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宫中灯火通明,宫人皆作惶惶不安状,原是皇后殿下中了魇,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说是中魇,实则是太医令都查不出病因来,故称中魇。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并且整夜陪在皇后榻前,作痛惜状,此番情景,令人动容非常。
好在第二日午前,皇后总算是醒来了。
人虽是醒了,但精气神不再,眉目恹恹的,看上去精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还会时不时走神。
皇帝陪了半日,便去金銮殿处理堆积的政事了。
“殿下。”迟月一脸忧色:“好端端的,殿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太医令还说殿下是中魇了。”
卞持盈脸色微白,她抬手按着额角,阖目虚弱道:“陛下查得怎么样?可有查出什么端倪来?”
迟月摇头:“什么也查不出来,不过……不过殿下。”
她蹲在皇后身侧,仰头看着对方:“您昨日的吃食我们都查验过了,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是宗昭仪端来的那一杯茶水。”
“你怀疑是宗襄?”卞持盈睁开眼,扯扯嘴角,冷声嘲讽:“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宗襄姓宗。”
“殿下!殿下!”朝玉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她气喘吁吁道:“查出来了!是宗昭仪害的您!”
她走近,竭力平复着气息,片刻后,她在皇后跟前站定,恭敬禀来:“是宗昭仪,偷偷行巫蛊之术,所以才害得殿下这样。”
迟月问她:“陛下知道吗?”
朝玉点点头:“陛下知道,眼下正在宗昭仪的殿内,侍卫还在宗昭仪的屋内找到了那些……那些行巫蛊之术的东西。”
她看向卞持盈,抿唇问道:“殿下,该怎么处置宗昭仪?”
“此事我不想管。”卞持盈疲倦得厉害,她目光发虚:“让太后和皇帝去管吧。”
“我想去寺中祈福。”她叹了口气:“我的确是中魇了,身子乏力得厉害,精神也不太好,昏昏欲睡,难以打起精神来,或许去寺中住上一住,会好转一些。”
“可是……”迟月不理解:“殿下就这样放过宗昭仪了吗?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她陷害皇后。”卞持盈眼底滑过幽深:“太后和皇帝再怎么样,也会做做样子的。”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当场重重掌掴宗襄,并下令就地处死她。最后还是太后姗姗来迟,网开一面,念她是宗家女,将她打入冷宫,永不出冷宫。
朝中上上下下对宗襄议论纷纷,宗襄的父母亲也回了老宅避风头,也不知再回长安时,是何光景。
彼时卞持盈已经收拾好行囊,预备去城郊的鹤云寺修生养性,为百姓祈福祈平安。
晏端对其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不舍她离去:“皎皎,你要尽早回来,朕会想念你的。”
卞持盈笑,眉目柔柔:“陛下,此去小住,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不会太久的。”
临出宫时,皇后的马车与弥家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女子精致的下颚。
“皇后已经出宫了。”荣屿青看向宗太后:“为了让她出宫,真是大费周章。”
宗太后眉头紧锁:“没有办法的事,先前我们也使了许多法子,但她自从回宫后,便无心再出宫去,事急从权,无奈之举。”
荣屿青凝视着她,温声问道:“只是阿映,仅仅如此,便要折去你们宗家的人,你难道不痛心吗?”
“我如何不痛心。”说起这个宗太后便觉烦躁:“阿襄那孩子是我亲自挑选的,她也甚是合我眼缘,我是很喜欢她的,但是……”
她幽幽叹气:“我只是交给她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她便办得如此糟糕,还把自己给暴露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或许她性命难保,此事她还得好好儿谢谢我,如今虽是在冷宫,但冷宫中我已上上下下打点明白了,不会让她有苦头吃。”
“巫蛊之术。”她轻嗤一声,讽刺笑道:“亏那孩子能想得出来,手段如此拙劣。不过好在,皇后的确是出宫去了。”
她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鹤云寺远在城郊,单程便要上小半日,消息闭塞不说,即便她知道了什么,想要即刻回城来,也是不能够的,就是她插上翅膀飞回来,也已成定局,无力回天,届时,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办!”
荣屿青看着她,亦是笑:“接下来,我们是按计划行事?若按计划,这首当其冲,便是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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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云寺在城外西边,此寺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虽离长安城远,但实在是灵验,不少人不辞辛苦也要去上香祈福。
马车里。
“殿下。”迟月递给卞持盈一本折子:“大理寺卿说,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卞持盈一改方才的柔弱苍白模样,此刻的她,神采奕奕,眼中精光乍起。
她接过迟月递来的折子,翻开后细细看来,一字不漏。少顷,她合上奏折,问道:“宝淳可安置妥当了?”
迟月颔首:“公主殿下如今在国公府内,眼下的国公府如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如此,便好。”卞持盈将折子放在一旁,她掀开帘子看着外边儿草木青青,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鹤云寺香客众多,皇后悄无声息入住进去,连一位香客都没有惊动。
“殿下。”迟月绷着小脸看向站在窗边的女子,走了过去:“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该休养休养。”卞持盈看着窗外盈盈生机,笑道:“鹤云寺真是名不虚传,你我不虚此行,自然是要尽兴而归。”
迟月一愣。
卞持盈旋身看她,温和笑着:“别担心,一切我心里都有数。只是苦了你和朝玉,日日跟着我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一刻也不能松懈,是我疏忽了,不过眼下既然都出来了,不妨好好散散心,缓一缓。”
朝玉恰好进了屋来,闻言一怔,旋即鼻子一酸,眼眶酸胀得厉害。
“那便依殿下的。”迟月拉着她的手,声音带笑:“殿下若是有事,随时吩咐我们就是。”
鹤云寺依山而建,落脚在一方小山的山顶,小山后,是重重叠叠的千山万壑,景色宜人,悠闲自在。
卞持盈说是来修身养性,并非全是托词。
她每日着素衫,不施粉黛,不缀钗环。天没亮就起来跟着寺中的师父们一起做早课,天蒙蒙亮时跟着师父们一起吃早饭,寺中餐食简朴清淡,迟月、朝玉二人不太能吃得惯,卞持盈倒是很适应。
吃完早饭去后院散散步,她原本还想跟着师父们一起干活的,但此言一出,寺中的师父们连忙劝阻,遂,只得放弃。
每日早起早睡,做做早课、抄抄佛经、练字看书、吃茶逗猫,倒是十分舒心。
如此的日子,卞持盈过了三日。
第四日拂晓,她站在后山,唤来迟月、朝玉二人,耳语几句过后,看着山间涌现的日光,仰头吐出一口浊气。
鹤云寺山脚下。
郭云香喘着气,看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眉目坚毅。
倒是她身旁的丫鬟欲哭无泪:“夫人,我们歇一歇罢?照这么爬下去,还不知道要爬到什么时候。”
“爬个山而已。”郭云香瞪了她一眼:“便教你这样要死要活的,这不是丢我们郭家的脸吗?”
郭家是将门,早年天下大乱,硝烟四起,郭家先辈枕戈达旦,冲坚陷阵,十荡十决,是出了名的将门英豪。
后来天下太平,郭家退居幕后。到了郭云香这一辈,郭家仍□□着,秣兵厉马,严阵以待,并未因为没有战事而松懈,郭家延续将门风姿,人人习武,熟读兵法。
郭云香的兄长郭云毅,便是当朝中郎将。
前段时日,中郎将因失职,致使皇后被刺杀,经给事中弹劾,中郎将卸职半年,于家中自省。
逢这日休沐,郭云毅陪妻女、妹妹来这鹤云寺祈福上香,就当是出城散散心,平一平郁气。
郭云香早已嫁做人妇,所嫁之人是开国侯夫人的内侄儿,彭挚。
夫妻之间拌个嘴,闹个别扭也是寻常事,郭云香性子洒脱豪爽,彭挚是文人,文武不合,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前两日郭云香刚和彭挚吵了一架,气急了,这才回娘家待一待,毕竟是眼不见心不烦。
“香香。”郭云毅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妹妹,但妹妹总是因性子和妹夫吵架,这哪能行。
“我知道。”郭云香甚至都没转身:“你一定又是想说我,让我赶紧把脾气收敛收敛,是不是?”
郭云毅不说话了。
“这话我倒是听得好笑。”郭云香站在一处平坦的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兄长:“即便我听了很多年,也依旧觉得好笑。”
“凭什么我要收敛脾气呢?为何没人来告诉彭挚,让他收敛收敛?只让我伏小做低,这是什么事?”
她眉目坚硬如冰,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不会收敛,永永远远也不会!即便每日吵架,即便......即便是要和离,我也不会改!”
后山厢房。
迟月进屋禀道:“殿下,郭、彭、宗三家已经入网。”
女子回眸,莞尔:“好戏要开场了,你我该入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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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