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韶安慵懒地靠在车厢壁上,阖着眼前休憩了一会儿,耳畔处软软的声音消失了,车厢里竟一时有些空荡荡的,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琥珀色的长眸敛了沉色,马车已经行至亲王府。
小安子一早就在门口候着,翘首以盼,见他回来了立马喜笑颜开地迎过去,殷切地喊了一声,“二爷,奴才已经给您备好了热水,这会儿可要沐浴?”
御韶安摇头,一下马车就径直入了书房,小安子诧异地跟着他的步伐过去,二爷在书房里待了一刻钟就将一封信交给了暗卫玄七,玄七接过信就马不停蹄地出去。
等到伺候着二爷沐浴用完饭后,小安子才巍颤颤地开口,“二爷觉不觉得这几日府里清净了些?”
御韶安啜了一口茶,睨他一眼,“是清净了。”
小安子轻咳一声,“二爷,吉吉这几日都很乖巧,夜里没再嚎叫了。”说罢他拿眼睛去瞅二爷,却见对方不为所动便知晓二爷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安子心底叹口气,只得一闭眼梗着脖子道,“奴才昨儿发现咱们府里爬进来一只狸花猫,之后又翻墙出去了。”
御韶安端着杯子的动作一滞,看向小安子的眼神凉飕飕的,咬牙切齿飘出几个字,“那猫呢?”
小安子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二爷,那猫跑得极快,两三下就翻墙溜走了,奴才没能捉住。”
—
就在御清欢被侍卫侍女护着进宫门的前一刻,那封信已经在明德皇的手里。
郑公公鞠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立在明德皇的身后,偷偷打量着他越来越沉的面色,心肝乱颤。
他不认字不清楚那封信上具体写了什么,不过陛下这会儿心情很不好,邓公公打了个寒颤,只希望这会儿大家都识相些,别来触陛下的霉头。
只是这样的念头才落下,御书房外就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郑公公心一紧,转过脸去看明德皇,果真就见他脸色更加阴沉。
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陛下,羲和公主和贵妃娘娘求见。”
“陛下,奴才去将娘娘和公主迎进来?”邓公公小心问道,心头纳罕,那门外还响着羲和公主的抽咽声呢,也不知道是谁惹了羲和公主,能见她哭倒是一桩稀罕事。
明德皇平息片刻,勉强将怒意压下,这才稍稍颔首,邓公公便松了口气去门口将人带进来。
“父皇,呜呜,您要替儿臣做主,那威远候府的黎缈太嚣张了,简直目无尊上,不但辱骂儿臣还打伤了儿臣,您一定要治她的罪……”御清欢一进御书房就哭闹起来。
“她根本不将咱们皇家人放在眼里……”
明德皇见御清欢哭闹得大声,形如泼妇,毫无女儿家该有的贤良淑德,想起那封信上提及的事,心头大怒,他只抬眸看了贵妃娘娘一眼,“贵妃觉得当如何?”
贵妃娘娘穿着一袭豆沙色宫装进来,容貌昭昭艳若海棠,此刻她面色上带了几分心疼,朝着明德皇欠身福礼,柔声道,“陛下,欢儿自生下来就受陛下疼宠,也是臣妾的眼珠子,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臣妾心疼。”
“臣妾听闻黎缈的事迹,她父母早亡,在威远候府辈分又是最大的,候府里应当没有人能教她规矩,所以一个姑娘家才形同纨绔子弟,混迹市井同人打架斗殴,但她已经十五岁,便是再不懂礼数也不该会做出殴打皇家公主这等荒唐无礼之事,只怕……”贵妃娘娘顿了顿,抬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去看明德皇,又埋下头。
郑公公缩了缩脖子,贵妃娘娘这是在给陛下上眼药呢,不但拐着弯说人家黎缈没教养,还暗指威远候府……起了异心。
明德皇眉心微皱,沉声道,“只怕什么?”
他觑了觑深邃的眼睛,盯着许徐贵妃的时候,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嘴角牵起冷笑。
“只怕是被人教唆,才会如此目无尊卑心高气傲,不将皇权放在眼里……”郑贵妃抿了抿唇,眼底闪过精光,垂首道。
“啪”的一声,一盏茶杯摔在徐贵妃的脚下,正哭着的御清欢惊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徐贵妃也惊了一瞬,对上明德皇带着怒意的眼眸慌忙跪下,“陛下赎罪。”
“你倒是给朕养了个好女儿,当朕毫不知情?”明德皇气笑了,他伸手将一枚荷包扔了下来,砸在御清欢的身上,勃然大怒,“不懂礼数,毫无礼义廉耻的是你女儿,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妄想做出与人私相授受这等荒唐之事,还是强迫别人做,这等丑事丢尽朕的脸面。”
“你身为人母,不但不好生教养女儿反倒将此等丑事掩下,欲将罪责推给旁人,看来贵妃是太忙了,忘了自己为人母的身份!朕看你还是先修身明理,教好子女后再管理后宫之事,来人,传朕命令,即日起郑贵妃禁闭熙宁宫三月,后宫之事暂由惠妃打理,另罚羲和公主禁闭宫门,抄写《女戒》,等其明理修身改过自新才能再出宫门。”
郑公公在心底替郑贵妃和羲和公主默哀几秒。
御清欢看着那枚失而复得的荷包,心里一惊,她抬头哭道,“父皇!父皇,儿臣不依……受欺辱的是儿臣,为何父皇只罚儿臣不处罚黎缈,她打了儿臣……呜呜……”
“朕已经查过此事,并无一人打你,那黎缈挣脱开后早早就离开,甚至还将这私物交给你七哥处理,事到如今你竟然没有一丝悔意,还妄想说谎骗朕!”明德皇怒意更甚。
御景奚在此之前就被他叫到书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人家不仅没打骂她,甚至还好好得行了礼,从始至终都是她在为难别人,竟然想强迫黎缈将荷包系在黎昭身上。
越想他只觉越发丢脸。
这个小女儿喜欢黎昭他早早就知情,他原也有意替她指婚,只是黎昭的父亲如今还戍守边疆,婚事需等他回来再议,加之早闻黎昭才名,他便有些犹豫,想之后再考虑此事,倒是没想到清欢被他娇纵得如此无法无天。
若此事只是清欢一人做主他也不至于如此愤怒,他怒的是这里头还有郑家的手笔。
郑家打的是挑拨他与黎家的君臣关系的主意。
“儿臣没有说谎,儿臣现在身上一定有伤,父皇只需让人一查就是……”御清欢死死地掐着手心,眼里闪过恨意,今日她就是受罚也绝不让黎缈好过。
“陛下,臣妾甘愿受罚,只是清欢贵为公主却如此受人欺辱,陛下不罚黎缈岂不是任由人踩皇家脸面?”徐贵妃抬眸定定地看着明德皇。
“若真有此事朕定然治她的罪。”明德皇觑着眼睛,并不相信黎缈会如此大胆,不过她若是真的打了清欢,他也一定会治她个大不敬的罪。
明德皇传了医女进来,御清欢等着医女替自己查伤,只是脱下衣裳,那医女的神色变得古怪,御清欢身上肌肤光滑白皙连一点点淤痕红印都没有,医女垂下眼眸退出去,她是陛下的人,自然不打算隐瞒。
御清欢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身子久久没回过神,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伤痕,明明她感觉快要疼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御清欢心底渐凉,父皇最恨有人在他面前说谎,她穿好衣裳慌忙出去就对上明德皇带着冷意的眼睛,呐呐出声,“父皇,儿臣没有……”
“给朕闭嘴!”
到最后,明德皇冷哼一声甩了衣袖离开,御清欢和贵妃娘娘被人带进了所居的宫殿,即刻起不得踏出殿门一步。
贵妃母女受罚之事很快就传开了,宫里有不少人看好戏。
“母妃……”御清欢依偎着郑贵妃委屈地哭起来,她从未被父皇如此严厉地骂过。
徐贵妃将她搂进怀里,拍了拍背安慰,“清欢放心,还有你祖母和舅舅在,咱们过不了几日就能出去,母妃会替我儿讨回公道的。”
徐贵妃的眸色带着嘲讽,不屑地看向守在宫殿门前关押她们的侍卫,这后宫早就握在她的手上了,便是将庶务交由惠妃有如何?
交给她了,她又能握得住么?
“母妃,女儿一定要用鞭子亲手抽那贱人才能解气。”御清欢收了眼泪,泪眼中带着恨意。
当日她并不知晓到底是谁打了自己,但这事就是因黎缈而起,便不是她,这笔账也要算在她的头上。
待她出去了一定要收拾黎缈那贱人,今日的耻辱要百倍讨回来。
—
傍晚时分,御书房的屋子里多了一道艳绝华贵的身影,明灭的烛光跳动着,紫色绸缎锦衣波光粼粼,簪在头上的大东珠散着温和的光晕,唇红齿白,高挺纤细的鼻梁上点着一颗美人痣,如同刺眼的骄阳一般引人瞩目,却又不敢多看。
这样的容貌,明明昳丽非常,却又不带一丝女气,那眉眼,那薄唇,那鼻子,真真是长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郑公公瞄着二爷的脸,心里直叹气,这天底下只怕没有比二爷更好看的人了。
这样的脸,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心情好。
这不,明德皇阴沉了一下午的面色总算好转了。
“今日之事二爷如何看?”明德皇批着奏折,抬眸看着椅子上毫无坐相偏生又极其悦目的人,心底阴霾渐散。
“陛下不是已经做出抉择了?郑家打了什么主意陛下也是一清二楚。”御韶安把玩着玉佩,不紧不慢地道,“威远候府的黎昭才华横溢,众所周知,就连王家老祖都赞过他,此子非池中之物,以他的学识眼光迟早取得三元及第,如今朝中的人才紧缺,这样的人才陛下觉得当如何用更好?”
明德皇沉默片刻,才道,“自然该好生栽培,收用为内臣,只是……”他话未说完,眉头皱起。
这样给威远候府的荣宠太多,一旦势大.....
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郑家。
御韶安见他神色便心底一沉,只怕郑贵妃今日说的那番话已经在明德皇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帝心多疑,哪怕从前他不过是个怯弱又不受重视的皇子,做了皇帝后也会变的。
“陛下,郑国公府一向与威远候府不对付,威远候府势大比势弱好用。”御韶安道,“再者,不是还有我替陛下盯着?”
明德皇便安了心,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也只有御韶安了,只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造反。
“清欢今日确实像是受了委屈,那黎缈果真没有打清欢……”明德皇思及御清欢今日大哭的样子,若黎缈当真胆大包天敢打御清欢,是不是当真受了威远候候府的教唆,不将皇权放在眼底……
“陛下觉得御清欢那丫头当真能被人欺负?”御韶安似笑非笑。
明德皇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缄默不语,想起那些御史递上来指责御清欢当街鞭打行人,欺辱其它世家女子的奏折,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
向来只有御清欢欺负别人的份。
“陛下,那盛德银楼掌柜的老妻同襄王府或许有牵扯……我的人打听到,那人是襄王妃子乳母的同胞姐妹……”
明德皇眸色一沉。
这一晚,爷孙两人聊到半夜,等到了三更,郑公公才毕恭毕敬地将御韶安送出宫门。
“二爷。”老太监抹得一脸脂粉,一张脸死白,语调尖细,大晚上的听起来有些腻歪得很,他朝着御韶安挤眼睛,“等再过两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康定王府的方老夫人会带着方家九小姐提前到京城来给太后娘娘祝寿,陛下的意思是,您与方家关系亲厚,到时候去迎一迎,安排方老夫人暂且住进二爷的府里。”
方家是先皇后的娘家,二爷是被明德皇一手带大的,先皇后还在时,二爷也常常去康定王府住些日子,说来同那方家九小姐还有些渊源。
郑公公看向御韶安的眼神里带着深意,二爷如今也十八了,七月一过就满十九,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方九小姐生得娇美动人,虽说比不过自家二爷,但也相配。
“住爷府里?”御韶安骑上马,手握着缰绳,蹙着没有思索一会,原想答应,转念又想到黎缈那丫头时不时会翻墙过来,要是让人看见了只怕对她闺誉不好,答应的话在在嘴巴转了转又被他吞下,只睨着邓公公道,“这事爷自有安排,你让陛下别操心。”
带带:晚上还有一章是补昨天的,缈缈的第一个情敌出现了→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