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让我们倒回到游息离开之后。
很显然,能和燕商混熟的小宝,也不是一只正经的九节狼。那么小的脑瓜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
趁着游息不在,燕商醉酒,小宝又开始了它刚才被燕商的打断的目的。
毛毛的一团悄咪咪爬到了桌子上,它也想尝尝自己酿出来的雪曲。
唯一的失误是,它高估了自己。
还没打开盖子,燕商就发现了。
“小宝,你给我下来!”
小宝拒绝。
燕商瞪它:“下来!”
小宝拒绝。
燕商也不跟它耗,立即俯身过去抢,几个来回之后,陶罐飞了出去,摔在了红莲旁边。
燕商一怒之下拎起小宝,小宝也委屈,举起爪子就要反击。
还没等爪子伸出去,小宝就愣着不动了。
燕商得了手,还疑惑这宝今天怎么这么乖,难道真的知错了的时候,小宝伸出一根小爪子,指向燕商身后。
燕商回头,感觉自己的眼睛在一刹那出现了幻觉。
一个头顶卷卷的,浑身光秃秃的小孩正在努力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发现自己被看见了,立即低头捂住身子,像风一样地跳进了燕商的房里。
虽然现在的确不是青天白日,但这不是她活见鬼的理由。燕商放下小宝,握住了游息的手腕,然后立即,马上,拧了一把他的肉。
“疼吗?”
游息:“……”
游息掀开衣袖,给她看红了的手腕。
燕商点头:“很好,我没疯。”
这下不仅酒醒了,气势也上来了,撩起袖子就要往屋里冲。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装神弄鬼吓唬她!
游息没拦她,看着燕商闯进去还为她关上了窗子,自己则拨开地上陶罐的碎片。
除了碎软的米粒,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失的果肉。
游息捡起果肉,碾碎在指尖,凑近闻了闻,而后抬眸,招手叫来小宝:“你从哪里找的这些果子?”
小宝站起来,挥着爪子跟他解释。
游息点点头:“镜湖那边,的确有可能。”
游息又问:“红莲花呢,哪来的?”
小宝又比划了一番。
游息诧异:“捡的?”
小宝有点急了,嗷嗷地叫。
游息失笑:“又是镜湖那边,还是果子树下,你真的会挑地方。大概是晚上落雷的时候被劈出来了。”
小宝拿爪子遮住脸。
“没关系,就当给你找了个朋友,我以后不在了,还能有人能长久地照顾你,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游息这边柔声说着,燕商已经提溜着裹了一层外裳的小孩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说,你爹娘呢,竟然让你光着身子出来,太过分了!”
等着被骂的小孩:“?”
“不是这样的,”游息走过去,将他们都推进屋里,“外面凉,进去说吧。”
燕商从茫然,到震撼,最后心如止水。
游息:“……总之,是果子的原因。”
燕商欲哭无泪:“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游息笑:“万境山灵秀,一直有精怪的传闻,你在山下没听到什么风声?神鬼精怪,从来并非空穴来风。”
听是听到了,她没见过,肯定不会信。燕商只能看向紧紧攥着衣裳的孩子:“所以,你真的是精怪。”
小孩飞快地瞥了一眼九节狼,又看了一眼游息,只得承认:“我是。”
很好,燕商悬着的心又跳了起来,立马握住小孩的手,眼睛亮亮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精怪,你要不要留下来,跟我混?”
游息:“……”是他多虑了。
燕商:“你既然是精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孩:“……”不想说。
游息:“浑身都有毒。”
燕商眼睛更亮了:“宝贝啊。”
燕商很兴奋:“你想叫什么名字。”
小孩:“?”
“这位是游息,这是小熊猫小宝,我是燕商,你想叫什么?”
“我……”等等,那不是九节狼吗?
“叫红红你觉得怎么样?”
小孩摇头:“请不要叫我红红。”
“那就莲莲。”
“不要,不对,请不要随便给我取名字!”
“好的红红。”
小宝怜爱地看了一眼红红,是个苦命的。
小孩涨红了脸,刚有了人形,说话还不利索,只能低头生闷气。
燕商还算有点良心,问游息:“它算男的女的。”
游息:“同体。”
燕商:“!还有这等好事?那就叫红红。”
游息同她解释:“红莲能活上千年,看红红的身量,应该还很小,分不出男女。”
“我说了我不叫红红!还有我是男孩子!”
游息也不听,伸手抱起红红,在他脑袋上摸了摸,最后拨开枯草一样的头发,给燕商看红红的耳后,那里有一株小小的绿草。
“他的年岁会同这株小草一同长大,等到他开了花,就能自行决定成男还是成女。”
被这男的禁锢住,还被看穿,红红还是不想放弃挣扎:“你们不要觉得帮我化形就能为所欲为,我可是红莲精怪,万境山的山神,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游息松开红红,低头看着燕商:“你不好奇我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红红还在起劲:“唉,你们有没人在听我说话啊!星象有异啊——”
燕商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开红红的嘴巴。
红红难以置信地摸着嘴巴,唔唔地哭了出来。小宝可怜他,跳上床,学着游息的样子,拿着爪子给红红顺毛。
不顺还好,这一顺,小宝爪子上顺下来不少头发,红红看见了,哭得更大声了。
小宝:“……”它不是故意会有人信吗?
燕商懒得管他们:“你这些,是在哪里看来的?”
游息:“**。”
燕商:“我可以看吗?”
游息笑:“可以,挺厚的一本,我明日给你带来?”
燕商转头就没了兴趣:“我不想看了。”
游息笑意不变:“好。那你想怎么对外说红红的来历?”
毕竟,这么大的人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燕商:“呃,你说我在山下捡的怎么样?”
红红抬头,难过得红了鼻头:“不用担心我,我刚化形,不太稳定,时不时要回本体修养的。”
说着,就捧着自己被小宝顺下来的头发,从窗子里跳了出去:“我要脱衣了,非礼勿视。”
游息捏住已经快要来到窗前的燕商的衣领:“回来。”
燕商只能坐回来:“好吧。”
红红把自己埋好了,又从外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把衣裳放在窗子这里,请不要拿走。”
燕商今晚高兴:“好。”
“还有,请把酒渣堆到我的土里。”
没人说话。
游息被燕商推了一把,只得道:“好。”
红红提起了酒渣,让燕商有点担心:“雪曲会不会有问题?”
“它是精怪所以不一样,人喝了应当没事,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放好。”
游息依言给红红堆好酒渣,看着小宝过溪上树,等着燕商关窗,才矮身靠近这株把自己种得很好的红莲。
夜里的风裹挟过山间的清凉,经过溪水的浸透,却仍然不如此人身上的寒气逼人。
桃花眼里没了在燕商面前时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眼的威胁:“我知道你的来历,自然也知道你的命脉。能成精的红莲应该还有点脑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红红,不要伤害她,也不要妨碍我。”
……
燕商记着红红,起了个大早。
她兴致勃勃地出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不速之客。
周晋。
燕商对这个脸臭的狗腿子没什么好印象:“有事?”
周晋也不多话,抬手就把一个盒子丢到燕商脚边。
“拿走你的东西,宋敏敏不需要。”
是那盒胭脂。
燕商看他:“你怎么知道她不需要?”
“因为她说她不要。”
燕商抬头,望向逐渐走近的禾宁,见了鬼了,今日这么热闹。
“怎么,几位屈尊前来,有何贵干?”
宋敏敏捂着脸躲在禾宁身后,低头不敢看燕商。张着嘴,无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燕商平静地看回禾宁。
“燕姑娘在万境山呆了这么久,我都没来看看,是我这个大师姐失职了。”禾宁端庄得体地走进来,似乎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指责宋敏敏不懂事,给她安排了这么差的地方住,一边夸赞燕商心态好,哪里都能住下去。
燕商不想听:“差不多得了,你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来,是想问燕姑娘到底要做什么,”禾宁停下,笑容一收,话锋一转,“既然练武,就不该有他心,你给了敏敏这些身外之物,你想要做什么?”
“让她跟你一样,沉沦花楼,也当个女妓?”
燕商眼皮一颤,没了先前的吊儿郎当,冷着声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怎么,就允许游息有人脉?”
“哦。”
出乎禾宁的意料,燕商没有暴怒,仿佛刚才的质问就是顺嘴而已。
禾宁没能得到满意的回应,索性换点别的。
“我听宋敏敏说你酿了好酒,我过来讨要一杯,姑娘这么大方的人,应该不会不给吧。”
燕商:“我会。”
“呵,”禾宁冷笑一声,拿出她该有的姿态,“宋敏敏说你酿的是**酒,万境山可不允许有这些祸世的东西存在,我身为万境山的大师姐,自然有责任监督山中弟子的言行举止,你这个外人,也是。”
“周晋。”
随着禾宁一声令下,周晋迅速按住燕商的双手,踢中她的膝盖,让她跪在地上。
燕商屈辱地贴着地,她没有反抗。
窗子后还有红红,她不能让禾宁发现他。
禾宁看她倔强的样子,嗤笑道:“你找游息?他不在,宋敏敏,去吧。”
宋敏敏拿袖子挡住脸,提着气从燕商的屋里拿出了那罐酒。即使不打开,清冽的酒香就从罐子四周散开。
禾宁也不免有些差异:“的确很香,这叫什么?”
燕商:“雪曲。”
“果真有点能耐,我要了。”
回应她的只有燕商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