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第26章 动心

大军准备了几日，定好于八月十六日回程，魏泽煜这几日都赖在李漠迟身边，赶都赶不走，萧珉冽每次看到魏泽煜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李漠迟的模样都不忍直视。傅景年在后面憋着笑还不忘补一句：“五殿下这下可看到了泽煜黏着你的全样了。”

时光飞速，等魏泽煜回过神来，明日一早就要班师回朝了。他用完晚膳回房收拾行李，等忙完夜已经深了，他正准备洗漱上床便听见屋外传来他师父的声音。

“泽煜，师父去讨了两坛好酒，明日你就要回去了，今晚出来陪师父喝几杯。”李漠迟说完晃了下手中的酒坛，酒坛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魏泽煜快步冲过去打开房门，门外的李漠迟一副慈祥的模样，笑着看着他，“走吧？”

“嗯”魏泽煜说完转身关上了房门，跟着李漠迟去了房顶上。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在月光下魏泽煜甚至能看清树上的果子长什么样。两人在房顶上面喝了不知多长时间闷酒，酒坛里的酒喝了一大半，李漠池才开口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好好照顾自己，讨得娘子了记得带给师父看看。”

“嗯，师父也要注意身体，等下次来昭夷我一定给师父带几坛好酒，到时候一醉方休。”

“没白养你这个徒弟。”李漠迟拿着碗与魏泽煜手中的碗对撞了一下，然后一口干了下去。

“来昭夷这么多日，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可有心悦的姑娘？”李漠迟迟疑地问道。

魏泽煜听到这话差点把嘴里酒吐出来，他稳了稳心神，“没有，师父怎么想到问这个？”

“你师父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对着你也没必要，我干脆就直说了，你是不是对五殿下有别的心思？”李漠迟把碗放在旁边，一正色道，一看就知道不是在看玩笑。

“别的心思？什么别的心思？”

“还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心悦五殿下？”

魏泽煜的身子一瞬间就僵了，端着碗的手就那么晾在了半空，他慢慢转过头去看向李漠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师父你怎么知道？”

李漠迟翻了个大白眼，“你看他的眼神，你黏着他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有人会看出来？”

魏泽煜回想了一下他和他家殿下相处的细节，确实他表现得是明显了些。

“什么时候察觉到喜欢上他的？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啊”李漠迟问道。

“殿下赶我出宫那时，我想了很久我为何那么痛苦，最后才想通我是喜欢上他了，爱上他了。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对他动心了，在他跟我说‘我的性命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的时候，在他送我生辰礼的时候。”魏泽煜盯着月亮看，月亮里似乎浮现出了萧珉冽的模样，他渐渐露出一副温柔的笑容。

“爱上一个注定要争皇位的皇子，你的感情注定要埋在心里，值得吗？”

魏泽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李漠池，“值得。”

“你就非他不可吗？世间还有那么多好儿郎好女娘，没必要执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

“若是这样，师傅又何必执着于师娘呢？”

李漠迟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噎着，他缓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与你师娘能和你的情况一样吗？我与你师娘那是两情相悦，她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我一生的妻。你别跟我说你不知五殿下要争皇位的事，就连这次他来昭夷多半都是为了给他的以后铺路，更别说之后他还会娶妻生子，到时候他身边有王妃，你又当如何？”

魏泽煜苦笑了一下，“师父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不过能一直呆在殿下身边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不是吗？他这样的身份，我怎能奢求太多。”

“唉，五殿下好虽好，若是个女儿家就更好了，或者你是个女儿家都不会到如此境地。”

“师父你这话说的，若我和他有一个是女儿家，我们俩都根本不会认识。”

说的也是，李漠迟在心里想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他这徒弟怎么就钟情了皇家的殿下呢？

“既如此，那便跟着他吧。若是撑不住了，就回昭夷来，昭夷这儿也有你一个家。”

“嗯。”魏泽煜闷声回道。

“喝！”李漠迟拿起酒坛往碗里又倒了满满一碗酒。

“师父”

“咋了？”

“你觉得殿下喜欢我吗？”

李漠池沉吟了一会儿，“喜欢自是喜欢的，只是不知是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不然也不会如此纵容你，再者也不知这份喜欢在他心里有多大位置。皇家之人最为薄情，**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身外之物，他们眼中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天下社稷、黎民百姓。”

魏泽煜看着天上的明月，脸上有些落寞，李漠迟又开口道：“这就是爱上皇家人的悲哀啊！如此这样，你还想待在他身边吗？”

虽被李漠池浇了一大桶冷水，但想起萧珉冽，魏泽煜的心脏还是不自觉注入了热流，“想，很想。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能留在他身边。”

“那就待在他身边。”李漠迟看他这副痴情的模样，心里暗道：没救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啊！”说着李漠迟往魏泽煜碗里又倒了酒。

两人就着明月与清风，悠哉游哉地喝光了两大坛酒，然后就在屋顶上睡着了。鸡打鸣了魏泽煜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他叫醒李漠迟，两人才互相搀扶着回到房中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行军就启程回京了，李漠迟站在郊外目送大军离开，直至看不见大军的影子了才回到城中。

今日一别，再相会也许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大军行进几日一举走到了怀城，因为在怀城要交还兵力，于是大军就在怀城逗留了两日。萧珉昊此前听说萧珉冽和萧珉宸去了前线，便一直留在怀城，等着同他们一起回京。

街上的百姓欢天喜地，锣鼓喧天地欢迎大军的归来，呼喊声鞭炮声连绵不断。

一别两年，萧珉昊成长了不少，碰上魏泽煜还主动示好，魏泽煜内心很是受宠若惊，下意识看向萧珉冽，只见萧珉冽微微点了点头。他干脆拍了拍萧珉昊的肩膀，笑着说道：“七殿下，怎么两年不见，我们之间还生疏了不成？”。

哪知道魏泽煜一高兴没注意手上的劲，一下子拍上去，萧珉昊差点被拍得没稳住身形。

萧珉昊本来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给魏泽煜一个面子，结果闹成这样，这不是让他难堪吗？萧珉昊顿时脸都红了，大声叫道：“魏泽煜！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一点！”

傅景年在旁边轻笑出声，随后安抚道：“珉昊，泽煜也是一时高兴，冷静冷静。”

萧珉昊瞪了傅景年一眼，仿佛在说“你居然帮他不帮我”，但考虑到过了这么长时日才见面也就原谅了他。随后嗡声道：“好啦，看在景年的份上，我不计较了。”

“五哥，你在战场上有受伤吗？”萧珉昊绕过魏泽煜跑到萧珉冽旁边，扯着他的衣袖问道。

魏泽煜看萧珉冽被萧珉昊黏着，干脆和傅景年走在了一起，现在他就别去自讨没趣了。萧珉宸和副将军在后面又因为一个布防问题互相争执了起来，心都没分出去给萧珉昊一点。

“七殿下还是以前那副性子，就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魏泽煜开口道。

“珉昊被宠惯了，性格直了些，虽然有时候有些嚣张跋扈，心还是好的。不过若是论起听不听进去话，五殿下说的话可比我有用多了，只不过五殿下也宠着他，平日这些小事只要没有实质危害，五殿下都随他去了。”傅景年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挂着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

“有时候还真羡慕七殿下，若我是他，想必脾气比他还坏。”

傅景年轻笑了两声，“也不知你是羡慕他这个身份，还是羡慕他从小有五殿下陪着。”

魏泽煜听到这话咳了两声，没再回话。

怀城是天启的兵家重地，设有天启最大的兵营，自然也拥有最多的将士，这也是先前支援昭夷要从怀城调兵的原因。

此行到怀城还兵，萧珉冽几人便住进了将军府，萧珉昊也随他们住了进去。镇守在此地的卫将军早早地安排府里的管事收拾好客房，花园都被翻新了一番。在城外交还大军之后，傅景年认得去将军府的路，也就没劳烦卫将军再跑一趟，卫将军就先去营地整理行军去了。

刚踏进将军府，萧珉昊正跟傅景年聊着军中的趣事，便被一声清脆的“傅大哥”打断了。

萧珉昊转过头来，一个娇小的少女正往这边跑来，只见跑到他们跟前时她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脸蛋也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娇俏无比。

“傅大哥”少女眼睛亮亮地盯着傅景年，明媚的笑容显得旁边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都暗淡无光。

“南熏，你怎么在这？”傅景年狐疑地看着她，这个时辰，她不应该在学堂吗？

“我听闻傅大哥得胜归来，今日便可到怀城，就求教学的师傅让我早点回家，好亲自迎接傅大哥。”少女一脸得意。

“这位是？”萧珉昊打断道。

“这位是卫将军的小女儿卫南熏，南熏，这位是七殿下。”

傅景年侧身指了指旁边看戏的萧珉冽、萧珉宸、何将军和魏泽煜，“这几位分别是五殿下、四殿下、何将军和魏校尉。”

卫南熏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立马收住刚才的作态，端正大方地行礼道：“参见七殿下、五殿下、四殿下、何将军、魏校尉。小女子刚才见傅大哥回来一时欣喜，没有注意到各位，忘各位见谅，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萧珉昊一改平日嬉笑玩乐、嚣张跋扈的模样，他默默打量着傅景年和这位卫小姐，眉头忽地微蹙，心中似乎被人灌下了大量的泥沙，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气。

萧珉宸含着一抹温润的微笑，打量着前面的三个人，他是个知趣的人，整个宫中最属他最会察言观色，盯了几眼他便知这奇怪的氛围从何而来。他摇着他手中的折扇，缓缓走到那三人跟前，边走边说道：“卫小姐言重了，傅将军与你亲近，你自会只看见他，你又从未见过我们，所谓不知者无罪，我等岂会怪罪卫小姐。”

萧珉宸说完看着萧珉昊，把手搭到萧珉昊肩上，轻轻揉了揉，“你说对吧，七弟。”

萧珉昊迅速露出一个笑容，“四哥说的是，我等怎会怪罪卫小姐。”。卫南熏大方明媚的笑容很是天真美好，他看着这张脸也实在生不出那暴戾之气来，

“多谢各位大人。”卫南熏合礼节地回礼道。

“各位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都已身心俱疲，家父已命人打理好了厢房，我带各位前去休息吧。”

“好，走吧。”萧珉宸说道。

卫南熏与萧珉昊走在傅景年的两边，卫南熏稍稍在前为几人带路，途中介绍将军府的植被、建筑结构，一路上有问有答，倒不显得无聊，连魏泽煜也听得沉浸其中。

到了厢房的地段之后，卫南熏领着他们到了各自的厢房，几间屋子都在一个院子里面，好在这个院子够大，厢房的数量刚好够几人住下。萧珉宸住在主房，萧珉冽和萧珉昊分别住在左右副房，魏泽煜住在左偏房，何将军和傅景年住在右偏房。

像卫家这种将军府，府内到处都是将士，一个月一换，几乎所有的将士都会轮到在将军府里面当差，在府里一概称为侍卫。此刻在这个别院里面也有一些侍卫，他们站在各个厢房的外面，厢房旁边还各站着一个婢女。

卫南熏安顿好几人，又叮嘱了在这个院子当差的老李之后，便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傅景年的厢房。

萧珉昊本就不困，他不像萧珉冽他们赶了几天的路，现在肯定是闲不住的。他踏出房门准备去找傅景年，就看见卫南熏走在傅景年旁边，两人有说有笑的，似是要去什么地方。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萧珉昊顿时感觉心中烦躁无比，盯了要走出院门的两人几眼，便走到魏泽煜房门前，重重地敲了几下，“魏泽煜！你醒着没？”

魏泽煜刚躺在床上小憩，听到萧珉昊的声音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七殿下？”

魏泽煜一打开门就看见萧珉昊一脸黑色，心里狐疑道又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魏泽煜给萧珉昊倒了一杯凉茶，示意他消消火气。

萧珉昊一口喝完了凉茶，但还是心中郁闷，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上，可想而知萧珉昊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个卫南熏和傅景年到底什么关系？我看他俩都快要贴到一起了。”萧珉昊带着情绪说道。

魏泽煜看萧珉昊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景年和卫小姐稍微亲近了些，以前也没有见着他那么注意景年的身边人，这会儿在这儿生闷气，难道是觉得景年轻慢了他？

“在军营时听过老兵们说，景年幼时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想是儿时的玩伴，之后去打仗也经常到怀城调兵，熟悉亲近些也是说得过去的…吧。”魏泽煜一直看着萧珉昊的脸色，提防着他听到什么不如意的大发脾气。

“这么说，他俩就是青梅竹马喽？我看也是，那卫南熏看着傅景年都快看出朵花来了，傅景年还在那笑得开怀，我看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明日就要订亲了……”萧珉昊一脑补就停不下来，声音虽大，魏泽煜竟察觉出了些许委屈。

魏泽煜看着萧珉昊在那骂骂咧咧的，又联想起刚刚见面时的场景，再之前七殿下跟殿下说完话后又凑到景年身边，还把他一顿赶走。两人走得极尽，只不过他当时忙着跟殿下说话，没太在意那两人，现下一想，那不就是他自己说的贴得极近吗？难道？难道？难道？！

魏泽煜福至心灵地打断了萧珉昊，“七殿下，你不会是吃卫小姐的醋了吧？”

听到魏泽煜的话，萧珉昊楞了一下，顿时脸都红了，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会吃卫小姐的醋？魏泽煜，你再乱说，小心我跟五哥说你坏话。”

魏泽煜一看萧珉昊这反应，暗道还真给他猜对了。“不是吃醋，那你那么生气干嘛？七殿下，难不成你喜欢卫小姐？”

“当然不是？我与那卫小姐素不相识，谈何喜欢。”

“那就是喜欢景年。”

“不是！”萧珉昊狡辩道。

“那都不是，你这么生气干嘛？还特地来问我他俩什么关系。”魏泽煜气定神闲地说道。

萧珉昊沉默了半天没说话，在那块儿自我挣扎了许久，眉头直皱。魏泽煜说实话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面对感情这种事竟也会犹疑不决。怪不得总说帝王无情，若是有情有了私心，只怕国亡了也要留下一个昏君的骂名。

“是，我就是喜欢傅景年。你是不是觉得喜欢个大男人很奇怪？虽说天启民风开放，但龙阳之癖也并非寻常。”萧珉昊盯着桌上的一处，情绪稍显低迷。

“没有，我并没有觉得七殿下奇怪，只是有点惊讶，七殿下居然喜欢景年那样的，我还以为七殿下会喜欢五殿下那样的。”魏泽煜摇摇头说道。

“想什么呢？他可是我五哥，再说他要不是我五哥，我敢贴上去吗？还没等近身他一记冷眼就来了。”萧珉昊联想到一些阴间画面，顿时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话语一下子冷了下来，魏泽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萧珉昊满上。

“哎，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萧珉昊问道。

“你说景年和卫小姐？七殿下，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景年不喜欢卫小姐，把他当妹妹呢。”

“你怎么保证？”

“他看卫小姐的眼神就不像喜欢人的眼神啊。”

“什么眼神？”萧珉昊直皱眉，怎么说得这么玄门。

“嗯……我也形容不出来，遇到什么事总会下意识看向喜欢的人？你瞧瞧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怎么感觉你是在忽悠我，那要是有人有意藏起，这眼神也察觉不了啊。”

“你要是不放心，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魏泽煜坐着说话不腰疼，果断建议道。

“我怎么问？我要是太直接了会不会不太好？”

“都认识了这么久，又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犹豫不决，等景年和卫小姐真心悦彼此了，你怎样都来不及了。”

萧珉昊看着魏泽煜一脸认真又真诚的神色，暗暗权衡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下决心道：“你说的对，我得学会主动出击，一招制胜。一会儿等他回来，我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