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被关在柴房,救火及时,酒味、油味不曾散。”白羽与刑部仵作一道验尸后道。
李景家人加上仆从共三十六人,身上无任何伤口。
文臧家人的致命伤皆在脖上。一刀毙命,快准狠,院中遍处是血。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杀,地上、被褥上满是血。不管李景全家死亡的真相究竟如何,绝不是同一伙人。
云灦问刑部要了一身官服,扮做朝中官员。道:“可看得出什么兵器?”
“被火烧过,又细又长,应该是单薄的剑刃。”白羽道。“虽看不出兵器,可所有人伤口位置、长短、入刀深度皆相同。若不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后连下刀手法都一模一样的杀手团——”
“便是同一人所为。”云灦道。
可文臧家宅中算上仆从共八十一人,凶犯只用八十一刀,干净利落,期间甚至无一人出门求救。做完一切后还将所有尸首搬运至柴房,浇油倒酒,点火焚烧。
深夜前来,先杀院中侍卫,不用迷药,一刀,割断喉管与脖颈处血管,受害者连声音都发不出。
凶手是一等一的高手。
“柳大人,在京城的将领有谁用此种兵器?有谁,有这种本事?”
柳引弓细思许久,摇头,道不曾见过。
“娘娘可要先回宫?”
“陛下没吹便不急。本宫既然出来了,便要帮陛下查清真相。”
蛇动了,就算不能一口气端了蛇窝,也要抓几条出来耍耍。
文臧宅邸守备森严,却仍有人跑来围观。
云灦的目光从一张张好奇的面庞掠过,很快捕捉到一丝慌乱的情绪,是个衣衫昂贵却又显得庸俗的老妇人,手腕上的金镯子直晃人眼。
京城多有钱人,可有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得到。
悠然将目光挪开,她使了个眼神,变了装混在人群中的阿夏、小冬得令。
下一个去处是长威镖局。
柳引弓不解。
“柳大人说军中寻不到,那便可能是江湖人。你我虽不曾经商,但总听黄小鱼念叨过生意难做。长威镖局不过一年便成京城最大镖局,难道不怪?”
自然不怪,此镖局与公冶瑜有关。
不过寻个光明正大调查的理由罢了。
柳引弓:“云大人说的极是,听说京城中有达官贵人来长威镖局选用侍卫,不定……说来,宁妃娘娘应与大人说过,长威镖局是她家旧宅。”
云灦:“知晓。可百姓旧宅做镖局,武师们不嫌拥挤?”
“叶青大人收了许多家中贫困、交不了束脩的孩子读书,最多时有百余人,没那么多桌子,却有极大的空地。孩童可坐在空地上读书,还可帮着做些活计换吃食与钱财,故,叶家清贫。”
“叶大人为国为民。”
“即便您是皇后娘娘,说此种话也要小心……”
云灦只应了声。
听闻刑部官员前来,有铁旋风自称的铁长威出门相迎。此人一脸络腮胡子,左脸颊上有一道爬虫般扭曲的长伤疤,身材魁梧,立在门口塔一般,比那门口的石狮子可怕。
未来得及自我介绍,铁长威便道:“百步穿杨柳引弓大人,久仰久仰。”见柳引弓疑惑,赶紧道:“小人却听京城人说过柳大人的名号。这位是——”
“刑部云大人。”
恭敬请入,柳引弓令铁长威带二人在镖局各处走走。
镖局众人称呼铁长威为“掌柜”,似乎“掌柜”二字听来比“镖头”大气不少。
镖局的会客堂本是叶家的厅堂,如今不见书卷气,只听江湖风。那原本用来教养贫苦孩童的空地也成了镖师的练武场。有大户人家的管家在此选身强力壮的镖师看家护院。
柳引弓道:“辛苦养大的武师说走就走?掌柜的甘心?”
铁长威微躬身:“达官贵人要,自然得给。况且,我长风镖局的武师个个是一等一的走江湖的好汉子!区区看家护院,易如反掌。何况有的并不将人带走,而是请武师回家代为教导。”
云灦插话道:“哪些人家请过?”
铁长威洋洋得意说出好几个朝臣的名字。
云灦嘲弄:“有趣。朝廷官员为了个护卫竟求到江湖人前。不知是朝臣谨小慎微,还是江湖人自以为是。”
铁长威面一沉,口上赔笑。问云灦来此作甚。
云灦坐上铁长威平日坐的椅子,翘起腿,说起大臣文臧满门被杀之事。
铁长威道:“他家的侍卫并不是我长威镖局的。”
“喔?本官可不曾说他的侍卫来自长威镖局。镖、头。”
铁长威面上又冷三分,看柳引弓对云灦恭恭敬敬,假笑又装三分。
云灦漫不经心道多日不曾练过,浑身不舒展,今日既来了镖局,活动活动筋骨。
拿起一柄短刀,随手试了试。
镖局人见她玉面,身段纤瘦,认定她是个细弱的书生。说话不免有些轻狂,铁长威冷笑,由着镖师胡言乱语,待觉得够了,拱手连声道管教不严。
云灦笑道无妨。
远见一老妇人引着带售卖针线、首饰的妇人去给院中的女人看花样。隐约传出婴儿啼哭声。
云灦径直朝那走。
铁长威暴怒,阻拦在前道男女授受不亲。
云灦一脸无谓道:“听说镖头当年也不过是个游侠,江湖儿女多的是抛头露面的,怎么吃了几天细粮便改了性子,原来沐猴而冠是这个意思。”
“大人来此难道是为了折煞洒家求一乐!”
“在下刑部官员,你一个镖头,也配?但若你要如此想,本官也无任何办法!”
“欺人太甚!”铁拳朝云灦面门而来。
云灦闪躲及时,却依旧能清楚感受那道阴恻恻的拳风。
柳引弓闪去她面前挡住攻击,低声道切莫动手。
“让开。”云灦走出,笑道:“镖头,你这可是伤害朝廷命官。”
“一个小小的刑部官员,连侍郎都不是!也敢来我长风镖局耀武扬威!”
“喔,镖头好大的脾性!本官连你妻儿模样都不曾见到,何来辱?耀武扬威又如何?本官是官,自该耀武扬威!”话落,顺手拔出柳引弓手中长剑备战。
柳引弓阻拦不得,只得小心候在旁,时刻准备出手相帮。
铁长威大笑,依旧轻蔑不已:“一个小小的刑部官员,一个油头粉面的书生也敢来此造次!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长于板斧,双手各执一把,力度够强,速度够快,挥舞时撕裂开风,气势慎人,故江湖上称呼他为铁旋风。
铁旋风?云灦一笑,不过是江湖上的诨号罢了。
她在西漠多年,见过各种兵器,她自己在兵器上并无所长,却也无所短,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与西蛮那些骑着巨蜥、身高九尺、胸口黑毛、肥壮却还灵活的对手相比,“铁旋风”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手中剑直面板斧的凌厉攻势毫不退后,见缝插针轻轻松松便予以痛击。
她未曾出力,铁长威却渐败下阵来。
寻机一把拽住其衣襟,云灦腿一扫,背一用力便轻松将铁长威摔出!
板斧脱手,凌空飞了片刻重重砸下,尘埃散去,露出败者的模样。
将剑还给柳引弓,云灦笑言剑身上未曾添一道豁口。不看铁长威,只对那些前来的官员家侍从道:“此人连本官这种油头粉面的书生都打不过,他的人,你们主人也敢用?”
洋洋洒洒离去。
柳引弓敬佩:“下官佩服。您不愧是云将军的女儿,西漠的小霸王。”
“喔?‘西漠的小霸王’?有人如此说?有趣。柳将军的箭也厉害,那夜逼得本官很惨。”
“云大人是打草惊蛇还是敲山震虎?”
“本宫一个弱女子,只敢打草。震虎?没那胆子。”
“打蛇,蛇出有痕。震虎,虎藏于林。”
云灦言笑晏晏,轻描淡写说起铁长威,铁长威有心计但无城府。下手狠却重,绝不是杀文臧家人之人。
柳引弓笑道娘娘辛苦。
二人各揣心事。
回客栈,黄小鱼等了许久。
今日小明子与小福子拜托小冬带出了做好的荷花糕。
黄小鱼依照小明子的建议打出“宫中制作”的名号,一个卖二两纹银,一日便得二百两。
回宫后要分协助的御膳房公公一百两,这一百两里有成本钱、人情钱、下回合作的钱。
还剩一百两,她给宫女小红小绿买了簪子,给小福子买了蹴鞠球,给小明子买了书。剩下的请皇后和大将军吃饭。
“当昭仪倒是委屈了你。”柳引弓道。
黄小鱼朝柳引弓那处跑了两步,又乖乖退回。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塞给他,乖乖跟着云灦走。
云灦只道累了,笑道:“柳大人不累,小鱼若要人陪,寻他便是。”
她去看叶诗宁。
叶诗宁散发坐在床边透过半开的窗望着星辰,面色绯红,桌上的冷酒空了一半。
“姐姐今日去长威镖局生事了?”
“试探罢了。”
叶诗宁抿唇轻笑:“谢姐姐帮我出气。今日后,应不会有官员去他那处了?”
云灦摇头。“那人有皇帝做后盾,看似恭敬,着实嚣张。柳引弓深居简出,他却认识。可能皇帝身边的人他一清二楚。”
官员看中的岂是铁旋风那三脚猫功夫?他们要的是背后的皇权的眷顾。
“今日收拾他是帮诗宁出出气,也要看否逼出那神出鬼没的红珠。”
红珠深夜趴在黄悦屋顶偷看,用咬珠伤害黄悦,曾怀过孕,若孩子生下来应有七、八个月。加之铁旋风对朝中官员极为轻视——
“姐姐怀疑那孩子是皇帝的?”
“无证。等。”
叶诗宁笑笑,喝了一口。
云灦夺过叶诗宁的酒杯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你喝得太多了。”
“醉了,挺好。”叶诗宁靠在云灦肩上,道:“有些话醉了才说得出口。姐姐不是总问诗宁为何做了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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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