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执剑 第24章 24

险些被拖拽出婉容殿大门的后妃在头皮一阵剧烈的疼痛后，终于感觉自己停在了原地。

她惊魂未定地抓着阿茹娜的手臂，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是她救了自己。

然后她大声哭了出来。

看见对方眼泪像是不要钱的珍珠往下掉，阿茹娜有些无奈。

明明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个，结果这些大人一个比一个弱不禁风，现在还要靠她安慰。

“皇后娘娘不是说今晚让所有人都不要开窗开门吗？”

对方抽噎着认错，“皇后娘娘说的是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不听皇后娘娘的话了呜呜呜呜——”

眼见那邪祟一路往皇宫北门方向潜逃，这里也没有其他什么威胁。

阿茹娜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和她说道：

“你先回屋内，暂时别开门窗。”

说完，她紧随那邪祟残留的魔气痕迹，也往北门奔去。

眼下正值深夜，邪祟途径之地都是一片寂静，仿佛此处所有的宫人侍卫都已沉沉睡去。

阿茹娜一路追，一路对此感到心惊。

她认出这是某种阵法的效果，此处看似还在皇宫之中，实则是位于一模一样的结界之内，所以无论动静再怎么大，外面的人也是瞧不见、听不到的。

只是不知这样精巧的阵法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在百年前叱咤风云，如今一样无人可敌的皇后？还是当朝登基后，被世人称赞有真龙天资的皇帝？亦或是皇后近来提到的，重振门户的除妖司？还是跟在皇帝身边，不知是何来历的那只马妖？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飞速窜过，最后阿茹娜还是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那是赵剑仙，百余年前老祭祀的手札里就将她的剑形容成“一剑出，万魔退”的强大，如今她虽然丹田受损，出剑不敌之前威力，可也能轻轻松松逼退那只潜藏多年，无恶不作的妖魔邪祟。

想必，这样的阵法结界也是出自这位大能剑仙之手。

赵霜雪的剑气已经斩断邪祟坚固的外壳，曾经精于幻术的邪祟此时只能用最丑陋原始的本体往宫门口狂奔，生怕自己再落后一步，就要被那剑气斩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拿着千钧剑的司徒青竹战战兢兢地立在宫门口口，旁边还站着另一位剑眉星目，英俊潇洒的男子。

原本应当持剑斩妖魔，在上官面前一展自己想要好好在除妖司干下去的决心，可哪里想到身为上司的娘娘没来，来的是理论上而言更顶头上司的天子。

此刻，司徒青竹抱着从夏荷那里借来的剑，抖抖索索地快要连站都站不稳了。

“陛、陛下……”司徒青竹欲哭无泪地说，“赵大人说的‘阵眼’就、就是您……吗？”

之前赵霜雪说，她觉得有一个比锻造之道师祖的杰作千钧剑更适合当阵眼的存在，他还以为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仙器，但实在没想到来的竟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按理说更难得一见，而且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大活人。

贺陵目视远方，点头温和说道：“是啊。”

他在年幼的时候常常到这里。

毕竟他生母曾经只是一届最不起眼的洒扫宫女，阴差阳错生下相当不受宠的孩子，被刁难而吃不饱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于是当时坐在贤妃之位的文妃常常命自己的心腹宫女在这偏僻无人的地方，带些吃食救济他们母子二人。

所以，在司徒青竹设阵的时候，他立马想到了这里。

狭长的宫门出入口，平日里不仅往来无人，更是因为易守难攻，适合来个瓮中捉鳖。

司徒青竹战战兢兢看向天子脚下的阵法纹路，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里饱含热泪，心里哭诉赵大人你想把下官我吓死。

贺陵对这个白白胖胖的年轻小伙子有些印象。

他父亲是吏部尚书司徒云鹤，与发妻育有一女一子，分别名唤司徒红梅与司徒青竹。

比起弟弟整日不知在干些什么，姐姐司徒红梅相当具有政治眼光，司徒云鹤丝毫不吝啬对自己女儿的夸奖，哪怕是和他闲谈的时候，也会毫不避讳地提起是小女才思敏捷，才有那些破开局面的奇思妙想。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贺陵语气温和地说道，“不用紧张，你实力境界其实不低，杀这种妖魔邪祟，其实和砍瓜切菜没有区别。”

闻言，司徒青竹更紧张了。

“陛下，感觉你说的那个境界，目前只有赵大人能做到吧……”

当今的除魔师见到妖魔的时候都感觉很棘手，也许是百年前西海一战，导致大量除魔世家断代，术法秘籍皆有遗失，而妖魔又借北蛮开战一事，趁乱吞食大量血肉精气，双方实力不断被拉开，到了现在，很多除魔师或修士甚至无法完全杀死那些邪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它们封印起来。

贺陵立于阵法中心，用力拍拍司徒青竹的后背。

小胖墩只感觉一股大力在后背一推，自己踉跄几步就已经走出了阵法之外。

他立马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

“陛、陛、陛、陛、陛下——！”

贺陵微笑，“来了。”

他能感觉到赵霜雪的剑气好似一尾流星追着那犹如过街老鼠的黑影邪祟，只是她剑术高超，这一剑穿花不落瓣，过叶不惊鸟，把邪祟砍个七零八落的同时，丝毫没有损坏结界的完整性。

此时的邪祟实力已经被削弱得七七八八，仅凭司徒青竹一人也能拿下。

咦？等等，他现在怎么这么熟练地想到这些事情？

贺陵陷入沉思。

而站在前面的司徒青竹感觉自己已经被吓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符箓、咒文都想不起使用的要点。

虽然陛下和赵大人都说我有能力对付那头发了疯一样，像是巨型灰鼠一样的妖魔，可司徒青竹真的不明白他们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他真的有这个能耐。

可偏偏就在他心中开始不由自主敲退堂鼓的时候，贺陵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想必若是除妖司修士的话，定不会放跑那只害人无数的妖魔吧。”

司徒青竹咬咬牙，站定后不打算再逃避。

他可以靠多年习得的术法符箓保全自己，甚至远走他乡，规避祸端，可这本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何况他的姐姐、父母，其他亲朋又该怎么办？更何况这皇都还有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他们好不容易从北蛮人的铁蹄下活下来，要是因为他再一次放跑那妖魔，又一次濒临生死的危机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白着张脸，但动作坚定地拔剑。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真的剑如其名，重达千钧的法器此刻竟是轻得不可思议，只是轻轻用力，便如行云流水一般被司徒青竹拔出剑鞘。

贺陵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无声感慨。

司徒青竹是个难得一见，道心坚定的年轻修士，今日若是能克服心中胆怯的这道关卡，想必日后必定是有一番大成就的。

估计赵霜雪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将那邪祟的势力削减至司徒青竹感觉相当棘手，又并非束手无策的地步。

至于他是不是会来这里，反而不会过于影响司徒青竹在心境上的突破。

一来，这只邪祟的实力已经远不如逃出封印的时候；二来，她多半是猜出，他为了后辈今后长远的成功，估计不会出手相救。

更何况……

贺陵的视线往后一瞥。

看见还有一名修士追着逃窜的邪祟，与追杀的剑气而来。

阿茹娜身上银饰叮当作响，指尖一弹便是犹如萤火星光一样的小虫极速飞出。

没想到宫门口还守着两人的时候，她大声喝道：

“还不速速离开！”

到时候蛊虫误伤，她还要再费尽心思把人救回来。

贺陵长叹一口气，不用像司徒青竹那样再多分心神来看，就知道来者是来自南疆的阿茹娜。

干脆把阿茹娜也一起塞进除妖司吧，虽然知道赵霜雪重建除妖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真的好想快点把这些人都塞进去，这样他就不用每天在下朝后，还要花费心思再来后宫安抚这个家族，那个家族。

可要是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估计那些从先帝时候活下来的大臣又会战战兢兢、痛哭流涕、再加上恨不得以头抢地个没完。

为了维持住自己表面温和贤明的样子，他还只能努力绷着不破功，实则已经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对着马公公说了不止一次向往从皇位上退休，跟着皇后去游山玩……哦不，是为西海魔渊之事物色人才。

可此时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他与一众能干的臣子都忙得是加班加点，脚不沾地，待到能歇口气的时候，他必须把官员招考与提拔这件事提上日程，要不然，别说是铁打的人，就算是铁打的剑都扛不住这样日夜操劳的。

贺陵没开口说破阿茹娜的身份，司徒青竹发愣的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谁，自然是拔剑的反应慢了一拍。

萤火一般的蛊虫背部舒展着花纹与颜色皆是绚烂无比的蝶翅，但在触碰到那灰鼠一样的邪祟时，却是毫无阻拦地将它直接切割成两块半融化一样的灰影。

司徒青竹与阿茹娜的脸色同时一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好！它要逃！”

下一秒诚如他们所说，那两块黑影跑得比刚才更快，几乎是以他们二人都察觉不到的速度就往贺陵的面门上扑去，只等杀掉这个凡人，它就能突破龙气与结界的限制，逃往皇宫之外的茫茫人海中逍遥自在。

司徒青竹仓惶回头，焦急喊道：“陛下！”

藏于暗处的马公公也有些担忧，只是看到小主人脚下阵法纹路丝毫没有被破的迹象，又安心把头缩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教给司徒家小子的法阵。

能轻松冲破这阵法，死在西海的那些强大妖魔都得被气活了，找这井底邪祟取经求道。

于是妖魔的想法固然美好，却一头轰然撞上了名为“赵霜雪教你不要想得太美”的现实高墙。

犹如灰泥的黑影铺开，露出足以令大部分凡人都绝望尖叫的深渊巨口，以满嘴尖牙为武器一口要咬上贺陵。

然而它的嘴尚且来不及合拢，贺陵脚下阵法金光大作，硬生生将它满口牙齿崩得粉碎，随后直接像一滩被捶扁的烂泥倒飞出去。

贺陵看看两个小辈目光呆滞，嘴巴一张一合，活像被人刚从水里丢上岸的活鱼。

他无奈地出声提醒。

“还等这妖魔再反扑一次？”

司徒青竹和阿茹娜立马回神，二话不说先各自抄起自己的武器，先将这善于花言巧语的心头大患解决。

随后他们才一起一脸复杂地看着当今天子背着手，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眺望即将升起的旭日。

察觉到他们视线里的疑问，贺陵神情不变，可锅甩得飞快。

“如果你们好奇我为什么半夜出现在这里，那应当问问皇后。”

“好了，该去上朝了。”

离开之前，他想了想，又叮嘱一句。

“此时若是风言风语太多，难免惹得人心惶惶，收尾务必提醒皇后注意……算了，这事应当不用我多说，柳漪自是会说。”

阿茹娜脸色更是复杂几分。

这个时候提到柳淑妃的名字，总感觉陛下你说话的时候，是完全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妃子来看啊！倒不如说，您到底是把皇后娘娘置于什么样的位子上了？！

阿茹娜心想，她这个南疆人真是搞不懂中原人的想法。

她不懂，但她大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