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赛博精神病院 第18章 第 18 章

“李医生调岗离开了。”

“离开？他现在在哪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护士长轻蔑地笑，“等你病情好转能离开医院再说吧。”

赵安夏进了住院楼，还好，不是重症病房。

也许是她这段时间疯归疯，并没有干出什么伤害性大的事情。

“护士姐姐，我之前是不是闯祸了啊？”赵安夏记得自己乘坐时光机离开之前在医院放的那把火。

护士长翻白眼道：“你什么时候没闯祸？火是你放的，楼是你烧的，现在倒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好感谢联邦公益基金会吧，不然把你拿去卖了都还不上重建的钱。”

“就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发病的时候不听话也就算了，清醒了还处处撒谎，知不知道你给我们添了多大麻烦？”

“我不会再撒谎了，”赵安夏无比认真地捧起护士长的手，“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的。”

护士长抽回手，像是见了鬼一样。

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的设施摆放和赵安夏印象中相同，对面的床是空的。

这一觉，赵安夏睡得很香甜。

一切似乎又恢复正轨，早上做操，中午吃饭服药，下午例行检查。

“小赵，你状态好些了？”

“王婶子，托您的福，我好多了。”赵安夏甜甜地笑，“您出去看过花了吗？”

“花？什么花？”

“没什么。”赵安夏摆摆手，像垂暮老人一般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偶尔有病发展现出攻击性的病人，很快被机器人和医护们联手压制住，穿上束身衣，仿佛蚕蛹一样挣扎吼叫。

赵安夏不解：“他们要送他去哪里？重症病房不是在地下室吗？”

王婶子回答：“当然是小黑屋啊。”

小黑屋。

赵安夏差点忘了。

记忆会美化一切，好比她上次在医院清醒过来时渴望回到所谓的“百年后”，又好比在幻觉中被好友同事追杀时无比想要回到医院里。

实际上，没有任何一边像她印象中那么美好。

医院的小黑屋是用来做什么的？她病了，就能证明医院是善良正义的一方，一定会帮她吗？

“张老太呢？怎么没见您和她一起？”

“张老太，什么张老太？”王婶子眉头紧皱，“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和她不熟吧，记不清楚了。”

赵安夏点头：“您最近情况怎么样？”

“嗨，还不是反反复复的，总是忘东西，”王婶子笑说，“他们把我安排给刘医生了，说是有好转呢。”

“原来是这样。”赵安夏若有所思。

赵安夏除了自己真名叫“赵翠花”、还患有严重的妄想症之外，一无所知，更别提对这个世界的大环境和其他人。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对自己的过去也是陌生的。

她就像一张空荡荡的白纸，被大风车医院钉在墙上。

在幻觉中的时候想脱离生命威胁醒过来，现在醒过来了又感觉不安，想要自由。

有点好笑。不过她并不介意自己这样“贪婪”。

“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的……”

才怪。

也许是在拿着加特林冲到执行部时热血沸腾的感觉还没有平息，探索精神像一种本能，让她跃跃欲试。

赵安夏趴在窗户上发呆了大半天，看着自己微微发抖汗涔涔的掌心，决定再次出逃。

*

1282号重症患者的清醒对于联邦基金会和大风车医院都是大事，所以赵安夏没等多久便迎来机会，比上次顺畅得多——联邦的人和医院领导层一起来看望她了。

无数聚光灯和话筒对着赵安夏：“赵女士是体现联邦对公民人文关怀的代表，请问您对于基金会的帮助有什么想说的呢？”

赵安夏对镜头有些惶恐，呆呆地背着台词道：“很感谢联邦和医护人员们对我的帮助，相信在这样充满爱意的社会当中，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早日痊愈。”

记者松了口气，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下三白眼的短发女人的注视，不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在记者做了个手势打算收工，让负责给领导层与赵安夏合影的摄像师上场时，话筒被人抢了。

穿病号服的女人像突然被猴子附了身，径直冲向音响，三两拳轻车熟路地撂倒保安，把音量调到最大。

“大家好啊！现在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谁抓到最多穿西装的人，谁就是今晚的胜利者，可以获得神秘奖品哦！”

“游戏？好呀好呀！”

“西装是什么？”

“咱们是红色衣服，医生是白色，西装当然是剩下的那种啦！”

转眼的功夫，广场变得比农贸市场还要热闹。

西装革履的领导层人员被突然扑上来的三两患者按倒在地，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被他们随手抹上鼻涕和泥土。医护们不敢持枪，也不敢光明正大对患者做出暴力举措。

除了患者，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头一次现场经历精神病院患者们的集体反抗。

“小心！那个机器人想杀我们！”

“嘎嘎嘎……啊哈哈哈……”

“护士长，把直播信号切断！”

“是！”

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在直播画面变成雪花屏的同时，有人发现赵安夏不见了。

电|击|枪解决了亢奋状态的患者们，穿西装的人虽然不悦，但并没有过多表示，而是迅速把关注点放在了失踪的慰问对象上。

同样不见的还有院长的车。

“不用着急，”刘医生道，“她已经确信自己有妄想症，我们的目的达成了。”

*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黑色轿车把赵安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赵安夏脚下掉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碎块，像是有谁在糖果店里大闹一场后的场景。但一细看，会发现碎块像是人身上的部位，手指、耳朵、眼球……

天下着小雨，灰蒙蒙的，一身黏腻。

赵安夏对“被枪口围住”这件事情已经免疫了，她举起两手，湿透的发丝一绺一绺贴在脸上，雨水沿着额头缓缓流进眼睛里。

——故事得从两小时之前说起。

赵安夏开车冲出医院，在发现车上有卫星定位之后便丢下车，换方向拼了命地跑，直到回过头时医院完全在视线以外。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或许因为自己生病、对患者们的思考模式更加了解的缘故，赵安夏这次逃跑顺利得像在做梦。

离开医院过后，她得想办法在这个真实世界活下去，尽管她什么也不记得。

赵安夏临走前从护士办公室偷了纸和一叠簿子，打算用来写日记记录自己每天的见闻，避免发病过后再次忘记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却还没有亮。

即将升起的朝阳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下去，四周大雾弥漫，黑色的雾气缓缓向她逼近。

这里好像见到过……赵安夏转过身，疑心自己在原地兜圈子。

忽然，一个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出现，她穿着糖果一样色彩鲜艳的蓬蓬裙，脸上还挂着泪水，可怜巴巴的模样。

“姐姐，你见过我奶奶吗？”

赵安夏没有答话，浓雾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不知道里面会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姐姐，你回答我呀。”小女孩扯着赵安夏衣角，语气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你见过我奶奶吗？我和她走散了。”

“没有哦。”

赵安夏的心跳再次加速。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不对劲，看上去就像是这古怪雾气的开端。

赵安夏的幻觉里有个叫“异能者”的群体，他们拥有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通常血腥残忍，以杀戮为乐趣——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女孩是不是异能者？

“你奶奶长什么样？”赵安夏盘腿坐下来。

反正她现在所处的地方仍旧偏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城区，不如先和小女孩唠唠嗑。

要是真有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再跑不迟。

小女孩一愣，“咯咯”地笑起来，伸出手撩开赵安夏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赵安夏面无表情地向后一躲：“你不是要找奶奶吗？她又没钻进我眼睛里。”

“……”小女孩一时无言，收回肉嘟嘟的小手，把兔子玩偶塞到赵安夏怀里试图强行转移话题，“它叫露娜。”

“你好，露娜。”赵安夏嘴角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换了别的小孩，大概会被她的模样吓哭。

小女孩却只是很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喂它吃糖果，它吃饱之后姐姐你就可以回家了。”

“不找奶奶了？”赵安夏问。

女孩嘟起嘴，也许是因为没能吓到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她有些生气。

赵安夏则继续假笑着摊了摊手：“好吧好吧……可我没有糖果。”

“我帮你。”

女孩捧起双手，变魔术似的吹了口气，雾气散开，形成一条通道。

过了几秒，通道内走来一道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是曾经追着赵安夏满广场乱跑的小护士，看上去正在去往上班的路上。

“天呐，赵翠花？你怎么会在这里？”

护士出现的瞬间，小女孩的眼神突然变了。

快走，不要过来！赵安夏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出声，小女孩便朝着护士扑了上去。

“这又是谁？你从哪里拐来的孩子？”护士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敌意，更多是不知所措的慌乱，“赶紧跟我回去吧，被他们发现准没你好果子吃——你认得我吗？不会还在发病状态吧？”

小女孩在护士怀里转过头，对赵安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情有些诡异。

护士和糖果有什么关系？

可恶，是吸入那些雾气的原因吗？头开始疼了……

赵安夏撑着膝盖站起身，凭着本能判断，冷声道：“放开她。”

护士以为赵安夏在说自己，讪讪地收回想要抚摸小女孩头顶的手。

赵安夏紧盯着护士白大褂上被小女孩抓出的褶皱，心脏扑通直跳：“我说，放开她。”

小女孩有些委屈地辩解：“可露娜想吃糖果。”

“她没有糖果。”

赵安夏上前一步，强行掰开小女孩的手，把护士挡在身后。

小女孩的身高不过到赵安夏的腹部，赵安夏低着头，两人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护士则被赵安夏挡住视线，一脸不解，像是开始考虑要不要辞职了。虽然这份尚在实习期的工作很难得，但自从她在大风车医院工作以来，遇见的怪事是越来越多。

“护士姐姐，她的兔子有狂犬病，别靠太近。”赵安夏对护士胡说八道，“刘医生说我现在状态很好，允许我到外面散散步，会对病情恢复有好处。”

“啊，原来是这样，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护士竟轻易地相信了赵安夏的鬼话，“出来散步怎么没派人跟着你？这孩子又是谁？”

“其实我……”

小女孩歪着头，打断两人的对话：“姐姐，我换了新的糖果，可以吗？——而且露娜没有狂犬病。”

“啊？”

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几个飙车族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晃过来，脖上的大金链子反着光。

赵安夏就像是处在什么奇特的结界中间，浓雾散去的地方就是和外界连通的路。最初她被困在结界里，然后小护士进来，这些看上去有些难应付的人也进来了。

“你也是猫吗？”赵安夏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