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自少华歌 第10章 新变

药峰讲学堂内，德高望重的药峰长老汤永年正在为一众弟子传道授业。

他眉须皆白，此刻正在讲解药理：

“紫苏叶，其性辛温，常用于解表散寒、行气和胃。按照本门世代相传的方法，将其晒干后直接入药即可发挥最佳效用。”

突然，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长老的讲述：

“汤长老，您刚才提到的药材特性与《草木纲要》记载有所出入，应当将新鲜紫苏叶与生姜共煮熬汁，再以此汁煎药，方能更好地发挥其药效。”

说话之人正是李意言，他的目光直视前方，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汤永年闻声愣住，对于竟然有弟子敢当堂提出质疑非常惊讶，随即以权威的姿态反驳：“胡说！老夫授课已有三十载，岂会讲错。”

周围的师兄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意言，讲堂内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然而，李意言并未退缩，而是从怀中取出书，逐字逐句地对比讲解。

周围的师兄弟们屏息凝神，目光在两位当事人之间游移。

只见李意言手指轻轻滑过书页，“书中明确指出，紫苏叶虽有辛温之性，但在治疗风寒感冒时，需先将新鲜紫苏叶与生姜同煮，取其汁液与药物同煎，以增强发汗解表的效果。”

这种当众被指出错误的感觉，对这位身经百战、一向备受敬仰的汤永年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挫败感。

他面色微变，心中暗自懊恼。

但也深知李意言所言非虚，这使得他在失了面子的同时，心底对这个敢于挑战权威、不畏权势的年轻人产生了一种常见的情感——讨厌。

从此之后，每当李意言出现在讲学堂中，汤永年的眼中总是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与不满。

尽管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长者的风度和威严，但他对李意言的厌恶情绪却悄然滋长，仿佛一颗无形的种子，在时间的灌溉下逐渐生根发芽。

每当上课铃声悠然响起之际，李意言总会准时出现。

他步伐稳健，一身干净整洁的药峰弟子服显得格外精神，仿佛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个李意言！”汤永年在心中暗自嘀咕，“这是什么态度！药道修行讲究的是精诚专注，而非如此敷衍了事。”

汤永年虽然未曾明着指责李意言，却认为他缺乏应有的敬畏之心。

药道尤其讲究传承，怎么能如此当面质疑！

————

李意言立于案前，手中紧握一株珍稀药材——龙骨草。

他面庞沉静而坚定，目光炯炯有神，面对满堂师兄弟与威严的药峰长老，心中却并无丝毫畏惧。

“诸位，”李意言以一种平和但坚决的语气开始了他的陈述，“在研读古籍、实践药理的过程中，晚辈发现对于龙骨草的处理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效率低、易损其药性的问题。”

李意言对处理龙骨草的方法提出了独到且大胆的改良。

依照古代流传下来的炮制之法，龙骨草需历经浸泡、晒干、研磨和慢火熬煮等多道繁复步骤，方能提取其蕴藏的药力。

然而，李意言通过对传统工序深入研究，并结合自己对药理的理解，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处理方式。

先用山泉水去除龙骨草表面杂质，尽可能保持其天然活性；随后，用竹笼烘干，通过调节温度与风向，确保龙骨草能够在恒定低温下均匀干燥。

再借鉴古老的炼丹术原理，以特制铜炉进行微火提炼，能够在短时间内高效萃取出龙骨草中的精华成分。

“你才学了几年的药术？一个黄毛小儿便想改良药道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方法？真是无稽之谈！我之前便观你对课业不够用心，现在不潜心听讲，而是说是什么能够用别的方法来提炼，你可知制药的每一步是多少前辈改良过多少次流传下来的？”

汤永年一挥衣袖，“你莫不是上课之时，没有听清，怕老夫责罚于你，便自己异想天开吧！”

“汤长老，晚辈所提出的方法，实则是为了更好地保存龙骨草中的活性成分，使其药性得以最大化发挥。”

提到药术，李意言自信起来，也很执着。

然而，汤永年却严厉反驳道：“千年传承的药理技艺岂容你随意颠覆？所谓的新方法，不过是离经叛道、哗众取宠！李意言，你自恃才智过人，便目无尊长，无视古训，如此狂妄自大，将来如何能担当得起救死扶伤的大任？”

面对这样的指责，李意言虽心中略有波澜，但只是平静回应：“晚辈并无丝毫轻视古训之意，只是认为任何学问都需要与时俱进，唯有不断探索和创新，才能使药道永续发展。请长老明鉴。”

一众弟子屏息凝神，围站在两侧。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满是好奇与困惑，却无一人敢出声打扰眼前这场激烈的争执。

温绯乐紧皱眉头，站在江寄篱身边，面对汤永年与李意言之间的争论，他发现自己竟完全插不上话。

那些关于龙骨草炮制、药性保留以及复杂难解的炼药原理等内容犹如天书一般在众人耳边回响，药峰弟子的眉眼间纷纷流露出迷茫。

温绯乐也是如此，只能勉强捕捉到只言片语，无法将它们连缀成一幅完整的理论图景。

显然，在这场关乎制药原理的争论中，即便是温绯乐之前所学的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的炼药方法，还未触及到这般根本的内容。

但在心底里，温绯乐仍然期盼着李意言能够在这场争论中找到有力证据，说服众人，尤其是作为长老的汤永年，以证明自己的方法并非鲁莽之举。

毕竟，之前在炼药房的时候，很多次李意言都用更短的时间完成了炼制，而那些弟子们炼制出来的药早已被送到各峰去了，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什么？你说老汤和李意言起了争执？”

药峰峰主贺辞章一听贺悉观向他禀报此事，立刻将手头事务暂放案头，便径直向讲学堂而去。

贺辞章的出现，瞬间平息了周围弟子们的躁动情绪，大家自觉地为峰主让出了一条道路。

步入讲学堂，贺辞章目光先是落在了面色严肃、坚守己见的汤永年身上，随后又转向了依旧沉稳冷静，虽身处争论中心却显得从容不迫的李意言。

“我听说今日这里有一番关于龙骨草的探讨，精研进取，正是我道繁荣昌盛的源泉所在。不妨各抒己见，让老头子我也一同听听罢。”言罢，他便在一旁坐下，示意众人继续。

贺辞章在仔细倾听完李意言与汤永年的争论后，沉吟片刻。

“意言，”贺辞章语气温和却充满威严，“你坚持新制法，我欣赏你的勇气。但，公平起见，本座希望你能在此地，当着众弟子的面，实际操作一次你的炼制之法。”

话音落下，庭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意言身上。

只见李意言一袭洗过多次的普通药峰弟子服穿在他身上，透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息，闻听此言，面上并无丝毫慌乱，他微微躬身、坦然应下：

“弟子遵命，定当全力以赴。”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温绯乐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走到李意言身边，虽然眉宇间仍有几分纠结和倔强，但他还是向贺辞章行礼道：

“弟子温绯乐愿意从旁协助。”

贺辞章点头同意。

李意言看向温绯乐，温绯乐只与他对视了一瞬，“无论你之前做了什么，对于药术，我会以事实作为唯一的判断依据。”

没再说其他的，与李意言并肩走向了药炉。

李意言在炽热的药炉旁站定，眼神专注而坚定，精心挑选每一颗龙骨草，动作熟练且准确地将它们投入清澈的山泉水之中。

炼制过程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精准无误，火候的控制恰到好处，药材在烈焰中徐徐溶解，药香逐渐弥漫整个庭院，清冽而不失醇厚。

江寄篱的目光在李意言专注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又扫向炉火中翻腾的药液，眉梢微微挑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汁由浑浊渐渐变得澄清，颜色也由最初的深绿渐变为淡金，最后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待到时机成熟，李意言果断地让温绯乐熄灭了炉火，将提炼好的龙骨草药液缓缓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容器中。

随着最后一滴药液滴入瓶中，李意言略显疲惫但充满自信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峰主，药已制成。”

药峰门下弟子抱来二只皎洁如雪、灵动活泼的小兔，龙骨草液提炼后可解蛇涎浸霜毒，先令这两只小生灵服下蛇涎浸霜，在分别服下用两种不同的提炼方式得到的龙骨草药液。

只见那服用传统解药的小兔虽渐显平稳，但复苏之力并未展现超乎常理的迅捷；反观吞咽新药液的小兔，则似有奇迹再现。

原本迷离的兔眼逐渐清明，身躯颤抖之势亦是渐渐消减，动作之间更是恢复了几分往昔的敏捷与活力。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服下李意言新法提炼药液的小兔，竟先于服用解药者提前挣脱了毒力的束缚，一下子从台上跳到了地上，迫不及待地朝屋外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