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治一路赶来宋瑾修居住的厢房前,正巧遇上打完野兔下山来的长风。
长风与宋瑾修关系特殊,他们虽无血缘关系,但长风却是先皇尚在时,手下统领禁卫军的首领独子,后因领将随先皇一同东出巡游时不幸遇害,这孩子才被送去了晋王府中由宋瑾修管教。
说的是主子与下属,但宋瑾修这人尤为亲善随和,便也一直是将长风当做亲儿子在照顾。
与宋承治打了个照面,长风惊喜喊道,“七皇子?”
宋承治常年四处收集各地珍贵药物送去晋王府,小孩子不设心防,这一来二去的,长风便也同他交好。
宋瑾修身子弱经不得扰,长风又爱闹,家里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任他糟蹋了个遍,如今好不容易来个愿意陪他玩的宋承治,自是要亲热许多。
只是宋承治此时正当着急,顾不得理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引狼入室,分明是想求个皇叔赐婚,哪晓得上赶着还把姑娘送去人家身边儿了?
这一声也喊不住人,长风拎着兔子一路追上宋承治,他们两人前后脚跑进这厢房内,竟是眼睁睁瞧见秦君恩和宋瑾修二人双手交握在一起。
宋瑾修抬眼倒也抬的淡然,半分夺人所爱的心虚与愧疚也没有,只是见人进来便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谁知秦君恩这姑娘不依不饶,追着这指尖再将他握紧了几分,另一只手还顺势架住宋瑾修的胳膊。
秦君恩对宋承治视而不见,她只同宋瑾修道,“我扶王爷起来。”
长风长大了嘴,手指头晃晃悠悠的抬起来指着秦君恩结巴道,“你你你...........”
拿手指人最是没有礼貌,宋瑾修也不晓得在长风面前将这话重复过多少次,可现下孩子受了惊吓,实在顾不得这么多,只等宋瑾修一眼瞪过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列在山头准备离开,马车只有一辆,本是用来给宋瑾修休息,可今日一个宋承治受了腿伤不方便骑马所以挤了上来,另一个秦君恩又坚持要跟上来照顾。
两个人跟小孩子闹脾气过家家似的,宋瑾修上车的时候是躺也没法躺,靠也不好靠,于是只能端端坐着。
下山时不好控制车速,路途又稍有几分颠簸,宋瑾修瞧着身体不太舒服,闭目养神的时候眉头紧皱,额间还密起一层细汗。
秦君恩这人神经粗,只顾着张头探脑去看窗外的景色,倒是宋承治虽然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可好歹人心思细,至少注意到了宋瑾修轻微有些收紧的手指。
“皇叔身子难受?”
宋承治刚这般问,伸出去的手指还没来得及覆上那额头,便是有一双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一步探上了宋瑾修的颈间。
秦君恩惊呼一声,“身子这么凉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
宋承治也将手指穿过宋瑾修的衣襟探入,这时顾不得再起别的坏心思,他只担心到,“内衫都打湿了。”
正当此时一个陡坡,马车内猛烈一晃,宋瑾修背靠车板,身子向后一仰便砸的‘嘭’一声闷响。
难受的神色再没了,整个人也身子发软向旁摔去。
秦君恩眼疾手快的一把接着人抱入怀里,车队出发的时候是正午,太阳最是大,所以宋瑾修出门的时候没有披上那件外衫,公子身娇体软,抱在手里跟一团棉花似的,虚弱是真虚弱,喘着气儿似乎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才行。
秦君恩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把扯过马车内的毯子来将宋瑾修给裹住。
宋承治抬手掀开车帘,他喊道,“长风。”
“什么事儿呀!”
由着是中午,天气又格外闷热,众人兴致都不是太高,想来寻着这个点儿也是为了照顾宋瑾修这副畏寒的身子骨。
秦君恩抓了抓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如何也捂不热,她怕极了,便跟着喊道,“你家王爷晕倒了,这里有大夫没有?”
“晕倒?”
长风一个激灵,觉立即醒了一大半来,他刚想下马,又听见宋承治说。
“队伍别停,立刻下山,车队内有没有随行大夫?长风,你身上有没有皇叔日常服用的应急药?”
“哪有什么应急药?”长风着急道,“王爷一犯病从来都是七八个大夫围着瞧,只要是药都掰开嘴往里灌,只求吊着这条命就不错了,着急起来都不知道是哪副药起了作用,对了对了,马车右边坐垫下的隔层里有件大貂披风,你们拿出来给王爷保暖先。”
果不其然,秦君恩伸手往自己坐垫下一摸便探到暗格的开关,这貂衣是真的厚,她单是独手扯这衣裳出来都费了不少力气,只是伸手去捂的时候又有些迟疑,秦君恩抬头去问。
“他出了这么多汗,衣裳都浸湿了,咱们再拿这东西裹着他能行不能?”
现下主要是这宋瑾修浑身上下半点温度都没有,若不是胸/前还微弱起伏着在呼吸,不晓得的还真当这是个死人了。
宋承治拿手搓了搓宋瑾修的手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想来宋瑾修本身就极度畏寒,大夏天的都手脚冰凉成这般,出门只能顶着最热的时候走,现在这般裹着一层冰冷的湿衣裳在身上难保不会加重病情。
正当自己正迟疑时,反倒是秦君恩率先果断的做出反应。
“我拿披风盖着他,你伸手进去替他将湿衣裳给脱下来。”
“可是。”
“或者我来脱。”
“还是我来吧。”
看秦君恩撸起袖子一脸兴奋的模样,宋承治无奈只好低下了自己的头。
快马先行一步回的王府,向府上众人通报了晋王犯病的事情,人还没来得及回到皇城,倒是家里头先炸开了锅。
三五个大夫们提着药箱子早早跑回房间里先等着,煮药的,拿衣裳的,烧水的,大家急成一团在宅院内跑进跑去。
好不容易等来了车马,结果车身一停,却是个红衣姑娘抱着一团厚重的貂衣朝家门口跑的飞快。
本以为是抱着一团衣裳,结果宋瑾修的脚尖因为颠簸的太厉害所以从貂衣内滑出一些来。
宋承治甚至都追不上这样的秦君恩,她好不容易将人放回榻上,还没来得及伸手扯开那外袍看一眼这人脸色好些了没,就被同样着急的大夫给轰出了门来。
宋承治追来的时候秦君恩还在扒着门框在不停往里张望,宋承治重重喘上两口气,他手里还拿着宋瑾修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待回过神来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抬头问。
“欸?你怎么知道我皇叔住的这间房?”
“.............”秦君恩一愣,随后胡说八道,“我看丫头们都在往这边跑,就跟着过来了。”
宋承治仍是觉得奇怪,他似乎记得秦君恩抱着人跳下马车时,便是以一骑绝尘之势朝这个方向飞奔而来,先不说自己腿脚有伤所以追不上,可单是她那速度,宋承治能明白就算自己腿脚麻利也未必能跑得过他。
自己都追不上,这府上的丫头还能在前头给她带路?
虽是疑虑这一点,但宋承治没有再追问。
人是在自己面前晕倒的,这病说犯就犯,前一刻分明还和自己说过两句话,下一秒眼睛一闭立马不省人事,秦君恩心头稍显几分难平。
往常听大伯说晋王身体怎么怎么不好,病秧子往房间里一关,大半年都不出门的情况也有,日日夜夜把药当饭吃,只吊着这条命活,可如今亲眼见着,秦君恩才晓得这府上的下人为什么这般着急。
坐立难安,来去走动,宋承治端来的茶和点心,秦君恩一样都没碰。
大夫一出门她便迎上去问,“晋王好些了吗?”
“晋王醒了吗?”
“晋王他没事吧。”
直到大伯和大哥来这府上接人,秦君恩还跳着脚的闹腾着,“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他当着我面儿晕过去的,他要是不醒过来我今天晚上怎么睡得着觉呀。”
大伯气的直接一巴掌拍中秦君恩的后脑勺,“你给老子闭嘴。”
秦孝恩更为粗暴几分,他从身后擒住秦君恩的双手朝上一架,让这姑娘动弹不得之后再伸手捂住她的嘴,然后叔侄俩就这么连拖带拽的把秦君恩给揪回了将军府。
“你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不是猪脑子?晋王这病随时随地犯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啊,当着你面晕倒的是吧,不守着他醒过来你睡不着觉是吧,那他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你是不是还得以死谢罪呀?”
前脚踏进家门,后脚就被大伯脱了鞋给一路打回了主家祠堂,秦君恩跪在这堂前瑟瑟发抖。
秦孝恩倒是也不敢拦,他只在大伯情绪即将失控的当口及时站出来劝上一句,就比如现在。
“大伯,这话可不能乱讲,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还当我们诅咒晋王呢。”
大伯拿着鞋子直指秦君恩,他骂道,“有心人?哪个有心人?我看她就是这个有心人,一个姑娘家家不整天在屋子里呆着,成天到处惹事瞎晃,昨天带七皇子骑马上山,今天又能追着晋王撒泼打诨,秦君恩,你爹常年驻守北疆,没工夫管你,大伯把你当亲女儿疼,可你看看你成天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我已经和礼部刘侍郎定好了一门亲事,他家小公子知书识礼,尚未婚配,你这几天给我在家消停点儿,学学厨艺女红,年底时辰一到盖着红盖头给人家当夫人去。”
这消息在意料之中却也来的有几分突然,秦君恩方才还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身子在听完之后便立马直挺了起来,她大声反抗道。
“我不嫁礼部刘侍郎家的公子,我有心上人了,我喜欢晋王,不管他是死是活,不管他的病这辈子好不好的了,我都非他不嫁。”
“非,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