她以为是这样,但不是的,我说我还记得。很多字与词,还有我的中国名字,那还是父亲起的。

我都告诉了她,她听得认真,随后叹息。

“你还记得他吗,你父亲?我不太认识他。当年他很年轻。”

“舅舅不喜欢他。”

弗里曼夫人点点头,眼睛里仍满是那种悲哀的神情。

“让他走吧,让中国走吧。”她忽然摸了摸我的脸,仿佛压抑着什么,手臂发抖:“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让你和特里斯结婚吗?在中国你是个孤儿,可你幸运地来到了尼恩斐。等你成为我们真正的家人。特里斯和整个弗里曼家族站在你身后,会保护你。它是你的家。会有艰难的时候,但即使被辜负也要坚持,被刺伤也学会谅解,这正是爱的意义,也是我活到今天的全部领悟。所以现在我请你去做这件事。如果你有一丝一毫爱我,也把我当做是你的另一位母亲,那就去爱特德,宽容他像我对待尼恩斐的一切一样!”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

“莉莲,我不幸福,我这一生没有幸福过。年轻的时候我曾仰望和爱过一个人,我以为这是勇敢,可我到头来只是个被遗弃的玩偶。我痛苦过,可我没法恨那个人,因为到了最后,谁也没有幸福。最后我换成去当另一个人的玩偶,这不能使我好过,可我这么活下来了。而现在,我教你,用我的方式活下来。”

她的话令我久久无言。

当弗里曼夫人再次提出,让外面候着的特里斯进来时,我没拒绝。

他进来了,夫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我和他。起先我还是害怕,但或许有先前谈话的影响,特里斯这次确实感觉起来有些不同。

他是这么说的:“父亲和母亲都训斥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要跑,我吓了一跳,这才失手。”

我陷在床铺里观察他,没有吭声。

特里斯伸手摸了摸我的伤口边缘。

他的手也冷冰冰的,我别过脸不看他,但躲开的时候,伤口碰到了床单上,这时才因意识到我在做什么而僵住。可这次特里斯没有打我。他两手攥住我穿着薄薄睡衣的肩膀,俯下身来,呼吸喷在我锁骨上。

“我不该剪你。疼得很厉害吗?”

他竟然用这种语调跟我讲话!

原本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已不再哭了。

但他这么一说,我眼睛酸涩得厉害,眼泪又掉了下来。

特里斯又说:“我还是喜欢你笑。你哭起来真丑。”

我抿着嘴唇,慢慢搂住他的背,睁大眼睛看着他,小心地对他笑了。于是特里斯也笑了,在昏暗的光线里,他判若两人。随后特里斯亲吻了我的面颊,不同于手指,他的嘴唇是温热的。

我像做梦了一样仰望着他。

“现在我得让你好好休息了,瓷娃娃。”他收回手,仍然是那种梦幻的温柔语调,“你会想我吗?”

“特里斯……特德!”

“嗯?”

“别走,别走……”

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抱住他,心里感到难以释怀的孤独。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但今天他对我充满耐心,身上也突然很温暖。我心里涌起一种不明不白的感觉,像天空和船只都远去,只有特德留在原地,我未来的丈夫的归属。

我们静静在黑暗里依偎了一会儿。

再恢复一点神智的时候,房间已经空了,我独自躺在黑暗里,被剪开的耳垂还在发痛。我轻轻碰碰它,并没有感到之前我恐惧的、蛇信一样的分叉。它已被缝合了,线迹像叶脉在皮肤上游走。

我松开手,心里想着未来,还有弗里曼夫人的话。

会是对的吗?

走向一个你知道会打你的人,坚信你自己身体有一种力量,它可以化腐朽为奇迹?

但那是她说的话。

自从踏入尼恩斐,第一个对我微笑的弗里曼夫人。不久前她就坐在我床边,那么和蔼,那么温柔。她怎么会对我说谎?而且自从下船,我几乎再没出过门。中国于我来讲最起码还是一片土地,但英国仅仅是地处荒凉的尼恩斐。只有这里。

同时母亲在做什么呢?

忽然我好恨她。我回到了多年前的清晨,为了一声脱口而出“幸莉娅”,我毫不犹豫跑向她,跑向英国。

随后我花了很多年问自己,我选对了吗。

但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答案不能够是“错”。我承受不了在这件事上犯错的代价,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于是那天之后我从床上坐起来,彻底放弃了那些遥不可及的念想。曾经熟悉的语言从我唇边和指尖溜走,消失在窗外的冰霜中。

“汤幸”两个字被用指尖写在窗台上的尘埃里,待风吹来另一阵尘埃,便自此消逝、再无踪迹。

从此我仅仅是弗里曼家的小艾希莉。

*****

八个月后,特里斯用拿剪刀剪开我耳垂的狠劲儿,在同一房间里结束了我的童贞。

为此勋爵批评了他,夫人哭了一整晚。

母亲照例无言。我甚至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这事。

而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我的歇斯底里症【1】自此再没好过。

【1】歇斯底里症(hysteria),现代医学里又称分离转换性障碍,是由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等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宠儿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