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没有子嗣?他怎么可以没有子嗣!!他是……求而不得还是……”
万思修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现在就要请些名医来帮萧枫之调理身体了,如果萧枫之是因为什么隐疾的原因才不得子嗣的话,也许趁现在他还年少还没发育的时候调理还来得及。
本来在骂人的萧枫之硬生生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以一个十岁孩童的身躯对着万思修大叫“我正常得要命。”
好在那个邋遢道士替萧枫之挽回了尊严:“别担心,他没事,只不过不求罢了。”
“他为什么不求?”
“是啊,他为什么不求呢?”那个道士用一种反问的眼神看着万思修,好像这个问题万思修不该问他那样。
看明白这个眼神的万思修自己开始试图在那段记忆里找寻一点蛛丝马迹,那段记忆里全是文治、武功、国家和天下,实在是没有什么有关于情爱的内容可以算得上和这一题擦边。想来想去,最接近的部分只能是临死前他对萧枫之说的那句话了。
万思修对萧枫之说:“今后也不要喜欢什么其他人。”
那只是万思修的私心而已,因为在他心里,萧枫之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个无情帝王,本来也应该不会喜欢上什么人。那么对于万思修来说,萧枫之也不喜欢任何其他人的话,他的遭遇也就不会看上去特别的悲惨了,毕竟这世上一定会有很多人像万思修那样仰慕完美的帝王,而在那位帝王眼里,这些人平等一如蝼蚁。
万思修知道这种想法有点自欺欺人,却还是想要这样安慰自己,这大概是出于生意人的某种……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做了亏本买卖的心理。尽管谁都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买卖。
但是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和没要过什么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无情帝王也可以后宫三千,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矛盾。万思修知道萧枫之很听他的话,哪怕死前那一刻都知道,所以难道这是因为他死前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于是萧枫之混淆了两者的概念?
不可能吧,他死时萧枫之都二十六岁了,这种东西难道还需要教吗?
“枫之,你知道你父皇并不喜欢你娘亲的吧?”万思修试图用一个切身的例子帮萧枫之理解一下。
“我知道。”
“可他依旧要了你的娘亲,所以才有了你这个子嗣。”
对于万思修的话里有话,萧枫之也只能叹口气装作听了也没懂。因为在没有子嗣这件事上,萧枫之是到了几年之后才有意去这么做的,对于萧枫之来说,这是一件他纯粹靠着幸运才没有做错的事情。在万思修刚死后的那几年里,萧枫之做过的那一堆错事里面就包括了——他根本没有控制过自己的后宫数量。
对于帝王家来说,联姻这种可以控制、拉拢、平衡各个权臣的方法,作为千百年来屡试不爽的入门手段,被无数帝王反复证明了它的简洁和好用。而以萧枫之当时的情况来说,万思修刚死没多久的时候,他并没有理由刻意避开这种好用的手段。
而且萧枫之做得很平衡,文武首辅家各自出了一位贵妃,六部六卿各得了一个妃位,其他他看好的人才也都给了些后面的位份。可以说,萧枫之的后宫在一开始的时候,比他的大多数祖宗配得都还更齐一些。
但是对于萧枫之来说,这些位份和这些女人就像是他们家的男人们在得到了前朝的位置之后附带的职位福利一样,同他每年该赐的那些绢帛锦绣或是金银财宝是一个概念的东西。他把那些女人们摆进后宫的那一刻,他们各自应尽的义务都已经尽完了,仅此而已。
后来的萧枫之万幸在自己有一个如此齐全的后宫的前提之下,他却没要过她们中任何一个,不是因为他搞不清喜欢和要的区别,只是他连那个兴趣都提不起来。在万思修死后的刚开始几年里,他在前朝花费了太多的时间,难得有空到后宫的话,都花在了夕公子的殿里。
夕公子是萧枫之的整个后宫里唯一的一个男人,也是整个后宫里唯一没有前朝背景的人。他本来只是一个在大街上卖艺的人,既无学识也无背景,某天被微服出宫的萧枫之看见了,带回了宫里,然后就开始“圣宠不衰”了。
那些本来在后宫里盼着的女人们,被这没来由的圣宠惊到了,一个个去和自己家朝堂上的那位男人哭诉,然后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也是在皇帝身边待过比较久的,看着自家女人们递回来的画像后沉默了。
那张脸一看就像万思修啊。
然后已经死了几年的“万贼”又被改回了“万相”。
对于后宫和前朝的这些暗潮汹涌萧枫之是不知道的,他对于夕公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别说话拿本书坐在那里,看不懂也没关系,保持那个姿势装成那个样子就可以了。那种万思修好像还在跟前的样子,让萧枫之思考一些前朝上碰到的难题的时候格外的有效率,好像那种场景存在的本身就给了他信心和安全感,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人和他一起分担一样。
而萧枫之的这种表现被有心人记住后从后宫又传到了前朝,然后在一众朝臣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帝王家是没小事的,所以帝王的恩泽雨露也当然是大事。那会的萧枫之已经过了三十了,三十无后继哪怕在寻常人家都已经要开始闹了,到了帝王家那更是事关江山社稷百年大事。
本来萧枫之的后宫配得这样的齐,众人还可以自我安慰说这是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像萧枫之这样勤勉的完美帝王没时间花在后宫里,只要这一阵子忙过去了就会好了,反正皇帝内功已经大成,据江湖上的说法是绝对能够长寿的那种人。
然而夕公子一出现众人就觉得完蛋了,帝王放着满后宫的女人们不要,独宠一个没法生孩子的男人,而且还是个一看就是一个死人的代替品的男人。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不会是唯一一个,死人一不会犯错二不会老,皇帝能找第一个代替品就能找第二第三第不知道多少个,如果这种“独宠”一直持续的话,那么江山社稷就真的完了。
可是万思修的案子还没翻呢,他依旧是那个功高盖主被皇帝赐死了的权臣,满朝文武没法对着皇帝说不要去怀念一个你赐死的人,只好倒过来劝皇帝不要喜欢这个既没有作用也没有能力的男人本身。
而一向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帝,在那天听到那句话后,在朝堂上发疯一样地大发雷霆。
群臣以为皇帝发疯是因为他真的喜欢那个男人,而萧枫之自己知道他发疯是因为他们居然觉得他喜欢这个男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朝出了事的日子,后宫也不安宁。
已经在前朝被说成是喜欢夕公子的萧枫之,到了后宫时发现夕公子跪在两位贵妃面前,而他身边倒着另一位妃子。萧枫之对这件事情的认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在场他只认出了那两个贵妃的脸和夕公子本人,至于倒在地上的那位,他还是凭着对方的衣着品阶才认出来她是个妃的,由此可见萧枫之和他的后宫不熟到了什么程度。
“出什么事了?”萧枫之疑惑地看着这个场面。
皇帝一到,夕公子和两位贵妃一起跪到了他面前,各自哭求说:“请陛下做主”。
这三人的哭声叠在一起后产生的噪音让萧枫之皱了眉头。
“怎么了?”萧枫之勉强问了一句。
“启禀陛下,我们姐妹们本来好端端地在这花园里赏花,这位公子此时非要也来花园里玩耍。我们好心劝他男女大防,请他回避。谁知他非但不听,还要倒过来赶我们走,倪妃不过口气重了些,他就突然扑过来和倪妃扭打起来。挣扎中他凭着男子力气一把推到倪妃,让她头撞在那块假山之上,当场断了气。”
一名贵妃说完另一个接着开了口。
“我们俩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要人把他押下去随后处死,可是他人跪下了,嘴还硬着,说我们姐妹没权利处死他,非要等陛下来评断。陛下,您可要为倪妃做主啊。”
“陛下,她们净挑对她们有利的说,她们日日来这花园里,今日也防明日也防,我已经让了她们两个月了,没有一天她们让过我。我住的地方就这么大,我日日夜夜就看着这么点地方,只是想出来透口气,还要日日看她们的脸色。而那个倪妃刚刚明明也是她动手先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气不过推了她一把,她自己后退的时候绊了一跤才撞到的。”
带着市井气的夕公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一笔倒状告过来,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他说的属实吗?”萧枫之只是扫了一眼两位贵妃,那两人如何受得了萧枫之这样冰冷的眼神,尽管内心百般不愿,还是啜泣着点了点头。
“那此事起因两边皆有过错,倪妃之死他也是无心之失,虽然仍是要罚,但不用以命抵命了,罚俸半年、禁足两个月、再领二十板子就差不多了。至于倪妃,摔得如此不巧真是不幸,按她该有的位份和规格好好厚葬吧,通知倪家人,再送个女儿来顶了倪妃的位子就可以了。”
萧枫之自认他对双方还算是处置得公平恰当的,在他眼里就是两个人闹了闹,两个人都有点错,活着的罚了死了的葬了仅此而已。然而那两位贵妃不这么想,她们觉得他们是有前朝撑腰自己也有位份的正经后宫,夕公子则什么都不是。一个贱身和一群贵身闹,居然结果是两边各打二十大板,皇帝的处置那是离谱到不能再离谱了。
“陛下,您平日里专宠他我们都没意见,可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若这样轻轻放过,如何让整个后宫的人心服口服啊,您哪怕再喜欢他,也不能寒了整个后宫所有姐妹们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