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臻按下手中的奏折,闭目养神。堂下,太常寺卿还在禀报大祭的筹备事宜,见此,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礼部尚书,停了下来。
祭祀之日已近,诸项事宜顺利妥当,偏偏肃王樊炤来信,偶遇雪崩,大雪封山,无法赶回,樊臻沉思良久,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道:“肃王无法回都,命钦天监再拟吉日。”
太常寺卿与同僚对视一眼,领旨退下。
许久,樊臻才缓缓睁开眼,拿起另外几份奏折批阅。一连两份都是大臣赞扬瑞王仁德的,樊臻没有细看,草草批过放至一旁。
不知为何,欲立太子的事现下传得整个槊阳城人尽皆知,于是一些自认聪明的臣子便纷纷开始站队,其中以两党最盛。
已故皇后的娘家杨氏,自太祖时便为北越立下汗马功劳,虽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奈何树大根深,自己当年能从兄长手下夺下王位少不了杨氏的帮助,如今却也是樊臻的心病之一。几位王子中,他最喜欢的便是樊炤,这个自幼随自己出入沙场的儿子颇像年轻时的自己,气冠三军,意气飞扬,但杨氏的势大让他迟迟不敢将太子之位轻易交给樊炤。
瑞王樊琛的生母萧贵妃出自尕南部族,先祖时与尕南部族结盟联姻,此后尕南部族便与樊家世代联姻,如今樊家已是关外霸主,尕南部族便依附在北越之下,与外戚也无异,但尕南,毕竟是外族。
反倒是樊麟,比起两位兄长,他从小得到的支持可谓屈指可数,却还是凭自己的作为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几月之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攻进卢阳城,虽然棋差一步,却也能从容退走,令人高看一眼。
樊臻随手拿起另一份奏折,行间也提及瑞王,却不是赞扬的话,而是诸多控诉。樊臻眸色一暗,将之压下,想了想,唤来伺候的亲信内侍。
“前几日你提及,都城百姓亦在讨论几位王子之事,现今如何?”樊臻微微抬眼,看不出喜怒。
亲信的内侍却无端觉得脊背发凉,低着头小心道:“奴才听闻,前两日,百姓都在说……”内侍欲言又止,偷偷翻起眼查看樊臻神色。
“说什么?”樊臻居高临下看着下首的内侍,不怒自威。
内侍急忙垂下眼,腰弯得更低了。
“说有位高人偶过瑞王府前,见门前白雪都已被各路求见的文人高官踏黄,是为民心所向,瑞雪着褚黄是吉兆……”
樊臻怒极反笑:“好一句瑞雪着褚黄,他们都盼着朕早点死的吧!”话没说完,樊臻胸口一痛,身体一歪差点倒地,又堪堪扶住桌角。内侍吓了一跳,连忙请太医,樊臻抬手制止,内侍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出声,许久,樊臻平复喘息,低声道:“请孟大人来。”
内侍领谕,急匆匆走出去。
口中血腥味浓重,樊臻靠在椅背上,眸间暗潮汹涌。
当夜,北越王召王子入宫训斥,百官猜疑议论纷纷。
孟青鱼将一张大额银票塞入送行的内侍手中。
“有劳公公远送,王上身体欠佳,还劳公公多多劝诫,勿再动气伤身。”
伺候北越王多年的内侍不动声色将银票收下,笑得奉承:“孟大人客气了,侍奉王上是奴才的职责,自当尽心尽力,只是……”内侍话锋一转,唉声叹气:“肃王殿下无法赶回王都,如今坊间肆虐,令人担忧呐!”
孟青鱼自然听得出他话中隐意,假意宽慰:“公公无需多虑,肃王殿下虽无法回都为陛下分忧,却还有你我这样的忠诚之人,不让他人为陛下添忧啊。”
闻言,内侍与孟青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客套几句,孟青鱼乘车出宫。
宫门渐远,孟青鱼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王宫,心中只有漠然。
“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了吗?”刚回府,瑞王樊琛便遣退下人,询问自己手下心腹。
太快了,不到三天,这样的谣言也才传入他耳中没有多久,便已到了父王耳中,说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何相信?本想先找出些实据再进宫请罪,撇清干系,不想被人先告一状,在父王心中先落了个结党营私,好笼络人心的罪名。
“王爷,属下多方打听,谁也说不清那谣言到底是从何处传出的,请王爷恕罪。”心腹无功而返,跪地请罪。
樊琛叹息,让他起来。
“有人如此急于针对我,看来是想先将我踢出棋局。”樊琛看向门外夜色,目光深邃。
“殿下说的是谁?”心腹谨慎地问。
“谁都看得出来,父王最中意的还是大哥,杨氏一党不必如此焦急,而剩下还能与我一争的,只有我这个五弟了。”樊琛笑了笑,却是冷的:“只是我这个五弟素来骄傲自负,何时有了如此深的心计?”
“你可记得那日襄王回都,我邀他楼上一谈,他身边带着两位亲信。”
心腹回道:“属下记得,一人是从小便跟在襄王身边的侍卫,另一人却是第一次见,是个书生。”
樊琛点了点头:“查查那个书生的来历,若确如我所料是他在樊麟背后出谋划策,找个机会杀了,做得漂亮点,这个档口别给人落了把柄。”
“王爷放心,属下立马差人去办。”
心腹领命退下,樊琛却还在思索其他事情。
今夜家宴,父王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病入膏肓,趁肃王赶不回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座压在他头顶大山早日崩塌,偏偏他这个五弟,不但不与他联手,还要先与他一争。
樊琛攥紧掌心,心火难耐。
京城,御书房。
易疏听锦衣卫指挥使汇报完,淡淡道:“全杀了。”
锦衣卫指挥使领命,易疏挥手,示意他跪安。
锦衣卫早已将要犯一家悉数擒拿审了三天,只等皇帝发落,如今看来已不用继续审了。
锦衣卫指挥使退了出去。
历时两月,易疏总算揪出了那个一直为摩圪教偷偷传递消息的人,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身居也非要职,却是扎在他肉上的一根刺,不疼,却如鲠在喉,如今这根刺拔去了,易疏少了一桩心事。
这时,外面值守的太监进来禀报:“皇上,长公主求见。”
易疏点头:“请进来。”
不多时,易青丝走进来,看见易疏,端庄地行了礼。易疏抬手:“皇姐无须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易青丝起身,示意随身宫女将拟好的筹备物品清单上呈皇帝:“皇上看看,可有不妥,若无其他,长乐立即着手准备?”
易疏接过,坐下一页页翻看。
临近年关,附属小国使臣纷纷前来朝贡,天子也会宴请众使臣,以示天恩,这是大事,近几年都是由礼部协助长公主易青丝筹备,今年也不例外。
易青丝行事面面俱到,易疏看过,很满意,笑着称赞:“皇姐细心周全,有皇姐为朕分忧属实安心。”
易疏将清单放下,似无意般问起其他事情:“听闻前些日子,皇姐拜访丞相府探望病重的小邵大人,还赐下了不少难得的药材,他可好些?”
易青丝从容不迫,先告罪一声:“是长乐有违礼法,请皇帝责罚。”
易疏起身扶起易青丝,无奈道:“我知皇姐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易青丝抬头,看着自己一同患难一同长大的弟弟,眼中平静又坚定:“长乐不会再犯。”
易疏反倒怔了一下,易青丝是少有知道邵洺统领暗卫的人,这么多年,他自然看得出他这位自幼高傲坚贞的亲姐姐对邵洺的特殊,他本意提醒长公主有越权之嫌,他与邵洺所做她不该多干涉,却又以此做借口给出台阶。但她却不辩驳一句,直接认了错。
看出易疏的错愕,易青丝轻轻笑了笑,透出些许温情,却又冷静自持:“自先帝去世,我与皇帝相依相偎,从前或往后,皇姐都不会想损害皇帝分毫,此次是皇姐过了,皇帝是责是罚,我甘愿受之。”
她好似放开了些什么,决定了些什么,决绝洒脱,转过身不再留恋。
易疏叹息:“皇姐言重了……”
易疏恍惚忆起,幼年时是她会在煜亲王刁难时将年幼的他护在身后,也是她会在邵璟提出在宫内除去煜亲王时,毅然同他以身犯险,甚至拿起刀。他的皇姐从来都比他要勇敢坚强。
易疏不再提,只与易青丝谈及正事。
风过,拨云见日。
自进入槊阳城,已有半月有余,不长不短,却足够很多事情慢慢发酵,他是那个搅乱浑水的人,也是那个隔岸观火的人。
许仪坐在二楼雅座里自斟自饮,两名侍卫守在一旁,难得清净,但似乎有点太清净了。许仪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暗,但现在是冬季,太阳落得早,这个时间并不算晚。
这里不是京城,他身边也没有雁卫,无法随时察觉各种风吹草动。
许仪放下酒杯,谨慎地叫过来一名侍卫:“你出去看看,可有不对劲。”
“是,先生。”
侍卫拉开门走出去左右看了看,走廊上只有一个店小二正在打扫地面,见侍卫从雅间走出,连忙殷勤地走过来询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侍卫没理他,越过店小二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看一看楼下大堂的情景。店小二扫了一眼雅间房门,房门虚掩着,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情景,店小二又喊了一声:“客官?”跟上侍卫的脚步。
侍卫走到栏杆旁,伸头往下看去,还未等他看清,突然后背一痛,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侍卫眼睛大睁,想反抗已经来不及,对方的手法很娴熟,一刀刺穿了他的肺,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迅速失去抵抗力。
店小二拉过侍卫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悄悄将没了生息的侍卫拖进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
楼下,店家客气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准备打烊。暗中早已埋伏好的刺客亮出武器,只等领头的人一声令下。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抬手挡住店家正欲关上的门,一用力,大步跨进来。暗中的刺客只得屏住声息继续隐藏,店家挂上笑脸,企图将不合时宜的客人请出去。
“这位客官,小店打烊了,招待不了客官,还请另寻他处。”
客人置若罔闻,绕开店主,将手中长剑放在桌面,手掌却未离开剑鞘之上,在大堂正中的桌边坐下。
“一壶好酒。”
剑客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冰雕玉琢的面容,说话的语气也如他的面容一般,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
店家的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尽力笑着告知最后的劝诫:“客官,小店已打烊,还请回吧。”
剑客沉默抬起眼,眼底是肃杀之意。
店家面色一沉,藏于袖中的短刀滑入手心,抬手斩去。
“动手!”店家厉声低喝,自己已经先出手。
剑客往后下腰,避开锋芒,右手顺势拔剑,划向店家腰腹,店家急忙后退,可面对近乎三尺的剑身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衣襟破裂,剑客紧追不放,单手撑住地面,一脚将木桌踢飞起,直砸向那伪装的店家,一个翻身站起来。
那店家也不弱,转身让开砸来的桌子,与剑客拉近距离,短刀斜劈。剑客举剑一触,击偏刀势,剑随身走,切向店家要害。
几息间,两人交手数招。
埋伏的刺客兵分两路,留下两人与头领一同对付来者不善的剑客,其余人以计划上楼刺杀目标。
楼上,等了片刻不见侍卫回来,许仪知道事情定有古怪,神色凝重地站起身:“走,此地不宜久留。”剩下的那名侍卫立马会意,抽出腰间的刀,警惕地快步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传来打斗声,侍卫不敢怠慢,拉开房门,还是晚了一步,就见埋伏已久的刺客已经冲上来。
“先生!快走!”侍卫焦急喊道,一把关上房门,这门居然没有门栓,看来刺客早有预料,侍卫用身体挡住门,企图挡住来势汹汹的刺客,外面的刺客用脚猛踹,门框摇摇欲坠。许仪摸出袖中匕首后退几步,往窗外看去,窗下的酒楼的后院,两名刺客已经攀上屋檐,正要从窗口翻进来,许仪连忙关上窗户插上销,刺客的刀穿透木窗,许仪躲的及时,后退几步远离危险,但这样的木窗也不过能挡片刻而已,刺客挥刀砍在木窗上,发出令人心寒的破裂声。
侍卫也看到窗边的情况,急道:“先生!小人护你冲出去,先生且快走!”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线生机。
许仪沉重点头,这伙刺客十分老练,街上常有巡逻的官兵,若能跑到街上求救,他们就还有生的机会!
侍卫深呼吸一口,退离挡住的门,刺客立马冲了进来,侍卫下定决心,索性抛却生死,合身冲上去,勉强打开一丝出路,混乱中,侍卫被一名刺客用刀刺入腹中,侍卫趁他来不及拔刀,一刀了结了他,扶着栏杆挡住其他人,许仪挥动手中匕首,挡开一名刺客的攻击抬脚将他踹开,往走廊一边跑去,刚到走廊,许仪一眼便看见了大堂中与刺客缠斗的剑客,一时竟有些发愣,可耳边的厮杀又将他唤醒,往前奔走。楼梯被挡住了,刺客乱刀砍死忠心耿耿的侍卫,凶恶地扑上来,许仪当机立断,翻过二楼栏杆往下一跳。
剑客已经解决一人,只剩武功不凡的刺客头领将他拖住,见许仪往下跳,剑客飞身过来一把接住。
楼外隐约传来官兵的声音,看来有人察觉酒楼异状先去喊了官兵,可里面的情形却容不得人多逗留,剑客没有犹豫,护住许仪暂时逼退扑上来的刺客,一脚踹开大门夺路而出。
“撤!”刺客头领抹了一把腰间流出的血,咬牙切齿道。
他本来可以从容地解决掉目标退走,然后一把火,连同地窖中真正店家的尸体一起烧毁,拿了钱后出城,不留多余痕迹,偏偏这不识趣的剑客闯进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如今任务失败他只能狼狈逃窜!
楼外官兵刚好赶到,与企图分散逃脱的刺客战到一处,却还是有两名身法不错刺客趁包围还未完成,逃了出去,官兵将领立刻组织人去追,誓不放过任何一人。
另一边,剑客带着许仪拐进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见刺客没有追上来,放慢了脚步。
许仪拉了拉前面剑客的衣袖,眉眼带笑:“阿烬。”
白烬停下脚步,转回身。
眼前的人面容陌生,可他还是能认出他是谁,或许是那眼中温和的笑意自己太过熟悉。
“没事吧?”白烬垂下眸,轻声问。
“许仪”,或者说,邵洺眨巴一下眼睛,当即换了一副表情,颇为委屈地抬起受伤的手说道:“有事!”方才逃跑时,不知被哪名刺客划伤了手臂,伤口不深,略微流了些血。
白烬:“……”抬起手中的剑,漠然道:“要不我给你划条大点的?”
邵洺却只是笑,凑近了些低声道:“阿烬若是舍得,何必来救我?”
无赖。
白烬心道,又无可奈何,将衣袖从他手中抽走。
“莫轻言让我来此处的。”白烬并不看邵洺,淡淡道。拿出怀中的密信与一把银饰的小巧弯刀递给邵洺。
“果然。”邵洺接过,暗叹一声,打开密信迅速看了看,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与小刀一同收入怀中。
最后一步致胜之棋总算来了。
邵洺收回思绪,转向眼前的人。见到白烬时他已有猜测,会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吭把他买了,好看他好戏的人,除了莫轻言也不会有别人了。
却又有些忍俊不禁,有意戏弄道:“莫轻言在卢阳,兵荒马乱,却有人往最危险的地方走,为了什么?”
这一句,白烬再也忍不住,他抬起眼看向邵洺,冷若不化深雪:“最危险?那你呢?却在更危险的地方!”
白烬真的生气了。
曾经他选择不告而别,多年后,他最仰慕的人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现在他不想再逃避,更不想再寻找,再找出一堆荒冢枯骨吗?真残忍。
邵洺没料到这一句话恰好戳中了白烬的痛楚,有些无措地看着白烬,他知道自己真的伤到了眼前的人。
“对不起……”邵洺说道,没有玩世不恭,没有虚情假意,只有难过。
他失算了,从始至终他都觉得这一切与白烬有何关联,何苦将他牵扯进来同自己一样身陷泥泽,却又在临行之际忍不住想再见一见他,多年的深思熟虑,原来也会败给不安与冲动,他本来不该犹豫。
沉默良久,白烬突然倾身上来,在邵洺唇间落下一个眷恋的吻。
“你要是死,就死在我面前,我替你收尸埋骨,然后同你一起走黄泉路。”
邵洺想起在大漠时,他因地震失足掉落地宫时,他知道离自己最近的白烬会出手相救,可真当看到他不顾生死抱住自己时,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要的不是拯救,而是一个能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与自己相依为命,甘愿陪他去死的人。
远处火光渐近,脚步匆忙。白烬默默放开邵洺退开一步,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各自平复着心情。
来的是追捕刺客的官兵,邵洺示意白烬收起剑,自己先迎了上去。
“我是襄王爷门下许仪,敢问几位大人可曾抓到刺客?”
领头的小将认识许仪,让其余人继续追查:“还有两个刺客在逃,末将先让人护送许先生回府,待抓住刺客,末将再命人去襄王府禀报。”小将一边说着,眼神却向“许仪”身后的陌生剑客,见“许仪”无意介绍,便移开视线并不多问。
邵洺早已调整好表情,继续扮演他的襄王谋士,温文尔雅道:“有劳大人了,只是兹事体大,许某与王爷要亲自审问刺客。”
小将颔首:“也好,许先生太客气,襄王殿下与我有恩,自当尽心尽力。”
说完,他命人护送“许仪”回府,自己继续追查逃脱的刺客。
路上,白烬向邵洺递去眼神,询问自己该走该留。
今日事出突然,白烬也顾不了太多,同样是以杀人为生的刺客,白烬看得出有多凶险,偏偏找不到机会知会邵洺,只能出此下策。
邵洺摇头,与其遮遮掩掩,不如顺势留下白烬。
他猜得出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瑞王樊琛比他预料的还要敏锐,自己不过与他照面一次,在意识到被人算计后便立刻锁定了自己,胆大果断,颇有宁愿错杀绝不放过的狠厉,比起阴狠多疑的瑞王樊琛,樊麟要好控制得多,这也是当初邵洺选择樊麟的原因。
襄王府门在望,邵洺趁他人不注意,在白烬耳边低语几句,白烬点头。初见时两人便配合演过一出戏,现下又该再演一出。
分开时,邵洺悄悄勾了勾白烬的手指,白烬侧过头,邵洺眼中笑意盈盈,让人安心不少。
踏进襄王府,负责护送的官兵完成使命告辞回去复命,邵洺问了问下人,知道樊麟正在书房看兵书,邵洺直接往书房而去。
这些日下来,樊麟对邵洺愈发信任,他并不拒绝这个好用的谋士。
书房门没关,邵洺让白烬在外等候,自己走了进去,毫不拖泥带水地禀报了事情经过,只是白烬的身份成了偶然闯入的江湖侠士。
“若非那位侠士出手相助,许仪现在已是刀下亡魂。”邵洺神色凝重,带着一丝怒意。
樊麟皱着眉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今日之事,你可有头绪?”
“许仪”随他回到槊阳城还不到一月,怎会惹上如此心狠手辣的仇家?多半是冲着他这个主子来的,他是王嗣,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一般人不敢轻易动他,却可以动他身边的亲信,好断他臂膀。
邵洺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猜测,只是道:“待会一审便知。”
“也好。”樊麟站起身,唤人备马。
他要亲自去看看这几个刺客。
刚走出房门,樊麟便看到抱剑站在廊下白烬,一身素白的劲装染了点点血色,如盛开的红梅傲立冰雪,乌黑长发利落束着,秀骨清像。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漠然注视着樊麟。
“这位便是助我脱离险境的侠士,白烬。”邵洺适时开口。
樊麟目光缓和,客气地抱拳:“白大侠义薄云天,樊麟感激不尽,还请白大侠暂留府内,待本王处理完刺客之事,好备下酒席感谢白大侠相助之情。”
白烬回礼,不卑不亢道:“王爷言重了,白某不过随手之举,既然这位许公子已无危险,白某也该告辞了。”说完冲两人抱拳便打算离开。
白烬的视线小心避开邵洺的眼睛,他不如邵洺那般擅长伪装,害怕自己暴露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现在他与邵洺应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邵洺暗中观察着樊麟的反应,假装着急地上前挽留,眉头紧锁言辞诚恳道:“白大侠于我是救命之恩,如今冰雪严寒路途艰难,还请白大侠暂留几日,待天暖些再走也不迟,也好让许仪略报恩情,否则让在下于心何安?白大侠莫要推辞。”
白烬看了看屋檐上的冻雪,思索片刻,似乎被“许仪”说服,点了点头:“既然许公子如此坚持,白某便承了公子好意 。”
邵洺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微微笑道:“如此,还请白大侠稍候,待许仪与王爷处理完事宜,再招待白大侠!”又回头询问樊麟:“王爷觉得可好?”
樊麟默默打量白烬这个突然出现的江湖剑客,见“许仪”询问自己,颔首低笑:“既然白大侠答应,本王当尽地主之谊。”吩咐下人好生招待。
现在他其实更在意那几个刺客,他能闻到更多的血腥味,这是天生的直觉。
翻身上马,樊麟回头看向“许仪”,语气中带了些许揶揄:“对这位白大侠你倒是尽心得很?”
“殿下觉得许仪对您不够尽心?”邵洺轻笑:“许仪虽不敢自诩为君子,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樊麟笑了笑,没再说话,双腿一夹马腹,往负责巡城防守的衙门而去。
“许仪”尽不尽心他心中自然有数,这个一见面便向他毫无保留袒露野心的人,一步一步帮他搅乱局面,又为他指出明路,凭着能言善辩的口才争取到孟青鱼这个助力,让他能准确掌握北越王的动向,为他建立起莫大的优势,若这还不算尽心,那恐怕没几人称得上尽心了。
见樊麟已经出发,邵洺回头望了一眼王府的方向,抖动缰绳御马跟上。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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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