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答案,季谈其实并没有特别惊讶。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个世界的A都想去变性,甚至小孩儿也不例外——这一事实创得半死。
他是不是应该融入大环境,起码口号还是要喊响亮些?
但他无法接受有人在自己脖子上动刀。
黎昼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画圈圈还是在数蚂蚁。季谈架起他的胳膊,把这个自作主张的小家伙薅起来。
“来都来了,你在心虚些什么?”
黎泛肯定是知道的吧。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季谈跟着来,季谈自己都能猜个大概——他又在无形之中被人布置任务了。
孩子是很难劝动的,亲人的忠告更像是毒药。世上没有不走弯路的人,但黎泛希望,在他管教不到的地方,也有人给走弯路的黎昼保驾护航。
这算是被利用了吗?季谈揉乱黎昼的头毛,觉得自己回去后应该多申请一个炸鸡腿。
“杵着干嘛呢,不是要去找那个医生吗?至少见一面呗。”
季谈把他往前推一把,黎昼向前踉跄,又回头看向他,可怜巴巴地仿佛在征求意见。
但游川显然心大得很,眼看着黎昼隐瞒了事实,他就开始担心怪哥哥会阻碍他们的计划。
这样一想,他便催促起黎昼,拽着他的手腕忙不迭地大步走起来,直直地朝向那一列摩托车。
季谈只得无奈地跟着两个孩子跑。他是真的无奈,因为他完全看不懂地图。导航把人养废了,他现在看什么都似曾相识。
“季谈哥哥!”
黎昼在前面喊他。这孩子本来是个Alpha,但面对游川强硬的态度,他反而畏缩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完全不知道反抗。
唉,黎泛这算是把弟弟养废了么?
季谈找不着路,但开摩托车的师傅,只需要跟着前面那辆摩托车就行。很快,车轮碾进了一个散发着湿气的巷子,摩托车突突突轰响了一阵,师傅就不愿进去了。
“这路段不太好,还打滑咧!”
这师傅是个男Beta,似乎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就又说:
“你们想去的那个诊所,在特别里面。那么深……”
他比划着。
“而且啊,每个周末惨叫声压都压不住,真是造孽。”
“我加钱。”
季谈很会来事儿的掏出紫色结晶。要是再不走,前面那个车就要没影儿了。
“不是这个意思。”
师傅摆摆手,但眼睛紧紧黏在结晶上,就像上了一层502胶水。
“我劝你不要做无用功。我知道,挖腺体嘛,信电视上说的干嘛?你看我也是Beta,还不是在路边开摩托车。何必呢,白受苦。”
听他这话,季谈倒是吃了一惊。这Beta人还怪好的咧,但他不是去挖腺体的,是去看着两个捣乱的小崽子的。
“叔,我是去抓俩倒霉孩子的,我自己又不变性”
师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却是狐疑道:
“你这样子不像是俩娃的爹。”
谢谢你,本来连暧昧对象都没有……
这师傅起了疑,说什么也不愿进去,反而想把他载走,季谈迫不得已下车来——前面那辆摩托车早没影儿,怎么人家载着俩娃,都没这么高的道德水准?
这个巷道像是没洗干净的猪大肠,向外散发着难言的味道。季谈走了几步,感觉脚底软塌塌的,低头一看,居然是湿滑的苔藓。
……希望刚刚那辆车的师傅艺高人胆大,把两个小孩儿平安载过去。
不过Alpha一般很皮实,就算翻车了,受伤最严重的也肯定是那个Beta司机。
向前走了一分钟,一个爬满绿藓的电话亭映入眼帘。它周身红色的铜皮暗淡脱落,红黑绿斑驳交错,湿冷的穿堂风吹过来,掠起一阵吱呀吱呀的腐朽之声。
季谈只关心里头的电话还能不能使用。
现在,他手里只有一串号码,那就是陆从楠的。这家噶Alpha腺体的黑店在当地并非无人知晓,相反,连路边的摩托车司机都略知一二。
陆从楠说不定也知道那家诊所在哪儿。万一那两个孩子在他晃悠的时候被噶了腺体,很难说黎泛会给他好脸色。
“嘟—嘟—嘟——”
电话响了几声。万幸,虽然外观具有欺骗性,但电话本身可以正常使用。
“哪位?今天单接满了,等下个周末吧。”
电话里陆从楠的声音失真了,听上去有点粗糙。季谈觉得莫名熟悉。
这个声音刚说完就要挂断,季谈急中生智道:“我有预约。”
“嗯?”
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好像在翻本子。
“……你姓什么?”
“我找陆从楠,她让我先给她回电话的。”
那面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个清新的女声重新接上电话:“喂,你找我?”这个声音就是陆从楠了。
季谈拿着手上的电话一一比对,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给自己商业电话。电话最开始都不是她接的,甚至要二手传递,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懂了,‘有缘自会相见’指的原来是‘有缘才能接到对的人的电话’吗?
“我是季谈,给你打个电话真是费劲啊。”
陆从楠立马听出了他的声音。
“啊是你!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尹竹回心转意了吗?”
“我说是你信吗?”
“……我很想相信,但我知道不太可能。所以你只是打电话调侃我?那没事了,有缘再见吧。”
“等下,着什么急——”
季谈心一慌,他这破嘴,差点又把自己给浪死。
“你知道那个给Alpha噶腺体的黑诊所在哪儿吗?我的两个弟弟不小心跑进去了,我得把他们带出来。”
那边没有了回应,季谈拿起话筒,还以为突然坏了,但陆从楠的声音又从里面出来了。
“……不小心跑进去,这话和不小心坐进了个孩子,然后怀孕一样好笑。”
她的声音很是古怪。
“他们想做手术,你也该知道是拦不住的。‘不小心’跑进去的孩子,可是每周末都会有。”
“我受人之托,不能不管,否则就要露宿街头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自己找去。”
真是的,他又不是没嘴不知道问。季谈心里渐渐烦闷起来,这种黑心诊所都快要家喻户晓了,还没被一锅端,里面肯定都是Beta。
要是黎昼真被噶了腺体,他肯定先逮个Beta臭骂一顿,然后扬了那家店。
暴虐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他心里的憋闷反而减轻了些。他捂住沉稳跳动的心脏,有些茫然——自己为何有了那样过分的想法,心脏却还是平稳地跳动呢?
就仿佛,对自己的想法毫不意外一样。
“……那好吧,我们也是有缘分,就不藏着掖着了。”陆从楠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出来。
“那家店就是我家开的,才不是黑店呢,我们一人只收一次钱,且提供终身售后。主治医师就是我爸爸。既然你说了,我就去接待处看看有没有那两个孩子,替你看着他们。你要尽快来接。”
季谈低着头,看着手上的话筒,经过空气震动将声音传递到耳边。他的呼吸重起来,眼睛暗藏着幽幽的红光,仿佛机关重地负责侦查的红外线。
“——喂喂,能不能说个话啊,这个处理,您满意不?”
话筒凑近他微颤的嘴唇,低哑的嗓音从唇齿间钻了出来:
“……满意。”
话筒那头还是陆从楠絮絮叨叨的抱怨,显然是对季谈的反应不甚满意。说得也是,怎么能把她当仆人使呢?
而被她抱怨的季谈,正捂着脑袋倚靠在挂满铜锈的电话亭内部。想破坏点什么,这是他此刻脑子里叫嚣着的想法,但他硬生生压住了。
刚刚他身体出现异常时,西糖醒了一次。这一次西糖似乎是被强制结束休眠,听名字就知道,这种强制只能对它修复程序造成负担。
不过它醒后一言不发,在季谈红外线一样的凝视下默默修改了任务时限,并将任务奖励翻倍。总之,现在他有两个小时的空余了。
毫无疑问,它的行为减轻了季谈的压力。那一瞬间,他感觉心平气静,仿佛雨后散步时,看到聚会的蜗牛在朽烂的树干上赛跑。
但他的思维并不平静。
这是头一次,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失忆了。
话筒被电话线吊着挂在空中摇晃,一只青筋在表皮鼓起的手将它提起,放在了耳边。
“谢啦,我刚刚突发恶疾没反应过来。你给我说一下怎么走吧,我现在在一个破得快要倒闭的红色电话亭……
“都这么近了……”陆从楠似乎很无语。
挂断电话后,陆从楠出神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其实她本不会答应得那么快……不对,她根本不会答应,最多指个路让他快来。
他们本来就只有一面之缘。
她从来不会参与爸爸的手术,也从不和病人接触,她甚至不知道接待的地方在哪儿。
这部手机,的确是公用的,她没有自己专门的号码。
“小楠,谁打来的,打了这么久?”
一个阴影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一看,是爸爸陆从戎。爸爸个子很高,但前些天不知怎么的,他和徒弟们出门采药时居然集体摔进泥坑里,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的,爸爸的脸尤甚。
其实比起是摔跤,更像是被人打过。但陆从楠向来爱将疑问藏在心里。
“……是一个朋友。”
“他说自己有预约,是你介绍的?”陆从戎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掺和我的工作。”
“……好的爸爸。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表情。手机还安静躺在手心,她小心地把它正放在桌上,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
在和季谈打电话的某个瞬间,她突然没来由的感受到浓烈的杀意。她心跳加速,意识到有大事即将发生,那是她第一次感觉生命受到极大威胁。
“……您满意不?”
“……满意。”
于是她知道,做好答应的事,自己就能够活下来。她的家人也是。
我记得无cp似乎是什么cp都不能有?
啊这,在ABO世界写一堆寡王,我真佩服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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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