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孟古青闭门思过,其实对孟古青来说,是弊大于利的。至少,后宫那些烦心事儿真的不会再来让她烦心了。
当然,闭门思过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福临从汤若望那儿搞来了很多西洋万物送来坤宁宫,真是让她每天都很充实。
比起孟古青,福临的日子就没那么清闲,也没那么好过了。自打他决定不给郑成功喘息的机会,东南方向的战报不时便会送进京城。真是时也命也,马科每每准备从福建那边冲过去,天气总和他们作对,最差的一次,台风掀翻了福建百信的房子,于是清军从海战变身赈济灾民,马科一时之间叫苦不看。
福临觉得头大,是真的头大。早起看到西洋镜中自己的头上竟然生了白发出来,福临不由苦笑:“表妹,我是不是老了?”
孟古青挨着福临坐下,仔仔细细瞧着他,道:“还很年轻啊,一点儿都不老么。”
谁知福临竟然从自己的头发里面儿挑了根白发出来,拔下来摆到梳妆台上。“这还不是老了么?都长白头发了!”
孟古青笑了。“那,听贵太妃说,博果儿也生白头发的,他也老了?”
福临的重点即刻变了变:“怎么,你不关心我,还关注到博果儿那儿去了?”
孟古青笑道:“昨儿个不是终于解禁了么,去给姑姑请安,刚好贵太妃也在,忙着给博果儿邀功吧。”
“嗯。”福临点了头,“博果儿没比我小多少,那就是我们兄弟两个都老了。”
“是近来前朝不太平,急出来的白发吧。”孟古青琢磨了又琢磨,问道:“是东南边天气不好?”
福临诧异了:“这你都知道?”他怀抱双臂,“表妹,你莫非真的是天女?”
“我也希望我是哦。”孟古青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了本书出来,翻开了她早就折好的那一页,递到福临眼前:“表哥你自己看啊,东南海面多台风,自然天象来着,只有忍过去,待风平浪静了,再想法子啊。”
福临看了孟古青翻开的那页,又合上书,看了书的封皮,笑道:“这不是我怕你无聊,前些日子送来给你的?这么快就看完了?还看透了?”
孟古青点了头:“无聊么,你送来的西洋玩意儿我都不知道摆弄了多少遍了。”
“那……”福临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伸到孟古青眼前,“好不容易解禁了,带你出去看看春天?你这个样子,马是骑不了了,也只能坐车了。”
听到要出宫,孟古青简直浑身上下都觉得舒坦了。“去南郊?”
“南郊,也不是不行,还可以多去几个地方。”福临原本笑着的一张脸透出些无奈的神色,“左右,一时半刻也无进展,咱们就出去多住上一段日子,说不定时来运转呢。”
“表哥的想法真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孟古青已经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出紫禁城了,“表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福临握住孟古青的手,笑道:“不准备些吃食么?饿着肚子出门?”
“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孟古青一挑眉毛,“表哥你去备车,你车备好了,我的食盒也备好了。”
福临从来没让孟古青失望过,他那车备的要多快有多快,孟古青也很快,这不靠谱的帝后两人都没过一个时辰,就换上便装,坐着马车出了紫禁城。
正在慈宁宫浇花的孝庄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她皱起眉头问苏茉儿:“是皇帝又干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儿出来?”
苏茉儿刚接到小太监送来的消息,面上有些为难,却也只能笑着对孝庄回道:“格格,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出宫了。”
孝庄浇水的动作没停,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是福临能干出来的事儿,也是孟古青能做出来的事儿。罢了,由着他们吧,再多派些侍卫出去跟着,别出了什么差错。”
苏茉儿笑着应下。
孝庄不由瞪了她一眼:“你啊,就是站在福临那边儿。”
“站在九阿哥那边儿,不是就是站在格格这边儿么。”苏茉儿有她自己的一番道理,“奴才知道,格格也舍不得委屈九阿哥,只是有的时候……”
“他毕竟是皇帝。”孝庄想起福临幼年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天真可爱……“当年,我其实也并不希望由福临来坐这把龙椅,坐上了,就意味着无限拘束。我也只能尽量给他兜着。”
苏茉儿道:“格格可是这紫禁城中的定海神针,有您在啊,前朝后宫都不敢掀什么风浪。”
紫禁城外自然是天高地阔的,孟古青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瞧着初春的景致,心情都是无限舒畅。
“脖子不疼么。”福临当然很淡定,他一手握着书,眼角余光瞧着孟古青,“自出了紫禁城,你就在看着窗外,真就那么好看?”
孟古青总算坐正了身子,回道:“宫外的人,宫外的景致,都是紫禁城里见不到的,当然好看咯。”
“是么。”福临挪到孟古青身边坐了,搂住她的腰,道:“宫外的人,有比朕还好看?”
“哈?”孟古青没想到福临会问这么个问题,她有些尴尬:“我说的是状态,状态!不是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福临领会着孟古青话里的意思,问道:“表妹是说,我还是比宫外的人好看些?”
孟古青但笑不语。
好在马车适时停了下来,倒是没停在南郊,停到了好大一片湖水旁边。初春,冰渐融,别有一番景致。
孟古青由福临扶着下了马车,裹着斗篷站在湖边,眺望远处的青山,道:“京城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朕叫人寻了好久才寻到的。”福临站在孟古青身边,拉着她的手。“青山绿水,就是还有些冷,若是再过些日子,可能来这儿会更舒服些,到时候我们再来?”
“好啊。”孟古青左右瞧了瞧,“可惜……”
“可惜没个亭台楼阁?”福临有些歉然,“如今国库空虚,也许过个几年……”
孟古青笑道:“过几年只怕还不成,家国安稳最重要,四方无战事,百姓富足,之后才轮到表哥你这个做皇帝的享受么。”
福临将孟古青揽进怀里。“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终究还是要先天下啊。”
孟古青轻声道:“所以,表哥你还是要活久些,活得足够长久,你想做的事儿才能做完,百姓富足了,我们的亭台楼阁也就有希望了。”
“这么怕我英年早逝么?”福临轻笑,“放心,我身康体健,如无意外,应该不会早早离世的。”
“那我们可要说好了。”孟古青扬起头瞧着福临的那双眼睛,“这一次,我先走。”
“什么这一次那一次的!”福临轻轻戳了下孟古青的额头,“我们谁都不能先走,要手拉手,始终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如今孟古青情况特殊,不做好万全准备,福临也不敢贸贸然把她带出宫。所以,这片湖水周遭其实早已布好了侍卫,当然,如无必要,这些侍卫也不会出来妨碍帝后两人看景色。
不过么,有福临出现的地方,只要不在紫禁城范围之内,就总会有一些人盯准了福临的这颗脑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一次正面遇袭是福临没有经验,若是再有第二次,那就是福临不长脑子了。
所以,这次孟古青知道又有南明人士来刺杀福临的时候,那些刺客早已被侍卫们制伏了。
初春还是有些冷,福临带着孟古青去到了前朝老臣留下的一处宅院,亭台楼阁俱全,颇有些意境。
两人在厅堂里坐了,孟古青才开始调笑福临:“有表哥在的地方,就是少不了刺激的事儿哈。”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还很乐得见我被行刺一样?”福临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如今是非常时期,当然要小心再小心,我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你们母子平安。”
孟古青点了头,一边从食盒里端出点心,一边道:“表哥这个本事是有的。”
终究福临还是皱了眉头:“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了,还有人想要朕的这颗脑袋,是朕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合格?百姓的日子还不够好?若是好了,是不是大家也希望朕能活得久一些?”
孟古青笑了:“不是表哥你不够好,是无论你做得再好,前朝的人也不会认为你好。总会有那拨人觉得这天下由汉人来做才更为妥当。”
福临叹息:“汉人、满人,又有什么区别,坐江山的,无非希望江山能够稳当罢了。留名青史,当朝时,朝政清明,百姓富足,有能者居之。无谓的反抗,不止没有意义,还白瞎了那身好武艺。”
孟古青又给福临添了些茶,道:“你说,老朱家的后代会认同你这番说辞么?显然不会么,所以,别花那个心思琢磨这些事儿了,兵来将挡罢了。”
“是啊,兵来将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