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机屏幕在慌乱间被熄掉,跌落在床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楼听雨从被子里钻出来,单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俯低身子与床平齐,伸手去够床底的手机。
“叮!”
手机发出最后一声提示音,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暗淡的光芒照亮了床底。
床下有人?!
楼听雨心跳一滞,脑子还没做出反应,腰身先往后一挣,
昏沉的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发青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他手臂上黑色绑带的一角,狠力一拽!
他迅速反应过来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抓住桌角,但尚未够着,就被完全非自然的力量大力拖拽进了床底——
眼前的视线一下子暗下来,楼听雨有些发懵,而更为糟糕的:他的助听器在拖拽的过程中被猛地蹭掉了,他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受到很冷很冷让人瘆得慌的温度,以及钳制住他的那个或许是尸体的东西,无助和恐慌顿时在心底蔓延开来。
狭窄的床底容纳不下两个成年人,楼听雨几乎是紧紧贴着另外一个“东西”,他的手到处乱够,终于摸到了手机,慌乱中乱按了几个按钮,屏幕堪堪亮起,照亮了黑暗中那个“东西”的面容。
一对黑沉沉的眼珠子,一张苍白英俊的脸,阴气森森的雾感。
楼听雨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谢天谢地,他好歹没有跟一具尸体贴在一起。
“薛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
楼听雨听不见,就看他的嘴,努力辨认他的话,可手机屏幕亮起只有片刻的功夫,四周又陷入一片昏暗,他再次伸手,却够不着手机了,只摸到一个恪手的硬物,约莫是个钥匙的形状,楼听雨将其死死地压在掌心里。
俊美的青年在黑暗中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颤动,唇角紧抿,眼睛睁圆,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薛叹”在说什么?
放狠话吗?还是要杀了他?或者其实是个食人鬼,要吃掉他?
没有立刻杀了他,那接下来的回答可能关系到生死,可是根本听不见,他该说什么?
明明安安分分待在储物间,却还是要被杀。由此看来,原本的规则在他的一通神操作下已经完全行不通了,当今之计,或许只有麻痹自己,遵守由“爱人”一词衍生的全新规则。
楼听雨放弃挣扎,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薛叹,开始扯怎么也不会出错的回答:
“叹叹,叹叹,叹叹,叹叹……我也爱你啊叹叹……”
一开始说的慢,不顺畅,还有点磕磕绊绊,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认真,仿佛是自己从心而发的了。
他的声音本来就清润好听,吐字别有韵味,这会因受了惊沙哑几分,倒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一声一声的“叹叹”,好像是叫到了旁人的心尖末梢似的,勾起一丝丝毛须拂过般的痒意。
鬼听了也要还魂,从棺材盖下爬出来,用令人瘆得慌的眼神直直地盯住他,钳制住他的感官,在这个狭小的不能伸展开手臂的地方像紧密贴合的手机膜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永远不会分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楼听雨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喊哑了,久到他以为自己恐怕是必死无疑了,那股不容反抗的超自然力量才终于停止了对他的钳制。
地板不算脏,楼听雨一骨碌滚了出去,手臂大张像个煎饼一样平摊在地面上。
刚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助听器正躺在手边,他立刻捡起来戴上了。
终于重见光明重获新“声”,楼听雨差点热泪盈眶。
感官被封,而旁边就是随时可能会杀人的恶鬼,这样未知的恐惧比直面生死更加可怕。
床底下的那只恶鬼也学着他的样子,滚了出来,停在他的身边,头紧紧地贴在他的手臂上,苍白的手指还拽着他手臂上的黑色绑带。
太累了,楼听雨没有力气再动了,就着这个姿势,鬼阴森森地看着他,他也阴森森地看着头顶上那盏白炽灯。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他的手臂开始发麻,他才幽幽开口:“叹叹,我的手臂好麻。”
鬼迟疑了片刻,往下飘了一点,紧紧贴在他的腰腹处。
好痒!
楼听雨头皮发麻,反射性地往后弹跳一步,看着鬼陡然阴森起来的表情,顿时想起自己的身家姓名都攥在人家的手里,于是又用甜腻腻的声音重复:“叹叹,叹叹……”
鬼歪了歪头,“听听?”
楼听雨心底一惊,鬼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薛叹开始重复:“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
鬼的声音毫无起伏,虽然轻声细语,但语调诡异,冷湿阴郁,听了只让人感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像被一条细细的蛇游遍了全身,瘆得慌。
楼听雨等了很久,薛叹仍然不见疲惫,仍然饶有兴致地重读着一个单音节词语。
他只好出言打断,“叹叹……”
鬼似乎更有兴致了,换了个声线,用甜的溺死人的声音说:“听听叹叹听听叹叹听听叹叹……”
他的声音像是不会劳累的永动机,或者夜半讨人厌的蚊子,围着楼听雨的脑袋诡异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尽管害怕忤逆一句的结果是命丧黄泉,楼听雨还是小心翼翼道:“别说了。”
蚊子的嗡嗡烦扰戛然而止,鬼直直地盯着他,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双纯黑色的瞳孔阴冷瘆人,叫他不寒而栗。
楼听雨谨遵规则三,歪了歪头将脸贴了上去,紧贴在薛叹冰凉的手掌上,眨了眨眼睛。
“他”明明没动,但醇厚悦耳的音乐声于一瞬间奏响,小窗外雪花飘扬,屋内灯光暖黄,气氛暖湿,一切显得诡异不当的东西都悄悄地隐藏了起来,唯一的恶鬼愉悦地笑了一声。
……
“可恶的小情侣!”
林叙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爱情曲目,苦逼地在五楼窗台边做着练习题,“母亲”坐在旁边,用一种慈祥的可怕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端着一碗黄得发黑的药碗,在林叙做题的间隙一勺一勺地塞进他的嘴里,多余的汤汁从嘴边流淌下来,滴落在作业纸上,熏黄一大片。
刚才一回来,他就趁“父母”都不注意,从衣柜里面找到了几个蓝色的玩偶,其他几个都被上下左右掏腹翻看遍了,什么也没有,正当他要拿起最后一个的时候,门被“咚咚”地敲响了。
“父母”敲门必须立刻回应,不然最终只会得到一个支离破碎的锁和支离破碎的人。林叙将玩偶踢到桌子底下,乖乖地走过去开门。
“母亲”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端着一碗东西,轻声细语地说:“孩子,你学累了吧?妈来喂你喝点。”
“父母”的要求不能忤逆,尽管林叙对那味道神奇的药膳毫无兴趣,对被鬼看管着更是坐如针毡,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在“母亲”慈爱的投喂中做作业。
“妈,不如,我自己来吧。”
“母亲”慈爱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她的脸像是要裂开似的面目狰狞起来,玫红色的指甲油红得仿佛要滴落下来,“什么你来!你有时间来吗?!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辛辛苦苦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怎么会,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失声尖叫起来,从地上一把捡起那个蓝色的玩偶,大力将玩偶小兔撕成了两半丢在地上,玩偶的眼珠子骨碌碌滚落到林叙的脚边,黑溜溜的正对上林叙的眼睛,使他一瞬间感觉喉咙发紧,浑身发毛。
玩偶的另一半缺口正朝着林叙的方向,他清楚地看见了里面森森白骨,在柔软的填塞物中,显得冰冷,突兀,令人窒息。
他恍惚觉得听见了小童嘻嘻的笑声,童谣的语句重现在他的脑海,林叙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牙齿也打颤起来,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勉强忍住大叫一声跳开的冲动,上前一步,将另一半玩偶遮住,“妈,对不起,我好好学习,您来喂我吧。”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平和了下来,她坐在床边,继续舀起一勺“汤”,递到“儿子”的嘴边,眼睛紧紧盯着林叙的脸,仿佛是在检查他的每一个动作是否都附和她的期待。
烛光摇曳,林叙努力保持住微笑,心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
一勺,一勺,又一勺,汤碗见了底,十一点的钟声也随之响起,喝完汤,正该睡觉了,一切都刚刚好契合“母亲”追求的完美。
林叙像个木头人一样爬上床,方方正正地盖上了被子,看着“母亲”微笑着坐在他的身边,温柔地用手轻轻抚摸林叙的脊背,一下一下,像是硬要把那不平的反骨都给抚平。
“好宝宝,快去睡觉吧,妈妈会把一切事情摆平的。”
……
一层之隔的楼上,同样有一双冰冷刺骨的手,顺着脊椎骨的方向,机械固执地重复着抚摸的动作,从后颈骨顺到尾椎末梢,在“幼鸟”紧闭双眼的微微颤抖中唱响母亲的摇篮曲:
“好宝宝,快睡觉。”
是谁把听听的名字泄露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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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兴远出租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