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青还要再说话,黎缈却打断了他。
“到了。”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巷子尾巴上的那间房屋是间有些年头的砖房,不算大,但比起周围其它的房子要好很多,周围修筑了高高的墙,将整个院落全部圈了起来,围得严实,几乎和周围的邻居隔阂开来。
大门紧闭,杂草丛生,如果不是贺知青说起这住的有人,寻常的人会直接无视这里。,这地方像是一个被荒废的牢笼。
贺知青瞄了一眼外面,笑着道,“就是这里。”
“这里住的你亲戚?什么伯母?”黎缈跟着贺知青一起下了马车,她对这诡异的屋子起了兴趣,因为那墙的表皮比起房子看上去新了不少,想来这是刚修建不久的。
贺知青摇头,也没有在意她一直跟着的事,反而走在前面,将路边小道上挡路的杂草都理到两边,贴心地提醒,“姑娘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这不是我的亲人,是在下同窗的母亲。”
“你同窗的母亲怎么由你来照顾”黎缈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
“是在下主动要照顾的,我那同窗叫詹台赢,他很有才华的,在麓山书院里跟曲兄都是位列前茅,曲兄还没他厉害呢,只是他天生腋臭,不用靠近他在十米之内都能闻见恶臭,因为这个缺陷詹兄在书院常被人欺负,我是帮了他一次才与他成了朋友。”
“詹兄为了藏着自己的腋臭,所以整日佩戴香气浓郁的香囊和脂粉,他又生得阴柔好看,就常常被同书院那些败类捉弄嘲笑,”贺知青哀叹一口气,“体味重的人入不了仕,可惜詹兄的才华了。”
“好在他后来被郑国公府的世子看重,做了幕僚,也算有份前途,可惜做了幕僚,他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便拜托了在下照顾他那盲眼的寡母,我也不算白照顾,他每月会给我二两银子,我家境不好,这些银子对我来说是很大一笔了。”
“詹兄也是个可怜人。”
黎缈对镇国公府没什么好感,所以在听见那人是镇国公府的幕僚时,兴致就去了大半。
“伯母,晚辈来给您送饭了。”贺知青敲了敲门,门里并没有什么响应,贺知青习以为常地走了进去。
门里的院子什么也没有,空旷又简陋,只有长起膝盖那么深的草地,看来没有什么人来打理。
等到进了房间,黎渺才知道为什么这所谓的伯母不会回应人。
那人身材干瘪,佝偻着身躯,小小地一只躺在席子上,头发已经苍白,形容枯槁,宛如六七旬的老太。她的眼睛是瞎的,湛蓝色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白雾,显得浑浊不堪,大概耳朵也有问题,因为在黎渺她们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没有一丝反应。
直到贺知青将饭盒打开,将饭菜放到老太的手中,她那皱巴巴的脸才有了一点点活着的迹象。
她没有说话。
十聋九哑,这也正常。
只捧着温热的饭碗,轻柔地笑了一下,手拍着贺知青的手背,面色慈爱,那张有些骇人的脸忽然就变得亲切了许多。
大概...在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人。
“去满玉楼吧。”黎缈离开了那个地方。她坐在马车上,胸口胀胀的,说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滋味。
那个又哑又盲的人,和疯婆一样呢,温柔而恬静,对后辈是如此的疼爱。
黎缈的母亲在她一出生就病逝,她没有见过母亲,也从来没有体会过有母亲的感觉。
她顶替了秦素玉的身份,受了疯婆的那份关爱。
怎么说呢,是有些想体会一下,有母亲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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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下暗室里,沿途的墙壁边缘点燃着蜡烛,稍稍驱散了黑色,但视线还是很昏沉,整个暗室都透着森森的冷气,连带着泥土的气息。
黑衣人坐在休憩得高高的石谭边,那上面摆着两具棺材,是用的上好的金楠木做的,雕刻的凤凰花栩栩如生,烫金的纹路,镶嵌的宝石,极尽奢华。
两具棺材上面贴着红色的“囍”字,一根红色的绸缎礼花将两具棺材连接在一起。黑衣人垂眸温柔地注视着棺材中的人,周围都是冰块,刺得手指发疼。
他满眼都是疼爱和温柔,手指已经被冻得泛白,却仍旧没有收回手,而是将一束开得红火的凤凰花放在棺中人的旁边,那火红的颜色将那张苍白的脸染上了几分颜色,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黑衣人那张冰封一样的脸,也带了柔柔的笑意。
“这花开得好,只是再过些日子,花就谢了。”
“你放心,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即便是冬天,我也会让你看见凤凰花。”
“只要是关于你的,做不到我也会做到。”
寒气渐渐入体,黑衣人身体不是很好,他捂着唇轻轻咳嗽几声,舍不得离去。又坐在那絮絮叨叨许久,说了很多盛京的有趣事,但他很少去外面走动,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他会让小乞丐去外面,去看整个盛京城,将那些他们看见的听见的全部告诉他,哪怕是走夫贩卒的小事,亦或是桃色绯闻,他全部都会听。
然后一一筛选,挑出有趣的事来告诉她。
他不想她错过这些美好的,美妙的事。
黑衣人在这里呆了有半个时辰,他的身体快要受不住寒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很快,墙壁上的烛火闪了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墙面。
有人进来了,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黑衣人被白面书生带出来了,到床榻上躺着。
白面书生端来一杯热茶,服侍着黑衣人喝了,然后他便在一旁替盆栽松着土,盆里的花开得红艳,像是夺命的花妖。
屋子里很安静,漂浮着奇异的香气。
“我还是不明白,郑子戎知道程府后街有个北戎大汉路过的时候,他在慌什么?”白面书生打破寂静,他看着床榻上的人,那人脸色被冻得有些常白,还没有缓过来,“他在怕什么?那北戎大汉难道是什么关键人物?”
白面书生眼睛直视着黑衣人,带着探究的危险意味。
黑衣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开口,“你该问他,不是问我。”他觉得头开始变得昏沉起来,还有一种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他,很舒服,也让他沉沦上瘾,陷入其中生生不拔。
“公子背着我做了什么?”白面书生问他。
黑衣人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很奇怪,就算是在笑,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说,“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
白面书生相信自己将他盯得很好,他应该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来,但心头的疑惑迟迟未消除。
他想不通,只能带着警告的语气,“公子,你应该最懂我的,我和你都一样,我们都是为了执念而已。”
“你如果毁了我,我会杀了你。”
床榻上的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串菩提子,他盯着床幔,眼神渐渐变得呆滞,但眸底尚有一丝清明,也丝毫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不,我和你不一样。”
黑衣人的声音变成了梦呓的呢喃声,很轻很轻,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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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