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张立德带着人匆匆的回来,本想附在皇帝的耳边说什么。
皇帝说道:“不必先跟朕禀报,把查到的东西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说出来。”
张立德立马规规矩矩的跪下道:“回禀皇上,此次我共带着十八人彻查,这十八人均为精挑细选出来服侍皇上的,忠心可嘉。
我带着这十八个人查找了近一个月来九华殿的吃食来源、经手的人、药材的来源、哪个太医开的单子、什么时间开的、在太医院是谁给抓的药、谁带回去的、谁熬的药,谁看的火、谁端的药,都一一查过,并无不妥。
查找显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九华殿的竹音姑娘经手,再无其他人参与进来。”
张立德回答完以后,正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当中,落针可闻。
张立德查出的这些东西证明了什么不言而喻,这出戏和别人没有关系,别的宫殿都不曾参与进来,只有九华殿,那竹音姑娘是费莫明月的心腹,竹音干的,谁指使她干的已昭然若揭。
“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怎么可能拿我们孩子的性命做局,臣妾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的。”费莫明月听到证据跪下来,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挺直了腰板,他们费莫家族没有低头哈腰的人。
皇帝一颗一颗的拨着南珠,没有回答张立德也没有回答费莫明月的话,似乎在权衡什么。
“来人,将竹音拿下,做成人彘,证据确凿,伤害皇子姓名,株连九族!”
竹音在皇帝发完话后,立马被拖了下去,走之前只是对着费莫明月磕了头,说了一声谢谢主子这些年的照顾。
竹音自小跟着费莫明月长大,如同半个亲姐妹,教养得体,即使是得到了这样的惩罚也没有大哭大叫。
费莫明月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这样的处罚证明皇上认可了费莫明月拿皇子的性命争宠的事实。
皇帝又开始一颗一颗的拨南珠,似乎在考虑对费莫明月的处罚。周围有些妃子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皇上认定了这件事情是费莫明月做的,哪怕他们费莫家族势力再大,也抵不上皇子的命,再说皇上现在四十多,膝下子嗣单薄。
大皇子,二皇子生下就是死胎,三皇子平安落地,如今已有7岁,但是身体很差,四皇子五岁聪明伶俐,现在是最得皇上心意的皇子,本来五皇子被给予了厚望,短短三天就因为争宠失去了性命。
皇帝早些年谋求事业,一直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后宫之事,因此在三十几岁的时候才得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公主,就算是这样也阖宫欢庆,大赦天下。
但是有些妃子看着皇帝举棋不定的样子也能猜出皇帝在忧虑些什么。西玄国这些年一直与南安国水火不容,费莫氏的父兄正在战场上杀敌,要是这个时间处置了费莫明月,难保会伤了军心。
况且费莫明月的同胞姐姐是中乾国的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中乾国与南安国交好,帮助他们抵挡外部的入侵,不然腹背受敌,南安国定会陷入更加艰难的局势。
抛开父兄与胞姐不谈,单是费莫家族的势力就不可小觑。五大国中有八大家族,其中费莫家族百年来位居榜首,不可动摇,费莫明月的祖父是当今皇上的帝师,其在朝中的影响举重若轻,牵连甚广。
况且这费莫明月长得一副妖孽的模样,待字闺中的时候坊间传闻,得见费莫家小姐一面,就是死也值得,确有夸张的成分,但也绝非偶然,当年费莫明月的盛宠至今无人可及。
就在大家都心怀鬼胎的时候,又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这一夜注定无眠。
得到通传进来后,本不欲多言,毕竟朝堂之事后宫不可妄议,但是皇帝心下正在为五皇子的事情忧心,也顾不得那许多,招了招手,让奴才回禀。
奴才四周看了一眼,才谨慎的回道:“回禀皇上,最新急报,费莫将军因通敌叛国被就地射杀!”
不等皇上回话,费莫明月对着侍卫问道:“哪个费莫将军,你把话说清楚。”
“您的父亲,费莫光如。”
“这不可能,我大哥呢?”
“叛将费莫明策也已被射杀。”
“这不是真的,皇上,望你彻查!”一晚上同时失去自己的父兄与孩子的费莫明月终于无法再骄傲,她跪在地上,祈求皇上明察秋毫,等来的却是:“回议政殿,皇贵妃打入冷宫,降为答应,永世不得出!”
言罢甚至不看费莫明月一眼,就匆匆的离开了九华殿。
好似那些浓情蜜意的日子从来都没有过。
在去冷宫的路上,尉迟文媚匆匆的从身后赶来,见到费莫明月的背挺的很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贵。
追上费莫明月后,尉迟文媚将自己的贴身侍婢交给她,告诉她竹音不在了,但是身边总要有一个体己的人照顾着,眼前的侍婢叫春分,是从小到大跟着自己的,最是懂事。
费莫明月谢过她,不再多言,去到冷宫的路漫长无比,沿途荒芜,阴暗潮湿,似乎如她的余生一般。
入皇宫前,费莫明月曾去寺庙上香,寺庙的主持见到她说:“施主是大贵之人,只是这一路颇有些磨难,但后期有贵人相助,定能得偿所愿。”
费莫明月摇了摇头,怎会信了那个和尚信口胡诌的话呢?
冷宫里已经住了许多妃子,多数言语混乱,肮脏不堪,费莫明月带着春分绕过这些人找了一间相对好一些的房间。
这个好一些也不过是蛛网少一些,灰尘少一些罢了,半夜的时候甚至能听得到房顶漏进的风,呜呜的声音似乎也为在五皇子的死鸣不平。
不管白天黑夜,屋里见不到一丝一缕的阳光,似乎整个人都被潮湿包围,被子是潮湿的,房间也是潮湿的,吃食是发霉的,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费莫明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想明白一些事情。
很明显五皇子是被人设计陷害的,那到底谁是幕后的主使呢?是对她抱有很大敌意的安妃吗,看安妃的样子对自己的嫉恨已久。
还是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后,皇后虽也出生八大家族,但是家族的势力与费莫家族相比还是差得远,费莫明月刁钻任性,往常从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加之皇后是四皇子的生母,五皇子的存在就是四皇子未来道路上最大的阻碍,还是别的什么人呢,费莫明月向来不怕得罪人,所以极有可能在自己也不注意的情况下结仇。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从深秋到寒冬,到初春。冷宫的冬天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费莫明月的手指全是冻疮,从前细嫩白皙的会各种乐器的纤长手指不复存在。
“主子,文媚主子说今晚戌时约你在冷宫门口一见,她给带了一些衣服和吃食过来。”
“好,知道了。”
当夜戌时。
费莫明月按时来到指定的门口,大门一直被锁着,留着些许的缝隙为了传递一些东西。
两个人就着这点缝隙说一些体己的话。
“姐姐,你受苦了,怎么起了这样多的冻疮啊。”尉迟文媚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将费莫明月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细心的吹气。
“姐姐,我给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吃食,你收下吧,冷宫比不得以前,还希望你不要嫌弃。”尉迟文媚亮晶晶的看着对面的人说道。
“是你吧?”费莫明月没有感情的问道。
“什么是我呀,姐姐,你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尉迟文媚说完拿出蜀绣的明黄色手帕,放在自己的眼角边擦泪。
“别装了,是你,我知道,五皇子是你害死的,没有人将药下个乳母,给乳母下药的就是她自己,当年是你费尽心力将这个乳母安排给我,当时就已经计划好今天了吧。”
见话已经说到这样的地步,尉迟文媚假装又擦了擦眼泪,说道:“姐姐既然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然,对一个死人而言,也确实没什么可瞒的。”
费莫明月在听到死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一般。
尉迟文媚继续娇滴滴的回答,她总是这样,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娇滴滴需要保护的样子,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骗过了费莫明月。
“姐姐猜的确实不错,是我找的乳母,我给了乳母的家人一笔钱,那些穷人啊,最好打发了,他们的命根本就不值钱,几两银子就能买一条命,这次的买卖啊,更加的划算,几两银子不止是买了乳母的那条贱命,还买了皇子的一条命呢。”
“尉迟文媚,杀害皇子,你就不怕皇上追究你吗?”
“皇上?姐姐在说什么笑话呀,你猜为什么一出事乳母就被杖毙了,因为皇后也想着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呢,你猜皇上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找你呢?不过是因为你们费莫家权势滔天,让皇上害怕了。
你不会真的相信你的父兄是因为通敌才被杀死的吧,哦,那也太可怜了吧,据说啊,你的父兄被我的兄长一箭穿心呢。
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挂在了他们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守护的城墙上,然后告诉那些无知的百姓,是因为他们的通敌才有灭城之灾,你猜怎么样呢?
你父兄的尸身啊,被那些他们心心念念守护的百姓硬生生的剁成了肉泥呢,好吓人呀。
还有你最爱的皇上,你猜我兄长怎么会这样容易就杀死你的父兄呢,都是皇上的安排罢了。
哦,姐姐,还忘了告诉你呢,这个九转乌藤啊,这种药真的好难找的,一开始不能被人发觉,又要慢慢的腐蚀掉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的药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呢,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个太医有意无意的给我了,你猜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听说皇上最爱收集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你猜皇上手里有没有这样的药呢?
你不会还傻傻的相信皇上吧,我的傻姐姐。”
即使早已知道是被自己的姐妹背叛,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费莫明月还是觉得好似被人在寒冬腊月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身上开始冒出寒气。
原来是这样,那些以前不经意的瞬间全部有了答案,皇帝的若即若离,那些试探全部有了答案。
“但凡你有一些真心,都不会在寒冬过去之后再送我御寒的衣物,文媚,我想了很多次,我希望不是你,我劝自己,但是你今天说要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我的食物里也一直有九转乌藤吧,所以你才说要死的人。”说完这些话,费莫明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上真的越来越冷了,那些年的时光匆匆的在费莫明月的眼前流逝,这些年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她曾掏出一颗心递到皇上的面前,但是这些玩弄权力的人啊,哪里懂得人心的可贵。
意识迷离间,费莫明月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年少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那个少年曾经说要一直陪着她,只是早早的死在了年少的时候,原来她也得到过真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若有来世,她不想再做这个金丝雀,她想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天空,不再依仗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