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捕快,你路走窄了啊~”
林绾终于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从大漠到京城这半个月,她一直在想客栈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忽略了。
可直到回到京城她也没想明白。
临近傍晚,出门巡逻的同僚们还没有回来,小院里只有她、王阿元和老陈三人。
老陈这人对吃穿不在乎,值班日总是穿着脏兮兮的官服,头发也总是乱糟糟的,他一如既往地抽着水烟袋,在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黄金盗就是李英雄,李英雄就是李今流,林捕快,你已经破案了。”老陈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平静,看不出情绪,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林绾的意料。
“案子我已经写成报告送过去了。你做得很好!”
“那老陈,我们没抓到李今流算渎职吗?”王阿元着急问道,见老陈摇摇头,立马开心起来,“那咱们能领奖金吗?这也算是个大案呀。”
老陈还没说话,林绾抬起头,她言语肯定,“李今流不…不…不是黄…黄…黄金贼,这…这…这案子没完!”
“证据?”老陈磕磕烟袋,“有谁能证明?”
林绾连忙说,“主…主…持聚会的老…老…人说他…他…见过李…李…英雄,可…可……可…当时李今流就…就…在他…他…旁边他却…却…却…却…不认识。这…这…就能说明……”
她还没说完,老陈就打断了她,“死无对证。”
林绾哑然失声,连忙想到,“保…保…镖可能知…知…道什么,不然不…不…会灭口。我…我…我们只要…要…抓到保镖,就…就…能……”
“林绾,”老陈看着她,眼神晦涩不明,他说,
“案子结了。”
林绾愣住,她不知道为什么老陈要这么说,黄金贼的案子明显有漏洞,为什么不查下去。
王阿元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绾要去纠结这些,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可这会见她执拗,忍不住拽了下她的袖子,小声提醒,
“老大,听老陈的吧……”
他咽了下口水,没说下去,因为林绾只看着老陈,显然是没听见他的话。
他默默退到一边,直觉这事情不是他能掺和的。
老陈见林绾这样子,叹了口气,他吐出一口烟雾,慢悠悠地说,“ 黄金案不是小案,能交给我们手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绾猛地惊醒,这一刻她觉得浑身发冷,像是寒冬腊月里掉进了冰窟一般。
她知道一直以来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这案子凭什么能交到她手上,大理寺、九门提督府底下都有金牌捕快,就算要秘密查案哪里能轮的到她。
也许交给她案子的人原本就没想过寻找真凶,也就是说,无论接案子的人是不是她,黄金盗就是李今流。
至于为什么最后到了她手上,林绾不禁觉得可笑,
她之前追丢李今流,又是个结巴,在外人看来,像她这样的糊涂捕快可是不多了。
“原…原…来如此。”林绾低着头,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老陈又磕了下烟头,拍了拍林绾的肩膀,他想着每个从学院里出来的娃子不这样,都得经历这一遭,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可现实是往往连自己也会被世界改变,
“唉~你也不要多想,这案子已经移交给九门提督府下面的六扇门了,他们负责抓捕。一会上面的奖金下来了,我们好好搓一顿,也算是庆祝你办案成功。”
老陈收了烟袋,插到裤腰带里,
“原本打算去外面的吃的,屋里啥也没准备,要不算了,咱们低调点,我去王妈那订只鸡,今天我亲自下厨。”他整了整衣服,唱着歌出了门。
林绾站在那里没有动,王阿元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哈哈两声,“老大,要…要不…我也去打两壶酒。”说完也不等林绾反应,逃似得离开小院子。
等人走完,林绾一人站在院子里,在那颗茂盛的大树下,在石头桌前,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她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李今流委屈。
她知道大多数人都瞧不起她这个结巴捕快,觉得她不适合这行,是她天生不服气,努力学习才争取到能当一个小捕快。
她知道世道不公,所以穿上那身捕快衣服时,她就发誓绝不让自己手上沾染冤案。
傍晚的阳光实在柔和,林绾站在那里,直到影子渐渐被拉长,她小院外面人来人去,老远林绾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她赶忙擦擦眼泪。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笑声就从门口传来,
“呦~,咱们的林妹回来了。你这两个月不在,巡逻都没意思,那王妈天天让我去给她绑鸡,还嫌我绑得不好,你回来可就好了,我真受不了她了。”
“林宝,这次出差好玩吗?边塞什么样的?你有给我带特产吗?”
“绾,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掉小金豆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老陈训你了。”
呼呼啦啦进来三人,为首的是个魁梧的男子,他有个响亮的名字,王虎。这会他佩刀挂在腰间,头上顶着两根鸡毛,平日里最爱喝酒,是他们整个小队除老陈外资历最深的人,林绾刚来的时候他最开心,嘴里叫嚷着老陈这个抠门鬼总算是给小队招进来一个妹妹了。
剩下两人一个叫孙有,一个叫孙鑫,是早他一年入职的院友。
林绾赶紧别过身,抹干眼泪,磕磕绊绊地说,“没有。”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慌乱无神地说着对不起,“对…对…对起,我…我…我什么…么…都…没带。”
打眼一瞧进门的就三人,忍不住问道,“周…周…平和…和…吴和呢?巡逻…怎…怎…怎…么不见…他…他们?”
林绾问的这两个人是和她还有王阿元石同届院友,他们一同进入京城分区小队。四人年纪相仿,平日里关系最好。
王虎自嘲解释,“他们!他们不干了呗!”
“虎哥,还介意呢,都是男人,大度点。”孙鑫对着林晚补充说道,“周平说咱们俸禄太低了,他在干下去一家老小要饿死了,就去跟他丈人卖猪肉去了。周和去了城西高家当护卫去了,听说月钱不错,昨天还一起喝酒呢。”
林绾没想到她就走了两个月,小院本就为数不多的捕快又少了两位,不过人各有志,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虎丢下一句“谁介意”扭扭捏捏地进了屋子,他去写巡逻小结。
孙有和孙鑫两人连忙围着林绾兴致冲冲地打听,边塞好不好玩,是不是真的都是沙子,那地方真的一个树都没有,沙漠到底会不会下雨,沙漠要是不下雨,那庄稼怎么办!
林绾打起精神,磕磕绊绊地说着沙漠的样子,沙漠的事情和沙漠里有趣的人。
可话到嘴边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就是李今流的样子。
她再也说不下去,抿着嘴一直道歉,说着太累就一头转进房内。
她呆坐在房里,觉着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提不起劲。
她不想说话,不想出门,不想扯着嘴角发笑,她想做一只小蘑菇,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再不管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着老陈提着鸡回来,听着老陈大嗓门叫几人帮忙做饭,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一会几人争执这鸡是红烧,白切还是炖汤,一会王虎阴阳怪气说老陈怎么不买三只鸡回来。王阿元提着酒回来,几人兴奋地夸赞他。又不知说了什么,外面的声音又消失了。
她一动没动,直到老陈提着刀敲门,他声音粗犷,“半天了,差不多了,喝完酒,什么事都没有!”他盯着林绾,有些担心,又咳嗽两声,
“行了!今天鸡红烧,你最爱吃的,赶紧去,不然那些个老王八蛋,要给抢光了。”
林绾深吸一口气,抬头一笑,大声地“嗯,”了一声。
大步迈着步伐到了小院里,嘭地一声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石桌子上摆满了吃的,香喷喷的红烧鸡,炖的白白的鱼汤,卤猪耳朵,还有一直白切,大约是王阿元这个倒霉蛋被这些人揣度着又去买的。几个下酒菜,凉拌黄瓜,拌豆芽。
林绾看见自己碗里一个硕大的鸡腿,她端起旁边的酒,将孙鑫的碗拿过来,满满倒了一碗,对着众人就是一句,“我…我…我干了。”
孙鑫看着酒,又看看碗,不由出声“绾,你这是怎了,怎么学会喝酒了!”
王阿元拽着孙鑫的袖子,表情怪异,示意让他别问了。
老陈揣着手看林绾喝完酒,上前又给她倒了一碗。完后让几人都满上,
“喝,都喝!这酒是个好东西,能解千愁,能让人想明白,林绾今天喝了这酒,就算是真正的林捕快了。”
“好,今天也算是咱们林妹妹的脱胎换骨头的一天,干了!”
林绾干着酒。很快眼睛就亮晶晶的,几人喝了个来回,不免多看了林绾几眼,万万没想到出去一趟,林绾学会了喝酒。
几碗下肚,她红着脸,突然站起身来,把碗往地上一摔。顿时豪情万丈,
“老陈,我要查案!”
“绾,你说什么呢?什…什…什么案子!”
“李今流是被冤枉的!他不是黄金贼!”林绾看着众人,她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总算是可以好好说说了。
“我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他,可我知道他是冤枉的。既然我知道,既然我穿上这身官服,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冤枉。”
“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捕快,我人微言轻,可这不代表我就要向那些人屈服!”
“林绾!”老陈放下酒碗,“这桩案子不简单,不是你我能……”
“我不在乎!”林绾声音沙哑,她一字一句,她看着老陈,“我不在乎那个冤枉他的人势力有多大!我只知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我答应过他,我一定找到真正的黄金贼,我一定还他清白。”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京城,也许他知道有人策划这一切就是要让他背负罪名。”
“他不信我,不信朝廷会还他清白。他拒捕离开,这都不是他的错,是朝廷的错。是罔顾法律,只手遮天的朝廷做错了!”
她红了眼睛,只觉得这一刻畅快极了,“我不要做糊涂捕快,我不要什么脱胎换骨!我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