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 第11章 11

身无分文，典了些东西在这里住下

一个星期，倒是没再遇见那个小女孩

我试过寻找，可始终遇不到

但没想到，我们的重逢竟是如此猝不及防

去买早饭，不远处传来喧哗，围满了人

我本无心去看，但听见“她爸爸又来打她了”又不自觉想起那个小女孩

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到跑起来，拨开人群，看见熟悉的人影跪在地上颤抖，嘴角已经有血迹

她的父亲拿着臂大的棍子，一下下地落，丝毫不失力气，不晓得的以为他们是仇人

那一刻我的心像在下坠

连忙冲上去抱住她，硬生生挨下这一棍

她爸爸骂道：哪里来的贱婊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滚开！

我冲他怒道：她就要死了！

他不屑地说：死就死了，死了也好，妈的就是个赔钱货，还打架，呸！

我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拥得更紧了些：那你不该这样打她！

他笑了：呵，你特么谁？凭空冒出来就说三道四，我告诉你，她干什么都是错的，她活着就是错，她该打！你不滚，我连你一起打！

我看着男人狰狞的面目，看着冷漠而麻木的路人，看着女孩小小一个缩着

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说：姐……姐……走吧……

我握住她的手：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她沉默了

眼瞧着他并没有退步的动作，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做出来一个大胆的举动

我抱着她逃离了

她爸爸也没有追上来的样子，或许是认为她不会逃，或许真如他所说，没了更好

我把她放了下来，小女孩一站稳，就拉着我走

我着急道：你的伤

小女孩没有管，一直走，直到偏僻无人的地方

“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

我蹲下去仰头看她，抹去她的眼泪：相信姐姐，姐姐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

她说：我不信……

她很害怕

我笑了笑：那怎么办？我不会走的

她撇开头：随你，别再管我了

骗子

她虚虚地走着，我问：你去干什么？

她回答：上课……

噢，14岁，还在九年义务教育呢

我阻止她走过去的步伐，说：你还有伤，需要治疗

她拍开我：不用，自然而然就好了

劝不动

我跟她一路到学校，她转头看了我一眼：保护好自己……别跟别人接触

我点点头：放心，什么时候放学

“下午四点。”

我笑了：放学等我

她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

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伴随，生存在这样压抑的环境真是糟透了

麻木，冷漠，暴力……这里可以见到几乎所有的人性的丑恶

久别重逢的狼狈，看见她眼底越来越深的暗沉，我似乎无能为力

我眼中可见的晦暗已经如此沉重，那还有看不见的呢

绕一大圈去买药回来，学校空荡荡的，我找不到她

她回去了吗？

我不知道

或许有一种推力引领我去到一个地方，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走动着

去到那晚霞笼罩的海边

终于看见那小小的背影，坐在石头边上，有种欣赏《room in Brooklyn》的观感，连霞光都衬托得刚好

我缓缓朝她走去，停在她身后，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撩动裙摆和发丝

她看得很远，看得专注，好一会才察觉到我的存在

她问：你是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吗

我说：不是啊，可能是缘分吧

她静了一会：这种缘分，还是算了吧

我坐下去跟她一起看海，问：为什么一直要排斥呢，你的伤又重了……发生什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

这回轮到我沉默不语

两个人就坐着不动，海浪拍着脚，一下，一下

我把药拿出来，把她的脸掰过来抹药

她稍稍挣扎

“别动，你这脸还想不想要了？”

她默了默，乖顺了

我有点好笑

帮她把可见的伤都抹了一遍，把药塞给她：剩下的自己来

她不动，就看着我，缓了缓说：我是真的想你离开……

我问：为什么

她说：今天是老师的祭日，他就死在这片海里，我亲眼……看着他跳了下去

她开始陈述这件事：老师是报名过来教书的倒霉蛋，他太天真，以为能改变这里，班上的同学都笑他，欺负他，家长们天天挑事，他还每天笑呵呵的当那个烂好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总要有人来做的，革命也是从无数失败中获得经验，获得成功的’，呵，真可笑，自以为是

我问：后来呢

她说：后来啊，他被逼死了，他得罪了别人，她的老婆被报复，被轮……孩子被拐卖，器官都不完整，你知道吗，那些信息是上面卖的，他们……他们都在嘲笑他的弱小无知。他多顽强一个人啊，摊上这些事也承受不住，他的家被毁了，他的信仰也没了，他变成一个没人管没人理解的孤儿，终于看到这个地方最黑暗最可怕的一面，看到他倾尽所有最后这里还是一片腐朽的孤城，什么都没有改变，所以，活着，也失去意义了。他奔向海的那天，我在奔向他，想告诉他，其实有我，但是我犹豫了，我在害怕，害怕我被安上与他一样的罪名……我最后还是没能抓住他，他在我眼前坠了下去，直到水花一点点消失，我才知道，我也是罪人

她的眼里泛着泪光，看着我说：他最后……还朝我笑……明明是要死的人……到最后还是个傻子

我抹去她的泪，说：他……相信你

我们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他的坚持和信仰，但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她怒喝道：我不需要……我不配拥有这样的寄托！这里已经烂透了！是被上面抛弃的垃圾！你看那个繁华的城市下面，藏着多少不得见人的黑暗，你以为燕口只有一个吗，无数个燕口藏在每个阴影底下，这里只不过是代表，只不过靠近都城，靠近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他们一昧地选择掩盖，用舆论洗脑，蒙蔽群众的眼睛，他们都选择回避！选择视而不见！所以他告诉我这些，他怎么不知道，连上面都放弃的地方，就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你知道，你有跟这个地方不一样的东西，你是他来到这里努力的收获。”我对她说，“他并没有什么都没改变。”

她眼泪汪汪地滚下来，抱住我说：我好累

我轻拍她的背：那就休息一会，你不用做他精神的继承者，做你想做的就好

她说：他想改变，我不一样，我想逃，离这里远远的

我笑了笑：你这不叫逃，你这叫展翅高飞，你的未来一定会好的，你会成为城堡里的公主，我呢，当你的骑士

她也笑，吐槽：中二，幼稚，我都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揉了揉她的头，扫了一眼她的伤：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你需要我

我定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眸，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虔诚：你需要我

她的老师信仰是什么，执念是什么，我不在乎

我不会留她守着这座孤城

她就是我的热望

本章主题曲：《Farewell》十指流玉

《热望》ycccc

《room in Brooklyn》：《布鲁克林的房间》，是美国艺术家爱德华·霍普 于1932年 所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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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