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寝殿。
李陵醒来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刘金正指挥着两个侍女拿凉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见他睁开眼睛,
“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今儿太子府差点因为你给拆了,等一会儿,我看你怎么跟殿下交代,”
李陵正哀叹于果然被那美人儿送回来了,再听刘金的话,顿感自己的屁股又堪忧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
“这话你别跟我说,等一会儿你亲自跟殿下说吧,殿下因为你好多折子还没看完,只怕要忙到丑时了,你若真想悔罪,不如去书房跟殿下主动请罚,殿下看你认罪态度好,没准就能饶了你,也说不定,”
刘金故意不说今天欧阳羿的承诺,糊弄着李陵去认罪,
李陵是万万不想去书房的,但想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也就只能垂头丧气地爬起身,向书房走去。
今天该是四月十五,天上的月亮亮堂堂的,倒把刘金手里的灯笼显暗了,
“话说,我怎么没看见青儿姐姐和絮儿姐姐呢?”
李陵百无聊赖,突然想起醒来见着的丫头里没有青儿和絮儿,便随口问起。
“她们受你连累,这会儿应该在思过堂呢,”
李陵吃了一惊,
“啊,她们挨打了?”
“那倒没有,只是不准吃饭,面壁三日,”
“我是自己跑出去的,跟她们没有关系,”
“这话你跟殿下说吧,”
“哦,”
李陵一听,低头耷拉脑袋地“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刘金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又想着殿下为他担着天大的关系,不由温言劝道:
“陵哥儿,你十三了,殿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规矩是规矩,学问是学问,每日还要跟着皇上上朝,学习处理政务,你就算不和殿下比,和一般的仕宦子弟比,也不该这么顽皮,让殿下操心。
就说你见过的那位晴郡主,据说从一岁会说话便开始学规矩,能握笔的时候便已经能写字了,陵哥儿,你……”
刘金一句接一句,连劝诫带埋怨地把李陵送到书房前,
门口的两个执事太监看见李陵,都看着他笑,其中一个悄声取笑:
“今儿上午的打,没挨着,这会儿子可跑不了了,这就叫当日事当日毕,”
另一个也说:
“可不是呢,我们今儿为了找你,差点跑断了气,殿下也气着了,你这顿打,今天断然是跑不了了,”
李陵本就来的不情愿,如今被两个执事太监一打趣,便要跑,被刘金一把拽住,
“别听他们的,他们逗你玩呢,好好进去跟殿下认个错,殿下便是教导你,也是为你好,不能像白日那样又喊又叫的,记住了,”
刘金嘱咐完,站在门口禀报:
“主子,陵哥儿过来了,”
“进来!”
欧阳羿凉凉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李陵顿觉皮子发紧,身体后缩,目光哀求地望着刘金,
“刘大哥,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刘金悄声道:
“我若进去,你不挨打也要挨打,你自己进去或者还可能免了,快进去吧,”
李陵见刘金不肯进去,只得自己期期艾艾地跨过门槛,走进书房,
书房的屋顶上悬着梅兰竹菊四盏六角灯笼,书案上点着蜡烛,虽不及李陵那个世界的灯光明亮,却也能把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
李陵站在门边,对正看着奏折的欧阳羿叫了一声,
“过来!”
李陵心里打突,却不敢不停,几乎一步一挪地走到书案旁,然后伸出双手,
“打吧,不许打屁股,”
欧阳羿抬头看见那双长着厚茧的小手,伸手轻轻拍了一下,
“今后不要擅自出府,若是觉得闷,想出门,叫刘金陪你一起,听见了吗?”
“听见了,”
“过来,我看看出去伤着哪里了没有?”
“哦,”
李陵乖乖地走到欧阳羿身边,心里却乐开了花,
“就这样?结束了?不用挨打了?”
也许欣喜的表情太过明显,让正打量他的欧阳羿不禁捏了捏李陵的脸,笑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挨打,就这么高兴?”
“高兴!”
欧阳羿见李陵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从前的欧阳无陵美则美亦,却像甜过头的糖果,还有点粘牙,眼前的少年却顽皮而大胆,与从前判若两人,
李陵见欧阳羿看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不由吓了一跳,
“既然说了不打,可不能反悔”
欧阳羿沉思的表情化作一笑,
“我说不打,自然就不打,你也大了,以后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不打你了,可好吗?”
“真的?”李陵惊喜,
欧阳羿点点头,
“自然,”
“那好,拉勾,不能反悔,”李陵唯恐反应慢了欧阳羿反悔,说完便伸出食指示意欧阳羿拉勾,
“好。”
欧阳羿答应着,果然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和李陵纤细白皙的手指勾在一起,
一个少年,一个青年,就这样定下了永世的盟约。
李陵自觉头上的紧箍咒消失,心情好到飞起,
“耶!耶!”
拉完勾的李陵一声欢呼,扑向欧阳羿,
“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欧阳羿接住扑过来的李陵,任李陵爬上他的膝盖,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这不是李陵第一次跟他撒娇,却应该是发自心底最最高兴的一次,
欧阳羿任李陵疯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李陵的背,
“好了,坐好,不打也不能无法无天,不然我不打你,还有国法要治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李陵高高兴兴地坐在欧阳羿的怀里,晃荡着双腿,伸手去够书案上的玉蟠龙笔架,
只要不打,万事好说,
“啪”
欧阳羿一巴掌拍在李陵不安分的手上,李陵委屈,
“不是不打?”
欧阳羿挑眉,“这是打?”
李陵认怂,
“不是!”
李陵瘪着嘴收回手,靠在欧阳羿的怀里,玩自己的手指头,
欧阳羿无奈,将手上的玉扳指放到李陵手里,
“玩吧,这个怪毛病以后也改改。现在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出府的,又是怎么和晴郡主遇上的,要详详细细,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许错漏。
刘金,你也进来听听,”
“是!”
刘金听唤,走进书房,一眼看见欧阳羿怀里的李陵,脸上的肉不禁抽动了一下,
这是不是宠的也有点太过了,
今天下午盛大的找人场景还在眼前,这个闯祸的主儿就已经没事儿了?
刘金对欧阳羿宠弟的认知一再被刷新,感觉已经快被刷的没有底线了,在看清李陵手里的玉扳指时,把头一低,索性装瞎。
被宠的主儿却没什么自觉,边玩扳指,边将怎么出的太子府,又怎么被人差点拍花子,又是怎么逃的,又怎么饿,怎么去了宝珍银楼,又怎么差点被打,都会形会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一直说到口渴,才觉已经说得差不多,最后不忘八卦地问站在厅下的刘金:
“刘大哥,你说晴郡主是怎么知道我是太子府的,难道你们在我身上做记号了?”
刘金不敢答,只束手站着,权当没听见,
欧阳羿将手边的茶碗掀开盖子,递给李陵,淡淡道:
“你穿的衣裳是晴郡主在我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她自然认得。”
李陵就着欧阳羿的手里,喝了一口茶,
“哦,怪不得她一眼看见我,就不让我走了,这眼神儿真够好的,衣裳都被改成这样了,又被我穿的刮了毛,还能认出来,不得了,真不得了,”
李陵对美人儿的眼力倍加赞赏,
欧阳羿对此不置可否,只问:
“你一路上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李陵歪头想想:
“没有,除了被两个地痞流氓盯上外,没有其他什么人盯着我了,”
欧阳羿点点头,心道此事确与八叔无关,不过,
“陵儿,你先跟张兴回去,让阿紫,阿澄伺候你吃点东西,便洗洗睡吧,若害怕,就让丫头们陪陪你……”
说起丫头,李陵想起青儿和柳絮,于是从欧阳羿的腿上跳下来,望着欧阳羿为青儿和柳絮求情,
“哥哥,你别罚青儿和柳絮了好不好,我跑出去的时候,她们不知道,”
刘金一听李陵为丫头求情,忙也跟着说道:
“殿下,依奴才看,那俩丫头平日伺候还算勤谨,事事上心,只这次,不知怎么就疏忽了,没看顾好陵哥儿,原也该罚,不过看在那俩丫头已经知错,请殿下就饶了她们这次吧。”
“哥哥,饶了她们吧,”
李陵摇着欧阳羿的手臂祈求,
欧阳羿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让李陵不高兴,只得道:
“好吧,下不为例。”
“谢谢哥哥,”
李陵高兴地抱了一下欧阳羿,高高兴兴地跟着执事太监张兴走了。
欧阳羿望着蹦跳着离开的李陵,摇头苦笑,
“这孩子别惯坏了才好。”
刘金暗道:
“我的天爷,您还知道啊,”
嘴上却说:
“陵哥儿还是懂事的,再过两年,就更明事理,知好歹了,万不能还像现在似的上天入地的淘气,”
“罢了,不说他了,且说正事,你这两天尽快在八王府上安排两个人当差,八王爷见过什么人,和什么人说过话,我都要知道,尤其与淮南王府相关的。”
刘金惊讶道:
“殿下,您怀疑八王爷?”
“不是怀疑,是以防万一,现在淮南王蠢蠢欲动,我不能不早做防备,”
“是,奴才明白了,明日奴才便着手办理此事。”
欧阳羿点点头,又问:
“你对这位晴郡主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