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竹说要去吃臭豆腐,就强拉着季谈一起去。他不讨厌吃这种东西,但也并不热衷,所以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眼看着尹竹吃了一口,就满脸嫌弃地把小盒子塞到他手里。
“不好吃。”她像一个挑剔的食客,什么都要尝一尝,但什么都浅尝辄止。
“不好吃你为什么塞给我?”
季谈捧着盒子,人有点傻了。
“我是什么收垃圾的吗?”
尹竹瞥了他一眼,道:“可是你手闲着的啊。”
“我是闲着,可是你也闲着的。我没义务当你的移动餐桌。”他低声抱怨。帮忙拿东西是小事,但他不喜欢这个理由。他怎么就不能闲着了?闲了就一定要给他找事做?
是看不惯他过得清闲?
但尹竹说:“我会给你付钱的。”
“那我就有义务了。”他从善如流。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但尹竹还是兴致高昂地吃吃喝喝。不过除了能很快消耗掉的食物,她没有买其他东西。季谈想起陆从楠曾送过她一束满天星,后来也是落得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下场。
记起这茬儿,他就问尹竹:“你还记得有个Beta给你送过花吗?”
“你说的哪一个?”
“我们都知道的还能是哪一个?”
尹竹就笑了笑:“我不记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何必问我呢,给我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觉得我信?你看起来有很多故事。和我讲讲吧,我快无聊死了。”
这时候,他们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公园。中心区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人声鼎沸,和世界上所有地方一样,人群如同瓶中的液体,哪边向下倾斜,液体就倒向哪边。而另一边,就相对稀薄起来。
这些不受欢迎的场所都有一些共性,荒败、污染、危险。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无聊。既不能用作娱乐,作为自然景观又太没有观赏性。
公园有一处由石头磊成的高台,像是挖土机中途罢工遗留下的工程。季谈和尹竹攀上去吹风。此处阴凉,地势高,过山风吹拂过齿缝,凉得尹竹一哆嗦。
季谈朝她看去。
“天气开始变冷了。”她呼出一口长气,“这个夏天终于要过完了。”
但她看上去并不高兴,反而是焦虑和茫然多一点。
季谈问:“你这是希望过完还是不希望?”
“无论我是否希望,夏天都会到来,离开,然后再次到来。”她抿起唇。“就和小孩子期待生日,长大了忽略生日,年老后害怕生日一样。年岁是登记表上逐年累计的数字,没有人能跨越时间的洪流。”
“说不定时间可以跨越呢。”季谈随口说道。
他想起被他遗忘在后脑勺的漂流瓶。说起来,那个写字丑得惊天动地的孩子,已经好久没给他寄信件了。
上一次给他寄信,内容还是一幅描绘老师偷/情的春/宫图,主角是那一双透过厕所缝隙,偷窥的眼睛。
难不成,那孩子终于因为偷窥被抓进劳改所了?
他正这么想着,脑子里就滋滋作响。西糖又出去采血了,留守在他这里的是它搭建的简易程序。
自从上次发现漂流瓶没有屏蔽机制后,它就决定自己来做这个审核。季谈倒没什么不能看的,它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在季谈弄清楚漂流瓶的全部机制前,他还不在这个世界。他曾和某人使用过漂流瓶,当做免费的短信来用。后来那个人被害死,副瓶易主给了凶手,但是主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于是他被骗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感觉对面的态度诡异,热情了又沉默,沉默了又热情,跟特么的人格分裂一样。
最要命的是,接管副瓶的人能看到过往的‘聊天记录’。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他俩有一次被随机到同一块区域,当季谈弄死此人时,收到了‘副瓶回收’的消息。
这一次,发过来的同样是一张图片。季谈耳边是尹竹絮絮叨叨的讲话声,眼里看的却是图片的全息影像。
是一张风景图:一人泛舟于江河之上。画面唯美却寡淡,简约到了有些过头的地步。
这孩子画技见长啊。而且没画春宫图。季谈心想。就是不知道现在到底多大了。
“你理我一下呀!”耳边絮叨声停下,尹竹十分不满地打断他思绪。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别总说些不可能实现的事。”尹竹顿了顿,“怪让人向往的。”
季谈挑眉笑:“所以我闭嘴了啊。又要我说话,又不爱听,这怎么行?”
“……我不是不爱听。”尹竹嘟囔道。她开始转移话题:“对了,还没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就不能只是来见见你?”
尹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可能!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肯定不是想见我。说吧,找我干嘛?”
“我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Omega。”季谈拐弯抹角道,“你总是神神秘秘的。性别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不承认不是更有趣?”尹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这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
他留了个心眼儿。万一尹竹是个Beta,他向一个Beta打听一个Omega岂不是很不妥?游杉会想杀了他吧。
“对于Beta来说当然不重要。他们连自己的性别都不在乎,理所当然地觉得全世界都该和他们一样。优势群体是感觉不出自己的优势的,他们无法理解弱势群体的处境,甚至对此不以为然。世上不存在感同身受。”
尹竹凝视着季谈的眼睛,继续说道:
“对你似乎也不重要。”
“对我怎么不重要?”季谈拧起眉,“现在ABO的性别就是归纳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不是吗?”
尹竹接话道:“所以你只是想判断,如何与不同性别的人合理相处。”
“……是啊。”
“你在这之前可没关心我的性别。”尹竹说,“对你来说,我的性别是透明的,对不对?但你并不是真的确定我是O,或是B。你对我的认知,居然是我是女人……”
她捂嘴吃吃笑起来,像是被自己荒谬的猜测逗笑。她的双肩剧烈抖动,说不上来是因为难忍笑意,还是因为降温寒冷。
“男女明明才是最无关紧要的。但你偏偏最看重这个。”
她抽了抽鼻子,有些含混地说。
“这可太奇怪了。”
——————
季谈是喜欢和尹竹聊天的。他觉得他们的秉性相似,说话也投机。
纵使两人的差异有十万八千里,都不影响他们能互相理解——就算互相理解的方式,是指出对方的不是。
他们擅长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并挖掘出自身内在的需求。简单来说,两人都没什么心眼儿,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什么就去获取,讨厌什么也直说。
生活终会磨平棱角,但本性难移。
他没有反驳尹竹说的话,因为那的确是事实。相比之下,他更关心遇到的人是男是女,而不是ABO。
他没有分辨ABO的能力和习惯。
所以他现在过分关心尹竹的主性别,反而是件可疑的事。尹竹不愿去想他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可能——四周少有人烟,季谈是个Alpha,这件事本身就对她产生了威胁。
尽管他性别界限很模糊,常常使人忘记这回事。
她总是无意识打个冷战,不只是因为温度,还因为和他独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恰好是最容易发展成伴侣关系的两种性别——一A一O,多么使人浮想联翩的组合!
AO单独放在一起,就仿佛会立即发生情/色事件。正如Beta所提供的狭小房间,陌生的两人,相见就是为了开/干。
现在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他们受到整片天空的注视,每一朵云都来见证这一刻。太阳直勾勾凝视着他们,仿佛房间顶部刺眼的暖光灯。
“这也太奇怪了……”她垂下头,重复道。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悲哀,因为她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懂得如何和Alpha正常相处。她现在对AO两种性别的想象极度匮乏,已经无法想象十几年前,那时的AO是如何从相识走向婚姻的。
她无法想象纯净的爱恋。
现如今,性别比人更重要,因为不同性别间的差异逐渐变大,以后还会越来越大。每当想起Alpha和Omega,她只能想到两具肉/体的交易。
仿佛除了发泄和繁衍,他们之间再没有其他可能性。
她似乎终于无法忍受,说:“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季谈站起身。
“不要!”她恶狠狠地拒绝,“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啊?”季谈一脸不可置信。随后,他委屈地说:“可是我挺高兴能看到你的。”
“你高兴?!”尹竹情绪激动,气急败坏地嗤笑出声。
“因为我是个Omega吗?你觉得我需要你,还是因为你自己的生理需求?如果我和你同样是A,你就不会高兴见我了!”
“为什么不会?”季谈讶异地合不上嘴,“我们不是朋友吗?”
此话一出,尹竹仿佛被雷击中,僵硬痴傻起来。是啊,朋友,AO之间也是可以存在这样一种关系的。相比起过分亲密的爱人,有肉无灵的床/伴,还有这样一种关系,它可以成为两人相见和想见的理由。
见她突然发起愣来,季谈打量了她好几眼。不否认的话,尹竹也是认可自己是朋友的吧?
既然如此,为了伟大友谊,想必她也是愿意帮忙的吧?
“那个……”他弱弱出声。“你刚刚自爆性别了,但这不关我的事吧。约你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游杉这号人吗?”
“他弟弟找人都找到我头上了。”
他轻轻咬唇。
“怪可怜的。”
打分隔号应该不影响阅读吧?就是这个“/”,担心不好过审所以才分开,要是影响我就只能换个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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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