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衙门关押的牢房,邵洺就被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熏得皱眉,在街上帮过邵洺的小将在前和樊麟禀报。
一共六名刺客,四人拼死抵抗无奈就地正法,仅剩两活口,一人重伤,简单救治后已清醒,一人被擒时试图自尽,幸被拦下。
邵洺顿时了然,这不是简单的刺客,而是训练过的死士。
好大的阵仗,若不好好回敬一番,岂不辜负瑞王一番心意?
邵洺眸中冷色一闪,心下有了大概的对策。
越往里走,血腥味与惨叫呻吟便越发清晰,进入专门的刑房,浑身是血的犯人已经被绑上刑架,他身上有皮开肉绽的鞭痕,看来已经受了一轮刑,审讯的牢头正在一旁喝水暂歇,见几位大人走进来,急忙放下水壶前来迎接,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小人王大,见过几位大人!”
樊麟显然没兴趣与他废话,直接了当地询问他可问出点什么,王大当即咂了一下舌,愁眉苦脸道:“回大人,小人当了不少年的牢头了,也少见这样的硬骨头,硬是咬碎了牙一句话也不说啊!小人再想想办法?”
樊麟一时沉默,上战场杀人他从不留情,可要论折磨人的本事,他可未必比得过这些专司此职的小官,樊麟转头看了一眼邵洺,邵洺什么也没说,往前走了走,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刑架上,强忍痛苦的犯人正是伪装成店家的刺客头领,看到原本的刺杀目标此时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刺客头领眼中的怒火更胜,奈何他现在连挣扎都勉强,刺客头领握紧拳头,狠狠瞪着邵洺。
“若不是那个突然创进来的剑客,你现在已经死了!”刺客头领喘息着,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邵洺笑了笑,颇有兴致地问他:“我自认与你素昧平生,何时与你结仇的?”
刺客头领不说话,眼中满是恨意。
邵洺毫不在意,换了一个问法:“那我是何时得罪你背后的人的?”
刺客头领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说?”
邵洺笑着摇摇头,低头看了看,拿起旁边桌上的钝刀,蘸上浸鞭子的辣椒水,在刺客头领腰上的伤口处扎了进去,温柔地搅动,血流如注。
“你都这样了,还有如此意志力,我可不敢托大能让你开口。”
刺客头领倒吸一口凉气,肌肉收缩,强行将疼痛忍了下去。
牢头王大见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文弱书生动起手来面不改色的样子,忍不住一阵牙酸,心中生寒。
他见惯了穷凶极恶的人,用暴力体现自己的尊严,掩盖自己的懦弱无能,却少见这样面上挂着笑,实则生性冷漠残忍的人,偏偏这样的人往往才是真正的大恶之人,不作恶则已,一旦作恶必是深思熟虑,斩草除根。
邵洺拔出挂着肉丝的钝刀放在桌上,王大马上拿过挂在一旁的干净布巾递上。
他是个识趣的人,不会随便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不合时宜的事。。
邵洺擦净手上沾染的血污,走回樊麟身边:“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樊麟点头答允,两人走出刑房,其余人识趣的退在一旁,没有跟上。
“你有何主意?”四周无人,樊麟问道。
邵洺轻声笑道:“殿下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
樊麟微微挑眉:“何出此言?”
邵洺看了一眼刑房方向,墨瞳幽幽:“许仪并非槊阳城人士,随殿下来此不到一月,刺客要取许仪的性命,为的不是许仪这个小人物,而是殿下呀!如此,殿下觉得幕后之人最有可能是何人?”
樊麟会意,略思索低声吐出两个字:“瑞王。”
邵洺垂眸浅笑:“殿下英明,只要有这几个是瑞王之人的证据,此时不正好将这几个刺客亲自交给北越王陛下,趁机将瑞王一军?”
樊麟明白“许仪”的意思,即便这两个刺客抵死不开口,他们也可以假造证据栽赃嫁祸,但真有如此容易?樊麟皱眉反问:“父王会如此轻信?”
假使北越王已经察觉他与瑞王之间不合,仅凭一面之词北越王会信?只怕到时弄巧成拙反而会陷自己于不利。
邵洺明白樊麟的担忧,缓缓道:“这是一步险棋,陛下信自然好,即使不信也有应对之策。殿下觉得王上最有可能将王位传给谁?”
樊麟不知道“许仪”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配合回道:“自然是大哥。”
邵洺继续引导:“那殿下觉得,此时王上看到殿下与瑞王争得不可开交,会如何处置?”
樊麟低头想了想,据孟青鱼所言,现在父王看起来虽无甚大碍,却实是强弓末弩,先前瑞王流言之事惹得父王大怒,此时又出此事只怕父王会更加烦恼,大哥又迟迟回不了槊阳,父王大怒之下为平息争端更有可能两者皆罚,想到此,樊麟更为疑惑,如此岂不是讨不了任何好处?
樊麟眉头皱得更深:“你的意思是?”
“殿下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逼瑞王露出逆反的尾巴。”邵洺轻声说道,却如同一座山,沉甸甸压在人心头:“让瑞王彻底觉得王上不再信任他,不会给他任何继位的可能,瑞王才会狗急跳墙。”
邵洺继续道:“至于殿下,则不用着急,王上现在最信任的人是孟青鱼,有孟青鱼的配合,殿下有的是应对之策。”
樊麟权衡再三,觉得“许仪”所言有理,此计若成,只要大哥不回来,他翻身之日便是指日可待!值得他铤而走险一把!
“便依你所言!”樊麟打定主意,在心中拟定几名信任的可用之人,又与“许仪”商议下几处细节,回身返回刑房单独叫来小将吩咐。
这小将曾在樊麟手下当过差,他如今的地位少不了樊麟的举荐,此时正好排上用场,也少了些周折。
邵洺默默站在樊麟身侧静听樊麟安排,只在细节处略微提示几句确保计划不出纰漏。
听完,小将面色凝重抱拳称是,他明白此事的重要与风险,但凡办得不是,他担罪事小,却会陷襄王于不利。
樊麟满意点头,笑着拍了拍小将肩头承诺:“此事若成,本王自会记得你今日的忠诚与功劳。”
小将诚惶诚恐,单膝跪地道:“小人是殿下带出来的兵,殿下对小人已是大恩大德,怎敢多求,能有机会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福气!”
见他言辞诚恳,樊麟放下心来,命他小心去办。
小将领命,转身去安排。
樊麟这才回身看向“许仪”:“孟青鱼那边便有劳你了。”
邵洺低头行礼:“定不负殿下所托。”
邵洺回住所时已是深夜,白烬正在屋内和许莜大眼瞪小眼。小姑娘倔强地一定要等哥哥看她做的花灯,厨娘劝说无果,只得先去做自己的事,只有新来的住客白烬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待在屋子里看着年幼的女孩,两个无话的人便静静相对坐了一下午,女孩自顾自摆弄自己的花灯,白烬将长剑横在膝头细细擦拭。
邵洺刚跨进门,许莜便迫不及待跑过去给哥哥看自己费心做的纸灯,邵洺笑着抱起女孩接过不算精美的花灯,里外看了看,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夸奖,一抬头就看见白烬抱着剑静静倚在门口看着自己,飞舞的雪花落在他有些单薄的白衣上,须臾间了无踪迹,邵洺心中一动,眸中那最后一点阴郁也化成了春水。
察觉邵洺看向白烬的目光,许莜趴在哥哥耳边悄声问这个陌生人是谁,邵洺微微侧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他呀,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哥哥要以身相许的!”
白烬一言不发,悄悄红了耳尖,冷着脸转身走回屋内。
真不经逗。邵洺暗笑。
许莜看了看陌生人的方向又看了看邵洺,歪着头一知半解地小声问:“什么是以身相许?”
这可把博识多闻的邵公子问住了,含糊其辞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白烬靠在门后,忍俊不禁。
自幼练武的他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何况此时夜深人静,邵洺说了些什么他都听得见。
听到邵洺的脚步声往屋里走,白烬不自觉敛去了笑容。他还是不太习惯将自己的所有情绪暴露人前,常年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
邵洺没进屋,站在屋门口的檐下哄着许莜去睡觉。许莜目的已经达成,心满意足地点头答应,邵洺将她放下,许莜蹦蹦跳跳去找厨娘。
住在襄王府始终有诸多不便,见樊麟已经信任自己,邵洺便找了个理由在外置了处小院,花钱请了个不爱多管闲事的厨娘好在自己外出时照顾许莜,打理杂事。
见许莜进了厨娘的屋子,邵洺才走进屋内。
白烬靠在门后,看着许莜离去的方向悠悠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妹妹?”
“不久前。”邵洺温和笑着,去牵他的手,白烬没有拒绝。
白烬的手是凉的,邵洺握紧,好将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她的父母都是摩圪教的信徒,在北越治下,渌州百姓一直过得很苦,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为了一口吃的,很多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摩圪教便在城内施粥,一面威逼一面利诱,大量招收信徒,然后用所谓神迹让这些人对他们的神尊深信不疑,肆意引导他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邵洺轻声诉说:“莜儿的父母便是其中,阶县之乱中,官兵屠杀散播谣言的摩圪教徒,莜儿的父母便在其中,她侥幸逃脱,随流民到了卢阳附近,路上是一名好心的女子照顾她,可惜女子染了重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希望能有好心人收留懵懂的莜儿,恰巧那时我和莫轻言等人正在往卢阳的路上,大概是见我们衣着有别流民的破烂,便拦在马前苦苦哀求,我留下了莜儿,带她来了槊阳。”
忆及往事,邵洺眸中染上一丝黯然。他还清晰记得骨瘦如柴的女子拼死拦在自己马前,将头狠狠磕在地面上的触目惊心,那张被苦难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流着泪,可她眼中的绝望与坚定却令邵洺无法忘怀,痛苦的洪流中,生命的最后,她将所有的善意都给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孤女,不求回报以命相搏。
善良不该被辜负。
第一次,邵洺坚定自己所为不只是为了顾云间和大周的山河领土,也是为了能击垮北越,早日结束渌州的战乱。
不敢说天下太平,但求渌州之民不再流离失所。
“那女子后来呢?”白烬不禁问。
邵洺摇头:“她病得太重,药石无救。”
白烬不免唏嘘,不知说什么才好。
邵洺却突然笑了笑,有些自嘲道:“阿烬你说,我是不是个很坏的人,她将莜儿托付与我,我却带莜儿身入险境?我需要人陪我演一出苦情戏,偏偏先天不足又乖巧听话的她是最符合的人选,当一个人足够弱小,强者便会习惯于忽视,因为她不足以产生威胁,可我需要的就是弱小,才能瞒天过海。”
他为许莜取了现在的名字,花时间让她学会必要的技巧,让她记住什么是不该对他人说的,他当心自己所为太过突出,会引来诸多目光,不便于暗中消息的往来,可又有几人会费心关注一个看起来呆滞胆怯,完全置身局外的小女孩?
白烬不解,诚实道:“你一直都是很坏的人。”
邵洺不禁大笑,末了,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饿了吗?”
白烬在外时光顾着邵洺身处险境,哪还有心思吃东西,来到此处后早过了饭点,又不好意思在主人不在时开口要吃的,此时邵洺问起,便点了一下头。
“那我去给你下一碗面。”邵洺拉过白烬往厨房走。
白烬很意外,脱口道:“你会煮面?”
他印象中的邵洺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公子,便是远去大漠以身犯险身边也要带上潇潇侍奉,能骑马绝不走路,他此时居然要下厨?
“怎么?不信?这等一学就会的小事还难不倒我。”邵洺失笑。
白烬不语,他就学不会。
院子不大,没几步便到了厨房,白烬坐在一旁看邵洺卷起袖子熟练地添柴烧火,往锅里加水,帮不上任何忙。
来槊阳前,莫轻言和他简单说过邵洺的原由处境,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小公子,对于他要做的事却是不遗余力也不择手段的,凡所往,皆达矣。
白烬突然有些羡慕邵洺的坚定无畏,那是他所没有的。
与顾云间分道扬镳后,他尝试过很多事。他讨厌人性的虚伪,不擅长与人结交,学不会虚与委蛇,内心的冷漠让他对于他人的遭遇缺乏同情,他注定成不了古道热肠的正义侠客。
他也不是高洁的仙人,人总要生活,可他连为客栈当跑堂也做不好,弯不下腰陪不了笑,直到有人说,他这一身武艺倒是可以去当个刺客。
正好,他也不会对生命的逝去而惋惜,不论是一只兔子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没多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素面放在白烬面前,邵洺坐下,将筷子递给白烬:“没多余的菜了只能如此,为难阿烬将就一下。”
邵洺笑意盈盈,眼中盛着灯火摇曳,微暖。
白烬接过筷子,细嚼慢咽。
风藏露宿惯了,他对食物向来不挑剔。
“如何?”邵洺问。
“很好。”白烬轻声回答。
邵洺笑意更深:“那便好。”
趁着白烬吃面的功夫,邵洺拿出怀里的那封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扔进灶台下的火中看着它烧尽。
“有阿烬在,我接下来的日子可算能少些提心吊胆了。”邵洺撑着下巴看白烬。
白烬微微皱眉:“此次你当真没为自己留后手?”
有先前地宫中的经历,白烬不由怀疑。
邵洺无奈轻叹:“阿烬高估我了,这里可是北越王都,我若有那通天手段,何至樊麟都打进卢阳了?”说完邵洺又笑了笑,话锋一转:“但要说一点没有,我也不敢就这么来此。”
这几年他暗中做了很多,可有些事情还是要他亲自坐镇才好确保万无一失,时机不等人,夜长梦多啊。
彧西古国事败后,摩圪教的那位教主彻底躲了起来不见人,孟青鱼说那位教主用奇怪的秘术强行为自己延了几十年性命,如今已是苟延残喘,才会冒险寻找彧西古国埋藏的秘密,看来他也知道彧西神树带来的长生有着极大的副作用,或者说诅咒更合适。可惜此中被邵洺横插一脚,做了那只黄雀。现下那位教主不知踪影,正好让孟青鱼有了足够的空间放开手脚,邵洺暗中配合孟青鱼让他坐上如今的位置,为的不就是如今?
樊臻当年谋害自己的兄长,强行夺得王位,却恰恰为自己的子嗣做了一个“好”榜样,礼义生而制法度,一个枉顾规矩法度,不忠不义之人,要他身边的人如何相信那些规则和忠义?樊臻亲手埋下的祸根,便怪不得他邵洺来催长这棵祸树!
樊臻再怎么舍不得手上的权利,也不会真的昏庸到把北越王朝毁在自己的私欲中,而邵洺要做的就是在背后再推一把,好让这高楼在最脆弱的时候坍塌,砸死足够多的人!
白烬没有多问,只是这次不再是不愿牵扯其中,而是此间涉及的辛秘太重要,他明白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邵洺做事并不刻意避及他已是莫大的信任。
不一会儿,白烬吃完整碗面,和邵洺一同收拾干净,邵洺端起烛台带白烬进入卧房,白烬站定,后知后觉问道:“今夜我住这里?”
屋内陈设怎么看都不像客房,属于邵洺的衣物还挂在床旁的架子上。
邵洺颇为无辜道:“小院没有空房了,只能为难阿烬和我睡一张床将就将就了。”说完,邵洺信誓旦旦地补了一句:“这次是真的!”
白烬:“……”
邵洺玩心突起,贴近白烬耳边悄声道:“也好让我对恩人以身相许。”
邵洺的呼吸落在耳根,微微发痒,白烬的耳朵顿时红了。
“我睡地铺。”白烬侧过头嘴硬地说。
邵洺轻笑一声:“当真?阿烬舍得让我独睡空床?”
“有何舍不得?”白烬有些赌气般道。
邵洺轻轻叹了口气:“可我舍不得阿烬睡冷冰冰的地板。”
白烬回头,那双多情的眸子只盛着自己,烛火下,温柔似水。
“阿烬?”见白烬不答,邵洺眼中带上了些委屈难过。
白烬无奈,又是这样,可偏偏每次他都会城倾池陷,输得心甘情愿。
白烬点头,邵洺藏起眼中得逞的笑意,关好门拉白烬往床边走,红烛悠悠,燃至天明。
北越,昭平九年,冬,晨。
襄王樊麟进宫,面诉王上瑞王暗杀其门客罪行,痛斥瑞王目无法纪,欲骨肉相残,证据确凿。
王震怒,责令瑞王禁足府中,无赦不得出。襄王目无兄长,罚禁足三月静心思过。
……
时过半月,王樊臻吐血卧床不起,瑞王樊琛违抗王令,砍杀门前羽林卫,调东门南门二营,直入王宫,殿前禁卫拼死抵抗,时,鸿胪寺丞孟青鱼进宫面圣,见此,命人传信襄王,襄王大惊,披甲上马,召驻城守军五千及西北营入宫护驾。襄王樊麟举刀向天,誓诛逆臣,救君平乱,一呼百应。
是夜,王宫火光冲天,血光遍地,鏖战数时,麟逼瑞王樊琛于南门,城门紧闭,弓箭手林立城墙之上,琛自知事情已败,大骂樊麟卑鄙小人。
樊麟冷笑,令万箭齐发,射杀瑞王于马下。
整个槊阳城一片混乱,所有百姓在官兵催促下紧闭大门,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这场争端的结束。
邵洺剪去烛花,就着烛光耐心教许莜写字,白烬仔细保养长剑,谁知下一刻他是否就会用上这一柄长剑,洞穿一名不速之客的咽喉?
一夜无眠,所有人都在等这场纷争的落幕,成王败寇,便在这生死一局!
白烬听外面的纷乱渐有停歇之意,不免担忧道:“若些襄王败了,你当如何?”
闻言,邵洺抬头一笑:“到时便仰仗阿烬,救我兄妹逃出生天了。”却是不急不躁。
槊阳城外山坡上,夜色遮掩下,女子居于马上,遥遥远望远处的冲天火光,上挑的眉眼英气又妩媚,美得凌厉。精巧的银饰弯刀挂在胸口,这样的小玩意与其说是武器,倒更像一件精美的装饰。她目若冰霜,强壮的战马在她御下安静站立,令行禁止。
“族长莫急,这不过是前戏,更大的机会还在后面。”一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与女子身上与生俱来的野性不羁不同,他看起来文弱不堪,可他站在刺骨寒风中却毫不畏缩。
他是代表大周来的,不远千里悄然找到躲藏在山中的乌尔寒部族,提出令人心动的合约,置生死于度外,陈述利害,据理力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他的勇气毫不逊色族中的勇士。
女子漠然移开视线,仍然注视着远方。
“孔大人放心,乌里木娅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再这一时。”
孔碣不再多说,和她一起看远方的火光,清瘦的脸上只有沉着。
天色泛白,一名士兵翻身下马敲响门扉,邵洺与白烬对视一眼,白烬主动起身走过院子去开门。
邵洺和许莜交代几句,也起身走到院中。
士兵脸上还沾着敌人溅出的鲜血,见邵洺走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逆贼已诛,襄王殿下命小人来请许先生进宫!”
看来樊麟已经掌握了王宫内外。
邵洺看了白烬一眼,含笑点头:“有劳军爷。”
白烬拉住正准备出门的邵洺,面色凝重:“我与你一起。”
邵洺点头:“也好。”
北越,昭平九年,冬。
瑞王樊琛起兵,败,射杀于南门。王樊臻悲怒交加,吐血不止,念五子忠勇,传位于五子襄王樊麟,随崩,时年五十四,谥号武,举国大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