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童养媳 第17章 017

守岁一过，万象更新，初一大早，臧家上下便又都忙开了。

虽不必跟随父亲出席天家筹办的开年祭祀大典，但难得回门，臧家的礼佛祭祀自不可废，所以，华月依旧起早，准备出门的行头。

初春之际，积雪已消融了大半，合了一冬的窗扉大开，装满院子的春光便闯入屋内，暖意融融。

此时，林舟和四喜正领着几个宫人在院子里，种桃花。

削尖了的桃枝一夜竟就生出了新芽，埋在浸透过雪水的泥土里，也不显得憔悴，竟比前一夜所见时，还要鲜艳娇嫩些。

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得活？

前夜，华月将司马昭买下的桃花带了回来，但只一想起那小孩童的话，便觉得这花放在她房中不甚合适，于是就随手将那十支桃花交给了四喜这丫头打理，也没想到她竟生出了种桃树的心思。

也好，这院子到底是过分素净了，添些色彩总是好的。

华月心底这么想着，唇角就不自觉地勾起来，眉间漾出淡淡笑意。

“娘娘，今日到南华寺，您可千万小心，莫要再走丢了。”耳边，秦嬷嬷的唠叨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昨天是巧地三王爷在，否则，这人山人海的，您人生地不熟，真找不到回臧家的路可怎么好？”

昨天除岁宴毕，候在臧府的秦嬷嬷与杜嬷嬷两位老人见臧家父子孤孤零零回来时，脸上霎时就没了血色，急得几乎要掀翻整个臧家，嚷嚷着还要入宫禀报，出门寻人。

亏得是司马昭的小厮胡川在臧家即将派人去宫中告状时赶来，说是远远瞧见华月一行被冲散时，恰好他家王爷与太子妃被冲到了人流的外围，又劝说只消等上一等，他家王爷必定会将太子妃送回，才拦住了躁动的两位嬷嬷，没将这件小事闹大。

但事情虽然过去了，但秦嬷嬷的唠叨却从前一夜至今，未曾消停，就差将眼珠子摘下来，黏在华月身上，唯恐她又走丢了似的。

“嬷嬷，你快别操心了。”华月将视线从院子里的桃花枝上收回，乖巧温顺地看向秦嬷嬷，“今日的南华寺里皆是殿下麾下的士兵护卫，若真的与阿爹和阿兄走散了，我拿着东宫的令牌去找殿下不就好了？”

她拉过秦嬷嬷的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才又道：

“再说了，今日有嬷嬷在身边，寸步不离，那是牛鬼蛇神都不敢近我的身了呢。”

华月的眼睛本就清澈如水，扑闪的眼睫扇动翕合，便如秋波荡漾，叫人看得心头也拂过屡屡淡痕。

饶是已经与华月相处多年的秦嬷嬷见了她这娇柔撒娇的一面，仍不胜这绵软的攻击。

但因知晓华月的行事作风，没了太子妃身份的束缚时总会离经叛道，于是秦嬷嬷便又故意拉长了脸，训诫道：

“今日难得微服出宫，虽不必端着太子妃的架子，但难免会遇上相熟的官宦人家，娘娘可千万要注意言行举止，免得落人话柄。”

“好好好，都听嬷嬷的。”见秦嬷嬷言辞虽仍严厉，但眼中的厉色早消减了大半，华月当即便连连承诺，一定规规矩矩。

主仆二人嬉闹间，杜嬷嬷来禀：“太子妃，出行的车马都准备好了。”

她动作恭敬，但眉间却藏着几分不悦之色。

为了保障华月的出行安全，杜嬷嬷今晨又特地回了一趟宫中，大约是报了前一夜的事情，司马焐便特地下令，差了东宫统领卢校尉领一队人马前来护行。

这事既已惊动宫中，那杜嬷嬷大约也少不得挨了吴皇后的骂，难免心情不畅。

“杜嬷嬷辛劳，忙前忙后最是周到，本宫往后还要仰仗嬷嬷关照。”

华月从珠宝箱奁里取出早前备好的红色荷包，从座上起身快步上前，扶起了揖礼的杜嬷嬷，柔声道：

“新的一年，还望嬷嬷身体康健，万事顺遂呢。”

杜嬷嬷大约没有预料到华月突如其来的恩赏，握住那沉甸甸的银子时眉眼一顿，便伸手作势要退还。

然华月早有预料，手上一压，挡住她的动作：

“这是我惠宁殿的规矩，大年初一，个个都要讨了喜气去的，嬷嬷可别跟本宫客气了。”

“是呀，我们也都有，杜嬷嬷便收下罢。”

秦嬷嬷见状，也赶忙上前劝说附和，那杜嬷嬷脸色才见缓和不少，连连说了几句好话，便将那钱袋子装入了囊中，又引着华月出了院子。

*

南华寺虽面向普罗大众开放，但因其中设有太庙，供奉天家先祖以及诰命大臣的牌位，是以防卫向来森严。

每到皇家祭祀的节日，更会增派兵力，将南华寺方圆十里围起，禁止平民入内，以确保来参加大典的皇亲贵族的安全。

是以，华月一行抵达南华寺时，这儿便略显得冷清了些。

但也正因如此，华月得以摘了幂篱，从马车上下来。

只是，秦嬷嬷和杜嬷嬷为了避免前一夜的事情重新发生，到底不敢单让臧博轩陪着华月，一路紧紧相随，倒让她少了许多自由。

直到兄妹二人敬过臧家祖宗，两位嬷嬷才见有了疲惫之意，又想着庙中深处没有外人，才由着华月才外逛游起来。

同样得了松快的臧博轩见两位嬷嬷已经落在后头，没了踪影，被压抑了半日的不悦蹭地爆发：

“从前也不见秦嬷嬷这么讨人嫌，平日你在宫里便是被这么看着？跟笼子里的鸟似的？”

话一说完，他又觉哪里不对，忙又改口：

“我的意思是，从前也没听说，宫里的妃子去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啊。”

本来还因得了自由，畅快地想要跃起去抓树上梅花的华月闻言，蓦地一愣，讷讷地转过头来，一看兄长眉皱如麻绳，不由得噗嗤一笑，道：

“你做大元帅时也有阿爹给你耳提面命？我这做太子妃的不也该遵循皇家礼仪么？”

她扬了扬下巴，指向已经看不见的两位嬷嬷的方向，又道：

“若是真把太子妃弄丢了，宫里降罪下来，他们这些宫人可是首当其冲的。”

华月说得坦然自得，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处处是束缚的生活，倒叫臧博轩一时无法反驳，腾起的不悦没处撒，但也倏地就消沉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双手一摊，百无聊赖地道：“本来还要带你看看南华山这里的山水异兽，如今倒是好，你是寸步离不开这长明殿了。”

说到这儿，他忽地眉眼一亮，“你不见山，但山亦在，我且去将外头的东西给你移来，你不就可以瞧见了？”

语毕，他便就着身侧的树枝，几步轻跃，上了树，翻过墙，竟就往长明殿外的去了。

华月猝然伸手接住被臧博轩震落的几瓣梅花，望着徒留她一人的外院，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这个哥哥想事儿深沉了不少，但行事却还是老样子，总是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可怪不得父亲时不时还是要拿他当小孩子管教。

佛门净地，春光正好，除却远处偶尔传来的祭祀钟鸣声，便只剩林间莺莺鸟语入耳，让华月颇有逃离樊笼，复返自然的畅快之意。

她缓缓收回视线，便欲抬手拨开梅花低枝，沿着墙边幽静的小道逛去。

然繁茂叠叶的那一头却也忽然探来一只如竹节般修长的手，继而是一截墨蓝色的福文袖口，再就是那张近来常常看见的刀削般的冷厉侧颜。

华月先是一怔：怎么又遇上了？

她连忙缩回手，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连连退了几步，才朝司马昭做福礼状。

因为梅花枝条压得极低，身量近九尺的司马昭钻出来时略缓慢了一些，待站直了身才朝华月抬手揖礼，“问皇嫂安。”

司马昭的面上也有几分惊讶之色，似乎也未曾想到能在此遇见华月，视在院子内淡淡地巡过一轮，才狐疑问道：“方才听见臧兄的声音......”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拱了拱手，略带歉意地道：“方才心急，无意冲撞皇嫂，还请见谅。”

“王爷言重，殿内祖先为重，你我皆是礼佛祭祀之人，何来冲撞一说？”华月客气地回话，但乍一想，也愣了愣，狐疑地反问他：

“前山举办祭祀大典，皇子与文武百官皆随父皇朝拜天地，王爷怎会来了此处？”

司马昭闻言，微微勾勾唇，似是皮笑肉不笑般，只淡淡道：“天子要四海要八方，我区区一凡人，只要阖家团圆，便不凑那热闹了。”

他说这话时，双目朝着长明殿的方向。

长明殿便是太庙里专门放置逝者牌位的殿堂，那里，也供奉着司马昭的生母，仁德皇后。

华月眸底闪了闪，估摸司马昭也是来参拜亲人，便不做他想，而是宽慰道：“逝者已逝，总盼着活着的人能顺顺遂遂，新年伊始，愿王爷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司马昭挑了挑眉，半眯的凤眸似深深地瞥了华月一眼，才缓缓地笑开，“那便承皇嫂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