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现在来整理一下情况。
第一天,已经领了自己份例的生活用品和统一的宫女服饰,跟着人群洗漱干净,躺在大通铺床上的项翛年,规整地盖好被子,在心中默默整理思绪。
首先,自己接下来得接受为期一周的所谓“岗前培训”。
包括但不限于工作时间、工作内容、工作范围、衣食住行领取范围等,还有被陈公公在最后特意警告的,其他非猛兽园宫女工作区域——也就是可能遇见宫中或宫外达官贵人,被看中就一飞腾达的“青云路”。
对,一开始给项翛年这群人训话的公公姓陈,这还是项翛年最后从别人对陈公公的称呼中听来的。
按照陈公公的话语,如果在宫里要做到安分的话,作为猛兽园的宫女,除了猛兽园这一四方范围内,其他地方最好还是别去。
虽然要在这么点地方一直活到出宫后,对项翛年来说有点逼仄,但,这可是杀人于无形的皇宫啊,不得不小心。
关键是,还有最重要的,俸禄,也就是薪水。
项翛年这一批刚进宫,薪水包括职位都是最低一层,一月一两白银,但也比宫外的大多数的活计多。
其次,与这具身体相关的更多信息。
趁梳洗时,项翛年借反光的水面,打量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
第一眼,干枯,瘦小。
好像下一秒就要凋零。
再仔细一看,眉毛野蛮生长但问题不算很大,一张瘦巴巴凹陷的脸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瘆人。
鼻子……看不出来,起码正常,嘴巴倒是形状姣好的花瓣唇,可惜不饱满。
仔细看,好好拾掇一下,再长点肉,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
项翛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水面里的自己,谄媚地笑了一下。
嗯……
像是皮子被拉开了,真是难为陈公公了。
但是,和前世的自己相比,只是年幼了一点。
更像小升初时期的她自己,就是不知道这具身体现在几岁了。
原主的记忆里只有没日没夜的农活,过年和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两样,哦,不对,过年原主要干的活更多。
小小的身躯,干着更多倍的粗活,精疲力尽,也没有心思去计算每天是什么时候。
所以,原主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
最后,是项翛年刚才从窗外两只鸟听来的信息。
又来送死?残疾猛兽园?小可怜?
这猛兽园里,还有残疾的?为什么呢?
想不通。
那就先不想了。
项翛年有一点非常好,想不通的事情不会追根到底,自己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金手指……
金手指的具体情况暂且不谈,项翛年准备到时候看看她被分配到哪个区域,再根据状况试验一番。
不过,猛兽园啊……要是她有幸被分到大熊猫就好了。
经过后世的熏陶,盆盆奶和窝窝头,项翛年已经完全掌握了配方。
再加上金手指的加持,不愁得不到大熊猫的心。
嘿嘿……
沉静的黑夜,总是会让人产生消极的念头,项翛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混乱的事情,只抱着对未来的期待。
一天吊着的精神,终于在平稳的床上,在能包裹住自己的被子里,给项翛年带来一丝慰藉。
最后沉沉地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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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楚了吗?”
“是,同村人都知道这一家,信息没错,人也没有被调换的可能。”
“随身物品翻过了吗?”
“翻过了,除了衣服最里侧几枚摸到发亮的铜钱外,没有可疑的东西。”
“铜钱?”
“是,被摸的包浆了的铜钱五枚,上面的皇朝刻印不假,除此之外,还有半小袋晒干的黄豆……很硬。”
那汇报的人在讲到黄豆的时候迟疑了一阵,想必是联想到项翛年饿的时候,只能吃点咬不动的干黄豆来充饥,不免让人对干黄豆的主人,升起恻隐之心。
“……嗯,下去吧。”
“是。”
早已在睡梦中的项翛年,不知道因为自己取了不符合自己人设的名字,被有一丝怀疑项翛年是细作的陈公公,背调了。
谁能想到,因为起的名字格调太高,不符合原主的文化水平,项翛年已经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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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刚转亮。
虽然没有闹钟,但是早起摸黑的原主的生物钟,让项翛年准时睁开了眼睛。
按照原主的记忆,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出大致的时辰,算上梳洗整装吃饭的时间,再不起就迟了。
项翛年连忙起床,天知道给她们这批宫女上课的沈司仪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严厉的,迟到……
她可不想第一次上课就因为迟到被老师“特别关照”。
但叠好被子走之前,项翛年看着大通铺上睡着的一片毫无知觉并可能迟到的“同事们”,她默了默,良心有点受煎熬。
但是吧……项翛年忍了忍,再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忍住,双手扩在嘴边,向着这些依旧睡得无知无觉的同事们,大声喊道:
“起床啦!”
“什么!?什么!”
“啊?天亮了?”
“天呐,几时了,离上课还有多久,来得及吗?”
“哈啊~~好困呐~~~”
“……”
没管后面房间里激起了多少浪,项翛年喊完这一句就没再管,自己收拾着分发下来的面盆毛巾牙刷牙粉,出去洗漱了。
在宫里结个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管多了,就怕遭人嫌。
所以,喊一声,也够了。
饭堂。
项翛年自然是第一个,透过开着的门,看着空荡荡的饭堂,还有飘荡在上方,热腾腾的水蒸气。
微微亮的天空,幽静的深蓝在慢慢褪去,属于白日的晨光,渐渐在远方往上晕染,如果忽略地点的话,这副人间烟火气的场景,可太治愈了。
诶,就是少了点喧嚣的人声……不过也是,毕竟是在宫里。
周遭过于安静的空旷,瞬间把项翛年飘散的思绪拉回现实。
项翛年低下脑袋,抬步往饭堂里走去。
“哟,来的挺早啊,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和项翛年想像中的规定刻板不一样,竟然还有的选!
项翛年看着站在白色的雾气中,举着大勺和自己打招呼的大娘,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后世在学校食堂里打饭的阿姨。
不行不行!
你醒醒,项翛年!
你已经穿越了!
别再去想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起码得把眼下不知未来的生活过好!
项翛年甩了甩脑袋,对着看上去面善的打菜大娘道:
“清粥,小菜,肉包,再来一个小饼子,谢谢姐姐。”
项翛年习惯性道谢,也习惯性按照她上辈子的辈分,嘴甜来称呼这位打菜的大娘为姐姐,虽然,按照她现在年幼的姿态,实际上可以称呼为阿姨,接地气一点,就是大娘。
端了自己的餐盘就往位置上走,但她注意力全在不让碗里的粥撒出来,也就没有看见后面的大娘,在听见她的道谢后,怔愣的那一瞬。
这宫里很大,很多人究其一生,都看不完皇宫里的各处楼阁。
但这宫里也很小,小到一点消息,就能传遍消息灵通的耳朵。
不巧,刚刚给项翛年打菜的大娘就是一个。
大娘姓沈,名月淑,好巧不巧,正好和即将给项翛年这一批新晋的宫女上课的沈司仪一个姓。
在猛兽园的老人都知道沈大娘,她是尚仪局沈司仪的远房表姐,是个苦命人,天灾中,所有家人都没能活下来,就来投奔京城的沈司仪了。
沈司仪记得自己小时候,可以算是被沈大娘的一手好包子喂大的,沈大娘有难,沈司仪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托关系,让沈大娘进了猛兽园的饭堂。
这里主要是和动物打交道,饭堂里的人际关系也不是很复杂,正好适合沈大娘。
说到沈大娘,又不得不提尚仪局的沈司仪。
沈家本是士族中的清贵雅流领头家族,但奈何,有个拎不清的祖母,想用孙女换孙子的前途,甚至差点就被祖母用不光彩的手段得逞了。
偏偏对方还是沈家惹不起的一方“地痞流氓霸主”,然后沈司仪就被疼爱她但是没办法的亲爹,送进了宫,躲得一时的安稳。
沈司仪自己也争气,在一众人精满是“妖魔鬼怪”的尚仪局,站稳了,平日里和和气气,但触犯到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被送称号“笑面虎”。
听过沈司仪名头的老人,自然不敢站在与沈司仪关系密切的沈大娘的对立面。
不过,走后门,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还是会议论,但他们在看到沈大娘的好手艺后,那些个暗戳戳的议论也都消失不见了。
能在宫里活得久的,没几个傻的。
但是来来去去都还是算是新人的宫女太监不知道啊,他们还当沈大娘就是一个打饭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甚至有些说的上颐指气使。
沈大娘的性子本来也不是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只要过得去,她就不会怎么样。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这些相对而言“不怎么礼貌”的宫女的衬托下,沈大娘对彬彬有礼的项翛年印象更好了。
昨个她正好从沈司仪那里回来,对项翛年的遭遇也有所耳闻。
现下看到穿上宫装依旧瘦突突的项翛年,刚才端餐盘的爪子都没什么肉,袖口也空荡荡的,沈大娘免不了把项翛年代入自己前些年被天灾带走的孩子。
现在,应该差不多和项翛年一般大吧。
沈大娘动了恻隐之心,决定以后项翛年打饭的时候,多给她盛些分量。
上辈子正好是被冠名“清澈大学生”的项翛年,在一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道谢中,又结了一份善缘。
只能说,都是各自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