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第65章 折磨

方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接到电话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旭阳所在的小学门口，却依旧没能接上孩子。

明明他到的时候学校才刚放学，自己的外孙王旭阳才一年级，如果班主任没有等到家长来接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放人的，但为什么自己赶到的时候却听到班主任对自己说，自家阳阳已经被接走了？

看着满脸慌乱的方宏，班主任也跟着有些着急了起来。

但这班主任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也有过多年当班主任的教学工作经验，所以当她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王旭阳被接走时的细节，她能确定的时王旭阳一定是被认识的人接走的。

“可怎么会呢？”方宏依旧满脸焦急，“就是今天没人来接阳阳，所以文文，噢，也就是阳阳的妈妈才会叫我这个外公来的。”

班主任皱了皱眉，有些犹疑地开口问道：“但是我记得来接旭阳的人是个大概和您年纪相仿的阿姨，旭阳叫她‘奶奶’，您看您是不是先打个电话和家属确认一下，然后后续我们也好看进一步该怎么做？”

没接到孩子的方宏一听哪有不应的，他连忙掏出手机，抖着手拨通了亲家母的电话，电话虽然通了，但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下方宏彻底慌了神，他比谁都明白王旭阳就是自己女儿的命，为了这个孩子，方文文牺牲了很多，付出了更多，如果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

方宏不敢再想下去，找孩子的事情不能耽误，他也不顾上方文文现在还在上班，就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文文！阳阳不见了！”

方文文向来都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原本脑袋里就已经幻想出了各种负面消息的她没想到等来的居然会是这句话，顿时双腿一软，就这么差点跪坐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

“爸，你说什么？！”

“是这样的文文，我刚才来接阳阳，阳阳他们班的班主任说阳阳已经被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接走了，我就想是不是他奶奶来接的人，所以我赶紧打电话过去想确认一下，但是他奶奶怎么也不接电话。”

10月中旬的桂城不冷不热，正是气候宜人的好时节，但短短几分钟里，方宏早已满头满脸都是汗珠，满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棉质的T恤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看上去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可此时的方宏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自己还体面不体面了，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对着电话快速说道：“所以文文，你看你是不是赶紧联系一下阳阳奶奶和松文，然后我继续在这边等，如果情况不对我们马上报警，然后我立刻开始在学校翻监控！”

其实在听到自己父亲的描述之后，方文文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不太成型的猜测，但秉着孩子安全第一的原则，方文文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结束了和父亲的通话之后，方文文立刻拨通了蒋胜男的号码，不出所料，蒋胜男的电话能打通却没人接，方文文皱着眉头又把电话打给了王松文，直到电话响到几乎要被自动挂断的时候，王松文才慢悠悠地把电话接了起来。

“你去接阳阳了吗？”

王松文一上来就被方文文质问了一脸，火气顿时“蹭！”一下地窜了上来，“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是不是和你说了我在加班？你……”

“那你是不是让你妈去接阳阳了？”

“什么你妈我妈的？那也是你妈！”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方文文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原本还在挑刺的王松文居然被震得一时间忘了词，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是。”

方文文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冷静下来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其实王松文知道方文文刚才挂了电话之后多半是叫她爸去接孩子了，而现在给自己打电话大概率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没接到孩子……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很有必要让方文文知道什么才是她生活中的重点。

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话，那孩子没了大人的看顾，丢了也是难免的。

王松文嘴角勾起了个古怪的笑意，嘴里也阴阳怪气地装傻道：“不是你说你没空来接孩子的吗？我又要加班，不让妈去接怎么办？”

“我是不是说了我会安排接孩子的事情？”方文文深吸了一口气，过度的愤怒和憋屈不仅让她的脸涨得通红，就连她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如果你让孩子的奶奶去接，是不是应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那你让你爸去接孩子又和我打招呼了？”

王松文的反问就像一盆冰水当头泼醒了方文文，她心中模糊的猜测在此刻也终于被雷神之锤砸进了坑底，“所以你……”

方文文倍感荒谬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那阳阳一会儿去哪儿？奶奶家还是咱们家？”

“这我怎么知道啊？”王松文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把手机按了扩音往桌面上一放，整个人居高临下地对着话筒道：“都求妈办事了还那么多话。”

如果说之前方文文产生的关于离婚的想法是源自于生活中点点滴滴失望的积累的话，此时此刻的方文文才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她自认为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不会拿着自己孩子的人生安全来做文章……

方文文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王松文。

直到此时此刻，当她听到王松文那从空荡的办公室传来，因而带着点回响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这样冷漠恶毒的语句的时候，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爱上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

方文文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抬手擦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下来的眼泪，她飞快地挂了电话，转而给自己的儿子发了条微信，接着就立刻把电话拨给了还在学校焦急等到消息的方宏。

“喂爸！”

“文文？怎样了？有消息了吗？”

听到自己父亲那紧绷到几近断裂的声音，方文文那原本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她强压住声音里的哽咽向父亲解释道：“没事了爸，阳阳被他奶奶接走了，王松文以为没人接孩子所以告诉了他奶奶，然后忘记和我说了。”

“爸你别担心，先回家吧，今天辛苦你了。吓着了吧？”

父女俩这头还在说这话，那头王旭阳的微信也回了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王旭阳其实是有手机的，只是这孩子向来很乖，在学校的时候从来不会开机，而方文文刚才又急昏了头，这才忘了第一时间试着给孩子打个电话。

方文文连忙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王旭阳发给自己的微信消息，这才知道王旭阳被蒋胜男接走后就被直接送回了家。

也许是因为迁怒她这个母亲，所以王旭阳到家之后蒋胜男居然也没给孩子留口吃的，就这么把门一关，走了。

方文文被王松文这对极品母子气笑了，但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能压着火气对自己的父亲说：“爸，我还得要你帮我个忙。”

……

方文文回到专柜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妆也有些花了。

虽然在上班时间方文文擅自离岗的行为确实不对，但赵倩知道，方文文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一想到今天这个时间方文文本来应该在家里陪孩子，但现在却还在柜台上班，再加上方文文私下和自己闲聊时偶尔提到的她那越来越不和谐的婚姻生活，赵倩想刚才方文文的失态离岗多半是和家里有关系。

她虽然不是个八卦的性子但也不想让方文文因为上班而耽误了家事，所以赵倩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方文文递了张纸，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没事吧？”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如果一个人遇到了什么委屈，却没有人问津的时候，那么通常情况下，那个人就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很强大、很淡定，但如果一旦有人上前关心了那么一句，那眼泪决堤而下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眼看方文文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就连见惯了各种奇葩顾客的金牌销售赵倩都有些为难了起来。

不过好在方文文虽然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到底不是个社会生活能力为零的傻瓜，她深知不能在工作场合痛哭流涕的重要性，于是连忙冲赵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并飞快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好意思店长，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情，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给您添麻烦了。”

赵倩虽然不是个冷漠的人，但到底也怕自己的员工泪洒柜台，万一遇到什么多事的客户投诉了他们的话，那又会是一件麻烦得不得了的事情。

赵倩一看方文文这样知情识趣，心里顿时对方文文的印象又加分不少，只不过不知道这可怜的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在工作岗位上都忍不住哭成这样。

想到这里，赵倩又从余光中瞥见了方文文比刚才还要红的眼眶，忍不住默默地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