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鹰,用青黑色的墨刺在人的皮肤之上,栩栩如生。
魏秋一晃眼,仿佛那只鹰将要脱离皮肉,展翅高飞一般。再一晃眼,鹰不见了,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
魏秋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张脸,让人影响深刻的是交布在这种脸上的疤痕,似乎是利器所割,刀刀入骨,于是虬生的疤痕令人看不出这张脸本该的容貌。
“赵家的人在哪里?”男人捏住魏秋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边用别扭的官话问。
男人的目光锐利凶狠,魏秋咬咬牙开口:“不知道。”
男人紧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魏秋如芒在背,终于,男人放开她,转身对手下说几句魏秋听不懂的话。手下应了一声,阴笑着招呼几人过来,将魏秋和剩下几名还活着的俘虏吊了起来。
魏秋的两只胳膊在刚才的打斗中,被那个背上纹了鹰的男人粗暴地卸去了,想起先前那个精悍男人竟然能徒手牢牢接住自己用尽全力的一鞭,魏秋心下冰凉,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但想到自己就要丧命于此,她不甘心。
视线一点点升高,手臂的疼痛让魏秋倒吸一口凉气,可她咬着牙,不露出一丝呻吟,她狠狠盯着男人背上的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与俞千戈分开没多久,魏秋本欲带着受伤的手下在附近寻一个避风的地方等待俞千戈带人回来会合,但老天爷似乎并不眷顾她,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对手很难缠,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人全成了阶下囚。
魏秋不想死,可又怕来救人的人正中沙鹰帮的下怀。比起做人拖累,好像死了好些。
魏秋苦笑,思绪万千,却想不到一个自救的方法。
而此时,邵洺几人正趴在一处断垣后静静观察着沙鹰帮的动向。
魏峗有些急,本以为魏秋等人平安无事,谁料等他们找到人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旁的刘而一声不吭,只是沉稳地将手压在魏峗背后,以防他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
邵洺看着远处张扬地将背上黑鹰纹身露出的男人皱起眉:“沙鹰帮帮主那邺。”
对于此人,邵洺知之也不多,只听人传说,此人虽是奴隶出身,却勇猛过人,曾是前任沙鹰帮帮主最得力的手下,在这群沙匪中声望颇高,然,自古君臣中,最忌功高盖主,前任沙鹰帮帮主本欲设计除之后快,却被反将一军,不得已仓皇带人出逃。
那邺一人一马狂追百里,腰系数十人头而归。面对鱼龙混杂的沙鹰帮匪徒们,那邺勒马,当着众帮众之面,将前任沙鹰帮帮主的首级抛向空中,飞鹰长啸,抓住首级绕空三日,无人不服。
魏峗心急如焚:“赵公子,这下该怎么办!”
邵洺还未来得急出声安抚他,就觉旁边的白烬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顺着白烬手指的方向,邵洺看见了斜方远处同样鬼鬼祟祟的李岚轩等人,邵洺失笑,低声问俞千戈:“若是要你取下那邺首级有几分把握?”
俞千戈略沉思答到:“三分。”
“那若只是拖住他一刻,有多少把握?”
俞千戈抬眼毫不犹豫:“七分。”
邵洺浅笑:“在下有一计可救魏秋姑娘等人,不知各位可愿一听?”
一听有办法救人,魏峗立马欣喜地转头望向邵洺,却见邵洺也正看着他,那双淡然含笑的眸子望进他心头,魏峗一怔,蓦然惊觉自己刚才差点乱了分寸。
压下心底的躁乱,魏峗恭敬道:“公子请讲。”
“法子是糙了些,但有用便行。”邵洺嘴角带笑,不紧不慢道。
几人与李岚轩等人会合后,邵洺也不多废话,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救人的想法:“到时千戈务必拖住那邺,那邺个性张扬凶狠,多半是好斗之人,你将他引得越远越好。”
俞千戈点头,表示知道。
“阿烬,你和刘而分别带人从两边杀入,扰乱沙匪的布置,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待沙匪露出空挡,李庄主你便带人直奔魏秋姑娘几人,我们人数不比沙匪,烦请诸位切记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那你呢?”听完,白烬沉声道。
邵洺不会武功,此时他将俞千戈和自己都不曾安排在身边,白烬不免有些担忧。
“阿烬是在担心我吗?”邵洺歪头笑道,那双明亮多情的眼睛看得白烬不自在。
这人本以为是难得正经,却还是恨不得见缝插针地出言调戏自己,白烬转头不语,眼不见为净。
“我会同魏峗兄弟一起接应李庄主,待救下人后分三路撤离,进入地宫甩开沙鹰帮的人。”说着邵洺拿出一张图纸铺在地面上,那是他根据赵家的密语图纸解密后重绘的。
“有意思的是,我刚才对比了地面上的遗迹,竟与赵家的藏宝图有多处相似之处。”邵洺手指着地图中心的一处宫殿:“这应该是地宫的中心,正与地面上彧西古国宫殿遗址相对应。”邵洺又指向上角的一座塔:“地宫中围绕中心宫殿四角分别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守护建有四座塔楼,而宫殿遗址外四角也有四座烽火塔楼。”
“诸位若仔细看过,应会发现地面的塌陷正是以彧西古国王宫为中心,这不是巧合,彧西古国地宫正建于王宫之下,规模相似。幸运的是,地面塌陷严重,也为我们省去了些找入口的时间。”
说着,邵洺拿出第二张图纸,铺在第一张图纸之上。
“这是……”李岚轩一眼便看出图中的不对劲,疑虑地皱起眉头,却因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没有说出口。
时间紧迫,邵洺也没有卖关子,淡淡说道:“这是地宫的第二层,亦可说,这才是真正的彧西古国地宫。”
魏峗看着地图忍不住咂舌:“彧西王到底在地下藏了什么秘密?这么严实。”
他的话道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邵洺笑而不语,顿了顿接着道:“第二层较第一层要小些,但情况更加复杂,很遗憾,赵家的图中并没有告知过于详细的信息,只是提及其中布有多重机关与秘术,想来当初绘制图纸的人也不曾亲自下过地宫,只是依一些特殊的渠道知道了一些大致的情况。”
“那岂不是很危险?”李岚轩身旁的阿沐下意识道。
“天下哪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诸位一路走来,如何不是经历了重重危险?我们这群人本就是为取宝而来。”邵洺并不看阿沐,缓声道。
阿沐自知失言,又不想向邵洺告错,讪讪闭了口。
李岚轩没注意阿沐的窘境,只是盯着图纸看了半晌,指着地图下半树形图案道:“那这棵树是何意?”
邵洺摇头:“不知。”
“总不能地宫下还有第三层吧?彧西国人这都快挖到地府了。”魏峗玩笑道。
好友刘而瞥了他一眼:“那照你的说法,地宫的第三层只有一棵树,还是头朝下倒着长的?”
确实,底部的树状图案与地宫的方向是相反的,一棵在地底倒长的树,这是怎么也解释不通的事,依赖阳光的树如何在地底生长,而且看比例,这棵树的大小竟比第二层的地宫还要大些,就是那些百年古树,也不曾听说有这么大的,这得生长了多少年才能如此巨大?
魏峗挠挠头,小声道:“我就随口一说,刘二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你有这玩意儿吗?”刘而不咸不淡说。
魏峗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刘二我要和你绝交!”
刘而不理他,这样幼稚的话他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邵洺咳嗽两声,拉回正题:“根据图中密语提示,进入地宫第二层的入口机关就在第一层的大殿中,在下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各位再绘制一张图纸,所以从现在开始,希望各位都能尽量记住地宫的大致地形,待甩开沙鹰帮的人之后,在中心大殿汇合。自然,历经了千年烈变及最近频繁的地动,地宫的具体情况已经难以估计,还请诸位随机应变。”
众人沉默颔首,不敢怠慢,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至于魏秋姑娘等重伤之人……”邵洺看向一名来自归雁城的将士:“待进入地宫暂时安全后,还请孙大哥带几人保护伤者,想办法出去,我已让潇潇先一步通知援军,望孙大哥能带魏秋姑娘等人与援军汇合。”
如今崔忌等人依旧下落不明,这位身经百战的中年大汉是崔忌的亲信,邵洺便将这个任务交与他。
“定不辱命。”孙大哥抱拳领命。
正是这群铁骨铮铮的好汉,用血肉之躯守卫住大周边疆安宁。邵洺正色回礼。
收回身,邵洺转向其他人抱拳施礼:“但也有一事,在下需要与各位侠士言明。”
“公子请讲。”
“若行事不利,还请诸位听从李庄主指示,务必保全自身,后再徐徐图之。”邵洺言辞正正。
一时无人出声,归雁城的将士自然无异议,魏峗正想说什么,李岚轩却率先开了口:“公子之言有理,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若此时不成,还等与后面援军汇合后定能救出魏秋姑娘等人。”
邵洺侧头看李岚轩一眼,垂眼微微一笑。
李岚轩目不斜视。这群江湖人没那么容易轻信一个半路杀出来的“赵公子”,如今魏秋姑娘不在,这群江湖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在场只有他能压住这群惯了刀口舔血的江湖客。
李岚轩明白局势,若不救,未免太寒重义的江湖人之心,若能顺利救下人,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情况实在不如人意,必要时……只能放弃救人。
邵洺此行的目的是为天子取宝,可不是来体会江湖情义的。
计策已定,众人抓紧时间准备,邵洺低头仔细端详手中的图纸,不知再考虑什么。
李岚轩默默看着邵洺,然后移开目光,他知道这是为了让他们这群江湖人没有后顾之忧,好如先前所说,陪他一同赌命。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那总爱撒娇任性的小师弟已经成长成这般模样了。
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邵洺冲俞千戈打了个暗号,俞千戈会意,首当其冲掠入敌阵。
见有来人,那邺起身,大刀扛在肩头:“你是何人?”
俞千戈持枪而立,打量那邺一眼,懒懒道:“取你性命之人。”
那邺嗤笑:“狂妄!”
说罢,挥刀冲上前来,一旁的沙匪见有人挑衅,也随着那邺,将俞千戈团团围住。
俞千戈踢枪,手腕转动,将长枪横在腰间转动一圈,锐利的枪风逼退众人。
“原来那帮主也是爱以多欺少之人。”俞千戈挑眉一笑,懒散嘲弄,手中长枪转动,寒芒直指那邺。
那邺见他枪势如龙,眼前一亮,好对手!被激不怒反笑,冷声喝退众人,单手持刀指向俞千戈:“他是我的。”
众人退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邺挥刀便上,有力崩山兮之势。俞千戈横枪挡住,左手一放,顺势卸去力道,趁那邺攻势一滞,转身抽枪,借腰身之力递出,直取那邺要害。
那邺也非等闲之辈,侧身避开,单手握刀自下而上,要将俞千戈拦腰斩断。
俞千戈止住去势,枪头点地,右手紧握精铁枪身往下一压,恰好挡住那邺刀刃,借力飞身而起拉开距离,一扭腰,长枪携劲风直奔那邺头面而去。
那邺举刀,枪头顶在刀身,那邺双手挡住,被俞千戈逼开一尺距离。
那邺后退,大笑道:“好枪法!报上名来,我不信你在江湖中只是无名之辈!”
俞千戈淡然抬眼:“我没有让死人记住我姓名的习惯。”
那邺怒道:“看我将你的头颅喂鹰时,你是否还能如此狂妄!”
俞千戈只当如蝇扰耳,提枪又上。
眼见俞千戈已将那邺引离,顾不上这边,邵洺打出暗号,早已潜伏好的白烬与刘而带人杀出,虽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沙鹰帮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时混乱一片。
那邺听到动静,回身看了一眼不屑笑道:“就你们那几个人还想救人,痴心妄想。”
俞千戈招招凛冽,不给他机会:“那帮主还是多顾顾自己的项上人头吧。”
“李庄主……”见时机差不多,邵洺看向一旁的李岚轩。
李岚轩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我知道。”
邵洺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
初时,计划还算顺利,李岚轩带人一路冲杀进去成功救下了魏秋等人,但撤退时遭到了沙鹰帮众不依不饶的围追堵截,邵洺及时让早已埋伏好的人杀出,缓解李岚轩困境,但形势依旧严峻。
擦身而过时,邵洺淡然对李岚轩道:“先走。”
李岚轩脚步一顿。不过两个字,李岚轩已然明白他的打算,可穷追不舍的沙匪容不得他犹豫。
“保重。”李岚轩沉声,背着重伤的魏秋往前冲去,不再看邵洺。
邵洺轻轻笑了笑,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一把匕首已从袖中滑落他手中,邵洺转身格挡,恰好架住暗中刺客直取他背心的一击。
一击未成,失了先机,那刺客倒也不慌,迤迤然退开上下打量邵洺:“我原以为五大世家怎地带了个文弱少爷拖后腿,原来还是有些手段的。”
刺客的声音暗哑难听,带着嘲讽,手中的峨眉刺闪着冷光。
是先前与白烬交手的那个刺客。
邵洺失笑:“赵某原以为阁下是什么武林高手,原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刚才那一击震得邵洺虎口发麻,但他紧握匕首,没露出一点端倪。
刺客浑然不在意邵洺的讥讽,挑了挑眉道:“你就是那个赵家的小少爷?”
“是与不是……”邵洺看着对方故意拖长尾调:“你猜啊。”邵洺一扬下巴,清脆笑道。
刺客不屑一笑,抬手指向邵洺:“我必生擒你。”说完,合身攻来。
邵洺凭借幼时习过的身法勉强招架,但毕竟他一身武艺早被师傅废去,一连招架住对方几次攻击,再次险险避过对手一招后,邵洺已经退无可退。
“看来你也没多大本事。”刺客不忘嘲讽一句,正要彻底制服邵洺,突然一人从旁杀出,染血长剑逼开刺客,挡在邵洺面前。
来人一声不发,一身白衣被血迹沙尘染得七七八八,依然不挡他出尘的容貌。
是白烬。
见李岚轩救下魏秋,白烬便抓紧往这边而来,还好赶上了。
“阿烬,他欺负我!”危机一缓的邵公子立马委屈告状,一点没有刚才和刺客互斗的气势。
白烬:“……”
白烬不想理他,长剑冷吟,与那刺客战在一起。
邵洺背靠断壁,抬手抹了一把颈部伤口渗出的血,眼神微冷。
那刺客在知道他是赵家少爷后,便扬言活捉他,自出了见荒后沙鹰帮就一直尾随其后,果然不是单纯为了打劫,沙鹰帮知道五大世家为彧西古国宝藏而来,也知道赵家有藏宝图,甚至知晓图纸只在赵家少爷身上。
而如今彧西古国地宫已在脚下,沙鹰帮仍想活捉赵家少爷,他们很可能知晓藏宝图上不止有彧西古国的位置,还有关于地宫的情况,这是极隐秘的情报。
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不过一恍神,地底忽然传来剧烈震动,如今在地宫上方,地动已无比明显,一些再也承受不住的残垣纷纷倒塌,连地面的裂痕也似乎在扩大,仿佛真有一只巨物在地下活动身体。
“撤!”邵洺勉强稳住身形,提醒周围还在阻拦沙鹰帮的自己人趁混乱撤离。
可惜此时好运并不曾眷顾他,邵洺突然脚下一空,和四周的沙土一起往下落。邵洺尝试抓住一旁的石头让自己不掉入脚下的黑暗,却无济于事。
好像有谁焦急地喊了他,但他听不清,身边尽是沙土石块崩塌下落的声音,好一会才落地,在一片漆黑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回响。
会死吗?
邵洺想。
原来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会如此平静,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一般。
“邵洺!”
邵洺静静凝视头顶的光明一时失神,却不小心被一个白影晃了眼,白烬借力飞冲而来,毫不犹豫一把抱住邵洺。
邵洺无奈笑了笑,有的人啊,明明不爱说话,可答应的事却总是一诺千金。
坠了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白烬攥紧手中的绳子,终于在下滑一段距离后堪堪停了下来。
刚松一口气,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邵洺脸上,邵洺抬头借着微光看去,刚才下滑的时候,白烬攥得太紧,手心被绳子磨破了,淋漓的鲜血顺着绳子往下缓缓浸染,而白烬微微皱着眉头,不知是因为手心的疼痛还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上去。
绳子还剩一截,邵洺在手上绕了两圈支撑住自己,减轻白烬手上的重量。
“阿烬,上面的情况如何?”邵洺冷静问。
白烬低头,明明刚经历了生死一瞬,可怀中的人却似乎冷静过了头。
白烬收回目光,回想了一下自己跳下来时的情景道:“我们的人已借着混乱撤离,具体情况还未可知。解决那个刺客后,我发现你掉下来,急忙扯了绳子下来,其余一概不知。”
邵洺想了想:“上面不安全,若沙鹰帮的人不甚发现了你系住的绳子,你我二人的境况会更糟。我方才听石头落地的声音,想来离地面不高了,不如我们抓紧时间下去。”
邵洺的考虑有理,如今两人吊在半空,往下要比往上容易得多,只是,白烬看了看下方说:“绳子的长度不够。”
邵洺冲他轻轻笑:“我自有办法。”说着,一指侧方的黑影:“我们先荡到那块石壁上。”
白烬点头,两人顺着绳子又往下攀爬了一截,邵洺从袖中摸出匕首递给白烬,白烬的剑是软剑,不好在石壁上固定,他自己则从腰包中掏出一支并指粗细的铁箭。
两人配合晃动绳子,尝试了几次后,白烬抓住时机,用力将匕首插入石壁中,迅速踩住石壁上的凸起稳住身形,而邵洺也找到一个合适的缝隙,将铁箭用力插入,在尾部的机关处一按,箭头处弹出钩爪牢牢抓住石壁内部,随即邵洺一拧,原本空心的箭身分成两段,露出中间长长的绳索。
白烬被这精巧的便利工具吸引了注意力:“这是?”
邵洺用力拽了拽,确定已经固定牢固,率先松开另一手中的绳子,那铁箭相连的绳子不知是由什么制成,不过小指粗细却能稳稳支撑住邵洺这个成人的重量。
“这是宋老头闲暇时捣鼓出的玩意儿,请了些能工巧匠制成,我觉着有用便顺来了。”邵洺随口道,把顺手牵羊说出了理直气壮。
白烬试探着松手抓住邵洺手上方的绳子,见绳子并未出现什么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刚刚的话题:“宋老头?”
“司天监监正,宋子棠,你许是听过的,我与他也算忘年之交。”邵洺一手拉紧绳子,一边手脚并用寻找石壁上的凸起,摸索着往下爬。
白烬无语,连皇帝也敬之三分的人,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白烬拔出匕首收入袖中,与邵洺保持着安全距离,也同他一般顺着石壁往下爬,不一会却见邵洺忽然停下。
“怎么?”白烬警惕停下。
“不对劲。”说着,邵洺摸出怀中的夜明珠,眼前豁然开朗,一张闭目沉睡的人脸正好与他面对面,沉睡的人面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黑暗中突然贴脸出现的人脸让邵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栩栩如生的浮雕。
寻常的石壁上可不会轻易雕刻浮雕,邵洺仔细端详那雕塑,浮雕的大半其实已经磨损残缺,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个身着羽衣的天女,面带微笑飞舞在云端,双目微阖,宛若沉眠。
邵洺心思一动,抬手仰头观察四周,片刻缓缓说道:“阿烬,这好像是一座塔。”
一座不同于中原建筑样式的,四方形的塔,塔顶已然断裂坍塌,看不出原样,而邵洺和白烬正攀爬在塔身的一面,邵洺面前的就是工匠雕刻于塔身的雕塑,而邵洺斜方一处伸出的檐下,一只金铎似乎因为刚才的地震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邵洺皱眉,敏锐地发现其中不寻常的地方。
按理来说,塔身悬铃不会只悬一只,可方才跌下时,他听到了重石先落地的声音,却不曾听到任何铃声,难不成所有的金铎都坏了?还是……
邵洺低头俯视脚下隐约的建筑群,直觉这座奇怪的塔只是怪异之事的开端。
无视面前诡异微笑的天女雕像,邵洺继续向下爬。
事情的有趣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邵洺唇角微扬,幽邃的墨瞳一片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