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行,边走边说,林黛玉暗自拿姜夫人与她说的消息同眼前二人对应,果然分毫不差。
高个子的是承恩公府的大奶奶霍氏,霍氏出身尊贵,是南安郡王的孙女,打从出生就有县主的爵位,她身旁的二奶奶陈氏出身齐国公府,如今她父亲袭了三品威镇将军,比贾赦还要略低些。
林黛玉瞧她们虽是妯娌,家世也有高低,可却亲密无间,连着佩戴着的碧竹玉簪都是一模一样,仿佛是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
霍氏见她不大说话,将她拉到中间,笑道,“我在家中最小,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妹妹,可惜虽有个更小的却是姑姑,规矩错不得。我一听娘娘吩咐了要照应个小妹妹,可高兴了。”
陈氏挽了林黛玉另一边隔壁,亦是笑语晏晏,“正是这个道理,也就是娘娘疼咱们,才给了这样好的差事,妹妹留神脚下。”
林黛玉道了几句谢皇后恩典的话,又谢承恩公府。
霍氏道,“也要谢谢妹妹给咱们出门的机会才是,寻常打醮的阵仗你也晓得,又是唱戏又是做法,哪里能让咱们这样清清静静地说说话上个香。不过妹妹不要担心,等到林公忌日,必定是好生操办,不缺阵仗的。”
“帝后一心,林公为今上效忠,娘娘也钦佩呢。”
林黛玉听她们妯娌二人一唱一和,心中难免惴惴,她不过一介孤女,又有什么值得皇后这样费心思?
张道士在前头领路,见姑娘们说得高兴,不便插嘴,只亲自领路,欲将人迎到观堂内坐下,不想刚刚要迈进门槛,里头着急忙慌出来一个小道士,见了人要躲,反而左脚绊右脚,直冲冲摔了过来。
他后头另一个同伴伸手抓了个空,偏他走路一瘸一拐,怎么都赶不上。
霍氏正与张道士寒暄道谢,不想被小道士扑了个错不及防,她家里头是武将,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当时人不摇不晃的,反立时就抓住小道士的肩膀,把人扶正了。
张道士回身把人圈过来推倒后头那同伴的怀里,顺势抬手相让,“里头请吧,吉时还未到,先喝口茶歇歇。大奶奶这身手,着实有郡王昔年的风采。”
全程不曾闹出什么动静,连着远远跟在后头伺候的人都不曾惊动,霍氏笑道,“得老神仙这句话,也不算我辱没这个‘霍’字,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您老要不罚他,我可不依的。”
“他既腿脚不稳,就叫他每日多蹲上半个时辰马步,大奶奶看怎么样?”
霍氏道,“我瞧着很好。只是老神仙这儿的小神仙,腿脚都不大好。”
张道士笑起来,“小孩儿顽皮,跌跤也是常事,等奶奶自己生下孩子就晓得了。”
这是霍氏的一桩心事了,她成婚数年,不曾有孕,反而是陈氏已经生下一子一女,她怎么能不着急,私下里也是常年求医问药求神拜佛的。
霍氏的笑容有些苦涩,颔首道,“无量天尊,借老神仙吉言了。”
两个腿脚不好的“小神仙”被撵了出去,江衡扶着崴了左脚的丹生,心里想着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鸿一瞥。
按着年纪,站在中间的那位姑娘必是林姑娘了。
当时丹生闯祸,林姑娘侧身相避,隔着丹生与张道士,他只瞧到了半身浅青罗衣与发间缀着的珍珠。
虽只得这一眼,江衡知道恩人过得好,也就足够了。
如霍氏所言,她们几个小辈过来,省事许多,待到时辰到了,道士们在玉皇殿替林如海做了一场祈福法会,林黛玉上了一回香便结束了。
林黛玉这时候才叫晴雯捧来一大一小两个木匣,“方才给家父抄的经文都焚化了,这一份是我另外抄的经文,劳烦老神仙替我供奉在三清面前,另有这小的一匣是今日的香火钱,还请不要推辞。”
小匣内整整齐齐摆着八个雪花银锭,总计八十两,张道士手一掂量就知道多了,拱手道,“姑娘有礼了,老道会再替林公再点一盏长明灯,姑娘可要记得来添香油才是。”
林黛玉无有不应,又要谢他指点。
霍氏揽过她道,“好了好了,妹妹今儿说的谢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咱们都听到了。”
等用过清虚观的斋饭回贾府的时候,已是申时,紫鹃早就熬好了药等她,“姑娘回来了,今日一切可都还顺利?”
“顺利,承恩公府的人很好相处。”林黛玉叫晴雯把带回来的平安符一一分给众人,又托付紫鹃道,“这一个你亲手交到鸳鸯手里,是我今日在清虚观替外祖母求的,盼她早日康复。只是难为你了,不知道她们又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说句大不敬的,紫鹃早在心里头把林黛玉当自己妹妹,听几句话又怕什么,“姑娘别多想,服侍姑娘喝过药我就去。”
贾母屋里头鸳鸯并不在,守着的是王夫人,她倒是接过来了,低头看了半晌,嘴角扯了两下权作笑意,“你们姑娘的心意,老太太就是躺在床上也明白。”
说罢就把平安符撂到了周瑞家的手里,也不再说旁的话。
紫鹃等了一会儿,见她们主仆都没个动静,笑了笑道,“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王夫人点头,“你倒是个好奴才,只别忘了自己吃谁家的饭。”
紫鹃不是晴雯,不会为了这等怪话生气,只当是没听见,就是林黛玉问她,她也不肯说。
林黛玉了然道,“我知道你怕我生气,左不过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等再过几日找个由头,定要把你们讨过来。”
她早上起得早,又劳累了一天,晚饭也没吃下就上床休息了,不想又是夜半被惊动的一天。
原先贾宝玉养在贾母跟前,王夫人纵是再来得勤快,也不能日日夜夜知道儿子的情况,袭人便是她刻意培养的,一有个风吹草动,袭人自会跑来禀告。
这几日她本来只有白日守在贾母跟前,昨日夜里昏迷的贾母忽然手能动了,喜得鸳鸯赶紧去请王太医,王夫人作为儿媳妇自然也能来。
可惜一通闹腾之后,贾母也没有醒,王太医斟酌着换了两样药材,睡眼惺忪心里骂着娘回去了。
王夫人哪里还能睡得着,干脆去碧纱橱瞧瞧儿子,谁知道看到宝玉只穿着小衣坐在床上,正拉扯碧痕要吃她嘴上的胭脂。
碧痕瞥一眼睡着的袭人,轻声道,“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胭脂,等着明儿吧。”
贾宝玉迷迷糊糊地道,“那我怎么瞧着你嘴唇红红的,真不是胭脂没卸掉?”
王夫人顾不得体面,上前从床边拽开碧痕,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给挑唆坏了。”
碧痕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王夫人盛怒之下又有几分心寒,贾母对贾宝玉可以说是头一份,贾母病重着,贾宝玉竟还能有心思吃胭脂,往后这儿子真的能靠得住吗?
她这其实是冤枉贾宝玉了,贾母一病不起,家里头乱哄哄的,贾宝玉心急如焚,痴性又犯了,每夜都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方才他梦到从前贾母康健时候的光景,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便说了几句梦话。
脚踏上睡着的是碧痕,她以为宝玉要喝水,起身倒了温茶过去,贾宝玉坐起来看到她,犹自以为是在梦中,这才要吃胭脂。
王夫人这一个耳光脆响,惊碎了贾宝玉的美梦,他定睛看过去,昏暗的灯光下碧痕哭得面孔扭曲,王夫人骂得神色狰狞,背后又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靠近,吓得他以为自己这时候才是在做梦。
袭人其实当时也醒着,本想放任碧痕调笑几句,不想被王夫人撞到,她生怕王夫人怪罪,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凑上来劝王夫人息怒。
王夫人何曾会放过她,指着她道,“我念你对宝玉伺候得好,这才又几分倚重,你就这样伺候的?今晚是我瞧见了,没瞧见的时候,你们几个蹄子还不一定怎么勾搭宝玉学坏呢。”
袭人暗道好在碧痕实际不曾说什么出格话,抱住她的腿跪下,“太太容禀,奴婢们是万万不敢的,宝玉打小喜欢吃胭脂太太是晓得的,可都是手捻了盒子里头的,莫说尝过奴婢们的,就是云姑娘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后头老太太说宝玉大了,就叫奴婢们好生看着,不许这样。”
“太太细想想,碧痕方才不过是拖延哄着宝玉罢了。”
碧痕意会,忙连连磕头,手摁在碎瓷之上都顾不得了,“太太饶命,奴婢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
一时间宝玉屋里的丫头悉数跪下磕头,周瑞家的抚着王夫人的胸口道,“太太不信这几个,也要信宝二爷不是?老太太躺下至今,他是学也不上了,玩也不玩了,只陪您一起侍候,怎么会做出这样轻佻的事来,许是有什么误会,您好好问。”
王夫人也不愿意把儿子想得太坏,等想起来去问贾宝玉的时候,贾宝玉已经叫不醒,说起胡话来了。
晴雯裹着被子趴在窗户上,见王太医去而复返,步履匆匆,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王太医:妈的
霍氏这个剧情脱胎于对于原著的一个解释,可以猜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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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