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放下手中的沉木筷,小小的脸蛋上露出了思虑之色。
若是所记不差,赵王刘如意便该是死在今天的。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若是管,她定然得罪吕后。
若是不管,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
张嫣左思右想之后,终是轻声一叹,站起身来。
“主子?”兰娘疑惑不解的叫了一声。
张嫣却肃了脸上颜色,开口说道:“去膳房准备一份精美的早点过来。\"
兰娘犹疑的点点头,道了声:喏。
身上裹了件挡风的裘衣,张嫣大张旗鼓,毫不掩饰的带着一干宫人往往宣室殿而去。
不料想,此时此刻的宣室殿却是门窗紧锁,且有一队侍卫守在宫外。
“皇后娘娘请留步。”那侍卫上前一步,伸手欲拦。
“大胆!”兰娘脸色一撂,立刻怒而斥道:“狗奴才,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拦?”
那侍卫闻言脚步一停,脸上果然露出颤颤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晨曦的光芒下,张嫣站在那里,小小的脸蛋上布满了懵懂疑惑之色,她问道:“为什么太后身边的玄甲铁卫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她惊呼一声:“莫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误会了。”那侍卫连忙摇头,表示绝无此事。
“那你让开。”张嫣道:“让本宫进去。”
侍卫咬牙坚持,显得无动于衷。
兰娘见状立刻怒而斥道:“好狗胆的奴才,竟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肯听。我定然要将此事禀告给太后知晓,看她老人家如何剥了你的狗皮。”
张嫣有多得吕后疼爱,这是满宫皆知的的事情,如若真的告起状来,岂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够承担的起的。果然随着兰娘的话音落下,那侍位的身体明显就是一颤,张嫣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就趁着此人心神不明之际,双足发力,蹭地一下就从对方的身侧窜了出去。
对方下意识的一拽,却是彻底捞了个空,那侍卫有些慌张起来,刚想要呼人去追,然而兰娘却没有给其机会,一声招呼下,带来的十几个宫人全都扑了上来,各种左右抵达,那侍卫实在是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嫣迅速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之后。
几乎是一路快跑,张嫣熟门熟路的直奔寝殿而来。
“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张嫣高声叫喊道。
与平日里总是能够看见宫人门守在附近的情景不同,今日的宣室殿整个都是静悄悄的,犯着一丝丝刻骨的阴寒。张嫣双眼微眯,不但叫唤,且还伸出来手掌大力的拍着门板。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闷哼声……再然后,又似乎是铜盏摔在织毯上的滚动声……
张嫣不停不停的敲门,一下比一下急促,就这样不知敲了多少下后,大门终于吱——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她抬头望去,便见一中年男子从里跨步而出,此人面仪颇佳,浓眉大眼,整体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和气的感观,张嫣歪歪头,用着疑惑不解的声音问道:“辟阳侯?你为何会在此处?”
辟阳侯审食其上下看了张嫣一眼,目中似有深意流淌而过,他笑呵呵地说道:“那娘娘为何也会在此处?”
张嫣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自个花瓣儿样的小嘴,她指了下左脚处放置着的食盒,表示自己今天是给陛下送早点来着。
审食其听后,脸上露出不可置否的样子,但嘴上却依然极和气地解释道:“陛下昨日凌晨去郊外狩猎,至今尚未归来,娘娘怕是要扑空一场了……至于微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太后娘娘听说赵王殿下近些时日总是难以入眠,所以特地要臣带些补品药酒之类的东西给赵王殿下进补。”
张嫣闻言立刻就露出诸如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凑巧啊……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信之类的乖巧表情。
“既然陛下不在,那本宫便回椒房殿去了,大人也自便吧!”
“是,臣恭送皇后娘娘。”
最后淡淡的扫了眼审食其身后敞开的大门,张嫣果断且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回到了椒房殿,静坐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兰娘过来告诉她,说刘盈已经狩猎归来。张嫣听后点点头,让奴才们帮自己重新换了身衣裳,便如同往常那般往长乐宫给吕后请安去了。
不料——
“皇后娘娘。”吕后身边的亲信,翠娥姑姑一脸犹豫地对着她说道:“太后让您在这里跪着。”
张嫣一听这话,白桃似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怯怯地神色,她非常柔顺的跪了下去,而且还不忘对翠娥泫然欲泣道:“都是嫣儿不好,惹阿婆生气了。”
翠娥也算是看着张嫣长大的,心中对她自有一份疼爱之意,闻言立刻小声道:“娘娘不妨哭的大声些,太后听了定然快快叫你起来。”
张嫣却想:今日的事情可不是哭两声就能过去的,这番罪,必定是要遭一遭的。
果不其然,张嫣这一跪,就跪下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刘盈面色赤红的匆匆赶来为止。
“起来!”刘盈见那小小的女孩跪在玄阶之上,身形羸弱,摇摇欲坠,心里怒火之余,却是凭添了无数怜惜。说到底,今日之事,还是多亏了这孩子啊!
一把抓住张嫣的胳膊,刘盈像是提拎小鸡仔子似的把其硬生生地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张嫣吃痛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一跌,一下子就靠在了刘盈的胸膛上。
刘盈见其面色惨白,连站都战不稳当,立刻拧眉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们主子回去!兰娘,速去太医署传医挚过来为嫣儿看伤。”
兰娘子大概早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之后,一声应响,立刻毫不犹豫地就照做了,而在被人扶下去之前,张嫣拉住了刘盈的衣袖,对着他小小的,柔柔地,关心地说道:“舅舅别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跟阿婆说,千万不要再吵架啊!”
刘盈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极为困难地对她点了点头,而再这之后,张嫣被人抬回了椒房殿,而皇帝则是去面见了吕太后。
结果十分不出所料的,母子二人爆发出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刘盈性子柔和,对母亲素来是孝顺忍让,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吕雉产生这样强大的对立情绪,可见刘如意显些被鸩杀之事,是如何让其愤怒与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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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何苦去趟这样的浑水。”兰娘眼中流泪,忍不住责怪道:“既伤自个的身子,又触怒了太后,实在是不划算。”张嫣虚弱地笑笑,也不回话。
便在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竟从外面响起,片刻之后,就见刘盈大步走了进来。
张嫣抬起头,语带高兴地叫了声:舅舅。
“身子可无大碍?”刘盈关心的问道。
张嫣表示并无大碍,然而话音刚落,那边的兰娘便立刻拆起台来,她含泪泣道:“怎么无碍!那玄黑的石砖,最是阴冷刻骨,人跪在上面不消一刻钟,骨头都要冻坏的,更不消说上面的皮肤了,青紫红肿到简直有没法看。连医挚都说,要是再多跪一时半刻的,以后怕是连走路都不成了。”你卖起惨来,果然比我还专业。
张嫣心中这样想到,面上却极是绿茶的慌忙说:“是兰娘夸张了,根本没有那么严重。舅舅不要在意。”
刘盈闻言也不答话,只立刻掀开她下半身盖着的薄被,看着那几乎被裹成萝卜似的两只肿胀小腿,心中怜惜之外,又多了许多愧疚之情。要知道,小姑娘打出生起就是被金尊玉贵般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而此番,却是为了他了。
“今次,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如意他定然……”刘盈深吸一口气,温雅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激之意。
张嫣听到此处,却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浑然不觉地说道:“赵王殿下怎么了吗?”
刘盈一愣,然而对面的小姑娘却是明瞳轻眨,懵懂之出又有狡黠流过。他心中一动,果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且有些奇妙的是,通过这件事情,在刘盈心里,张嫣的形象似乎又多了一层奇妙的变化。起码,他已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懵懂女童,在一味的乖巧可人之外,也有聪慧,机敏,以及勇敢的一面。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种子,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然轻飘飘地落在了心田之中。而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长出根系,然后越扎越深。最终深入血液,刻入骨髓。
对刘如意起杀心之事,吕氏似乎并无刻意隐瞒的意思,不过区区几日,许多的风言风语便如同龙卷风般刮向了前朝和后宫。
自然而然地,整个消息也传到了永巷,传到了戚夫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