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着撺掇主子打你一顿,谁想八王爷来了,倒让你逃了一顿打……”
趴在窗前美人榻上,萎靡不振的李陵,见进门送饭来的是青儿,本就上了气,再听见她的话,更是气得想跳起来大声质问:
“什么?想让我挨打,还敢这么说,真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吗,”
李陵心中恨恨,但看在对方是女孩,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孩的份上,把脸一扭,朝向一边,来个不理不睬。
青儿十七岁,长的还可以,鹅蛋脸,五官清秀,尤其皮肤细腻白皙,属于乍一看美的不突出,却很耐看的那种类型。
柳絮长得也差不多,美的没有攻击性,
据说她们都是皇后宇佳氏给欧阳羿选的侍妾人选,只要不犯大错,太子侍妾这个头衔就跑不了。
李陵初来太子府,便听说了这件事,在感叹有钱有势真好之余,便是担心两个丫头侍宠,欺生,没想到两人待他倒还行,
尤其柳絮,向来是个好好先生,怎么都行,待他格外好一些。
青儿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不似柳絮那般好说话,但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龃龉,。
谁想到今天青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背刺自己,挑唆自己挨打?
李陵咬了咬还没长出来的后槽牙,把眼一闭,默念: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自己没人替……”
李陵学唐僧念经,控制自己蹿起来抽丫一巴掌的冲动的时候,青儿又说话了,
“好了,别趴着了,快过来吃饭吧,主子今儿留八王爷在前头用膳,不能和你一起用了,你就自己吃吧,”
“操了,操了,女人心,海底针,她以为我是泥人吗,”
李陵握紧拳头,想着要不要老虎发威,蹿起来,捶一下桌子,吓唬吓唬这个腹黑丫头,
衣袖的摩擦声由远而近,
青儿轻盈地走到罗汉床前,一矮身坐在李陵身边,满面含笑道:
“怎么了,生姐姐的气了?”
李陵哼了一声,不理。
“哟,看来是真生气了,你人儿不大,气性还不小。告诉姐姐,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撺掇主子打你?”
李陵心道:
“下次我撺掇小古板打你一顿光屁股,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松,不过,女孩不能扒裤子打吧,那样是不是有点不人道,但万一也要脱呢……”
作为一个保留着二十一岁的灵魂记忆的男人,李陵的思维渐渐发散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青儿自然不知道李陵的心思,只按自己的思路为自己的失态辩护,
“你近日也读了些书,难道没看见恃宠而骄的故事吗?咱们做奴才的……”
“屁,谁恃宠而骄,我恃宠而骄了吗?”
李陵心里回怼,
“嗯?谁是奴才?这丫头说谁是奴才?”
李陵刚刚有点跑偏的心思,被“奴才”两个字拉了回来,他一骨碌落到地上,问青儿:
“等等,你刚说谁是奴才?”
“你不是奴才是什么?”青儿似感好笑地反问,
“我是——是——”
李陵想说是弟弟,但来太子府前,欧阳羿再三叮嘱过他,他的身份是绝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不然不止他大祸临头,难逃一死,就是太子府也会被牵累,
李陵也知道古代规矩多,不拿人命当人命,一个不好全家消消乐一点不稀奇,因此便将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可若不说是欧阳羿的弟弟,那他是谁?
这个问题,自他来太子府,他还没想过,他和欧阳羿不是兄弟,那就只能是:
“朋友,我是殿下的朋友,”
李陵为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不然真差点被这臭丫头给带沟里了,
“朋友?”
青儿对这个称谓显然很不适应,
“对,就是朋友,能同吃同住,穿一条裤子的朋友,明白了?下次不要说我是奴才,我可没签卖身契,”
“嗤~”
青儿掩嘴笑出声,
“你以为主子是什么人,那些和你一样的乞儿才论朋友呢,天家无父子,无兄弟,只论君臣,只论主仆,你不知道?
亏你还在主子书房读了许多书,别说你,就是今儿来的八王爷,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呢,在皇上面前那也是臣在前,弟在后,
我劝你还是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的好,你现在一没功名,二不是官员,和殿下论不着君臣,便只能论主仆,可不是签了卖身契才是奴才,”
青儿忍笑,继续教导李陵为奴之道,
“……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还小,长的又好,主子对你格外不同,这自然是好,可你若因此忘了自己的身份,恃宠而骄,将来闯下大祸,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我承蒙你叫我一声姐姐,总要为你着想。就是今儿让主子打你,那也是为你好,你是聪明孩子,略想一想就能明白。
你爬树捉蟋蟀,这些都是小事儿,就是打也是有限的,若能因此打醒你,让你改改习气,好好学点有用的本事,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你若能体谅姐姐的苦心,必然不会怪姐姐,若是不能体谅,姐姐也无可奈何,”
青儿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有理有据,既有训诫之意,又有爱怜之心,让窗外站着的大小丫头们都觉青儿用心良苦,若李陵不承情,那便真真太不懂事了。
李陵却被青儿雷了个外焦里嫩,
当奴才当出哲学就算了,挑唆着小古板打他,还挑唆的有理了?
这要但凡是个男的这么颠倒黑白,他早就揍他丫的了,
“好了,吃饭吧,姐姐的话你也好好想想,”
青儿说着伸手要拉李陵,
“你走吧,我不吃,我要睡觉,”
李陵硬邦邦挡开青儿的手,又重新趴到美人榻上,脸埋在两臂间,他可不想再听废话了。
“好,不吃就不吃,饭菜我就不收了,就放在桌上,等你想吃了,再起来吃吧,”
青儿说着,含笑走出卧房。
房外的柳絮见青儿出来,迎上来悄悄笑道:
“我说吧,这孩子是真伤心了,我送蟋蟀过来,还让我扔了呢,看来得主子亲自来哄,才能好了,”
青儿收了笑,淡淡道:
“你的心真大,我都要佩服你了,走吧,咱们也吃饭去,”
说着便当先离开,
柳絮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柳絮身后的丫头小声笑道:
“也就是柳姐姐什么都不上心,您就说这个,”那小丫头说着伸手指了指屋里头,
“您看着就不嫉妒?”
柳絮笑着摇摇头,
“那有什么嫉妒的,他还是个孩子呢,身世也可怜的很,主子待他好些,也是应该的,”
小丫头撇嘴,
“十三了,还是孩子?我也十三呢,怎么不见太子殿下对我那么好呢?我听见外头都说——说他是殿下的娈童呢,”
小丫头压低了声音,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告诉给柳絮,
柳絮听小丫头信口开河,呵斥道:
“嘘,该死的,你知道什么叫娈童,就瞎说,怕是舌头不想要了吧,”
那小丫头吓得一吐舌头,又做了鬼脸,悄悄笑道:
“好姐姐,我也是听外头这么说,以后再不敢说了,”
柳絮点头道:
“不说便是你的福气,以后若想在这府里安安稳稳地待着,便只看主子的眼色行事,主子对谁好,我们便对谁好,其他的一概不关你们的事儿,记住了吗?”
三个小丫头一起躬身,
“是,柳姐姐,我们都记住了。”
柳絮点点头,又将手里的蟋蟀笼子递给小丫头,
“得了,你们拿去玩吧,记住,以后外头的混话不要再往府里头传了,你们更不许乱说。”
三个丫头答应着,跟着柳絮一起走了。
窗外,丫头们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房内的空气也凝固了。
丫头的话,李陵听见了,
他才被教训了一顿“奴才”之道,现在又被“娈童”这个炸裂的称呼给劈了个头昏眼花。
他今天是惹了谁了?
先是被俩太监固定了手脚,像待宰的羔羊般压在地上,又被青儿压着头冠上奴才的名号,现在,他听见了什么,
娈童?
他奶奶地,这世上所有炸裂三观的称呼,都甩给他了是吧。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李陵渐渐缓过神,也有了新的主意。
他细听了听窗外的动静,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罗汉床,
这里是欧阳羿起居坐卧的地方,所有珍贵难得的古玩珍宝,都放在这里,尤其是东边长条案上摆着的各类玩意儿,都是欧阳羿特意让人找出来,放在那让李陵把玩的,
既然是给他玩,那他带走几件,不算过分吧,
是的,他要离家出走。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出去看看呢,现在是时候了。
李陵随便拿了几样自己平常把玩的,不大,却很精美的玉珏,玉璜,玉佩等物放在怀里,
李陵虽然不懂玉器,但想着能拿到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就不可能有不好的,拿出去换些银子,应该不是难事儿。
有人说了,有拿这些的,为什么不直接拿银子?
不瞒各位,李陵来太子府半年,就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
他是想只拿银子不干活,可惜欧阳羿不给他呀。
“走了,走了,奴才什么的,让别人当去吧,小爷我可不伺候。”
李陵临走前不忘跟自己住了半年的屋子挥挥手,然后就潇洒地蹿进了西园子。
西园南墙下有一丛灌木,巧妙地掩盖了一个狗洞,这是李陵捉蟋蟀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他还想以后可以通过这洞,偷偷跑出去玩玩,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李陵扒开灌木丛,钻过狗洞,七转八转地来到大街上。
正是午时,大街上熙熙攘攘,叫买的叫卖的,汤包馒头,糕点甜汤,飘着诱人的香气,
李陵一路闻着食物的香气,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正琢磨先找家当铺当了银子,再来胡吃海喝,就听见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这谁家的小少爷,穿的不错啊,”
接着另外一个痞痞的声音问:
“孬哥,这衣裳得值不少银子吧?”
李陵听见知道这是遇到地痞流氓了,当下也不回头,快速向人多的地方走,
“欸,别走啊,哥哥跟你说话呢,”
“就是,急什么,跟我们哥俩聊聊,”
说着话,李陵的袖子便被一把拉住,
李陵被扯住了袖子,只得回头,就见一个酒糟鼻和一个大嘴叉,衣服穿的里倒歪斜的两个人正一脸惊艳地看着他,,
“你们想干什么?”
李陵虎着脸问,
却不知这样一来,秀美之外又添了格外的可爱,把两个流氓挠得心痒痒的,
“这小哥儿长得太好看了,他真的是男孩吗,不会是女孩扮上的吧,”
大嘴叉心痒嘴痒,咧着嘴直接向李陵的裆部看去,李陵被大嘴叉猥琐的目光看得火起,
“我草泥马,看哪呢,你爷爷也是你能看的,”
“哟,还挺辣,我喜欢,走,跟哥哥们玩玩去,哥哥的下面都被你搞立正了,”
酒糟鼻说着,拉着李陵的袖子向一边走,大嘴叉也过来就想拉李陵的另外一只胳膊,还没等他拉住,
李陵一手肘已经狠狠击向酒糟鼻的命根,
“我让你立,你爷爷我让你永远稍息,”
这一下又快又狠,
酒糟鼻“嗷~”一嗓子出口,身子就蹲了下去,,
大嘴叉被酒糟鼻的惨叫吓了一跳,一个愣神的功夫,李陵已经向前飞跑而去,
李陵猛跑了一会儿,回头看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停下脚步,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真是出门不利,”
李陵口里嘟囔着,又随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慢慢向前走,没走几步就发现左前有一座豪华的高楼,楼的正中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宝珍银楼”四个大字,
李陵一看是银楼,心里还挺高兴,
既然是银楼,肯定也收玉器,不如先卖个一两件,换点银子先。
这样想着,李陵抬脚向宝珍楼走去。
宝珍银楼是京城最大的银楼,哪怕一根银钗也都做工精美,非普通人所能消费,所以能来往此处的不是豪商巨贾,便是皇亲国戚一品大员的家眷,以至于在此迎来送往,端茶倒水的小厮丫头,也都长了一双富贵眼,。
今天银楼有贵客,大掌柜张半眼亲自陪伺在侧,
“晴郡主,这桌上摆的,就是咱们银楼最上等的珠宝了,您瞧瞧,是否有中意的,若没有也不要紧,郡主说出样式,我为郡主去淘换,总能让郡主满意。”
二楼贵宾室内,张半眼略显局促地指着桌面上摆着的各类精美玉饰,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谦恭地介绍。
座上的少女瓜子脸,柳眉杏眼,身穿雪青色底的外衫上遍绣绿叶红桃花,安静中不乏活泼,活泼中又见宁静,无形的贵气又让人生出只可远观的不可亵渎感,
这也就难怪阅人无数的张半眼都感局促了,
“拿来我看看吧,”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傲慢,
在少女身后伺候的两个丫头闻言,一起躬身答应,然后走到桌边,将桌上的玉饰一件一件地拿到少女跟前,请少女过目,
梅花坠,竹节镯,兰花钗,鎏金点翠锦鲤步摇,蝙鹿项圈,游龙戏凤璎珞,金臂钏,牡丹华胜……
一样样,一件件,流水一样捧在少女眼前,一直将桌上所有的珠宝首饰都看完了,少女也没点一下尊贵的头。
张半眼额头冒汗,老脸透红,
半月前,他就收到消息,淮南王最疼爱的孙女要来京城,为了这个消息,张半眼早早将宝珍银楼压箱底的珠宝首饰都搜罗出来,只等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儿上门,
张半眼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江南富庶,豪商巨贾众多,只要淮南王的孙女也戴上他们银楼的首饰,那么他们银楼在江南开一间分号,就不愁优质客源了。
张半眼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却没想到这位郡主眼光如此高,这么多独一无二的珠宝,没有一件能打动这位郡主的,张半眼怎么会不着急。
这要是郡主空着手离开银楼,别说在江南开分号,就是京城这间总店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正当张半眼心底焦急的时候,就听楼下一阵喧闹,张半眼正需要个机会暂时离开,找东家商量主意,因此趁机说道:
“郡主,请您稍候,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再令人送些京城特有的点心上来给郡主品尝,”
“不了,我们也要走了,张大掌柜送我下楼吧。”
张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