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看见的东西?”瞿悦然跟着重复了一遍,问,“是什么?”
说着,她胳膊抵住桌子的边缘,原本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也抬了上来,搭着桌面,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
尽管表情没有产生明显的变化,谢浮玉却并未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急切,好像生怕他们口中所谓的“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与她有关似的。
瞿悦然如此在意,那会是什么东西?
谢浮玉摩挲着座椅扶手,略一思忖,开口道:“和相机有关......”
话音刚落,余光里,瞿悦然绷紧的肩背塌下去一点,整个人不着痕迹地贴向椅背,犹如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是典型的放松下来的动作。
这么说,不是相机,那就是另一个了。
谢浮玉了然,淡声道:“主要与拿到相机的方式有关。”
蒋泉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办法能够拿到相机?”
“当然不是。”殷浔接过话头,看了一眼谢浮玉,随后解释道,“阿郁的意思是,我们一路跟踪马丽娅,发现梯子其实是被她拿走了。”
他有意放慢了语速,借由延长的片刻时间,观察起瞿悦然的一举一动,以及时调整措辞。
果然,对方在听到“梯子”两个字的时候,默默攥紧了双手,细长的甲片随着收拢的手指在手背上掐出几道短短的红痕。
瞧着挺疼的,殷浔搓了搓手。
“那你们拿到梯子了吗?”瞿悦然细语温声,面上适时地表现出几分欣喜与激动,说,“太好了,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不曾想,谢浮玉微微一笑:“没有呢,梯子被马丽娅扔进大海里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找东西打捞,就被她发现了。”
讨厌半场开香槟和贷款出副本等一系列类似随地大小flag的行为,况且他不觉得瞿悦然真心盼望他们取回伸缩梯。
既然如此,索性顺着她的心意编故事,兴许有几率降低海妖对梯子的警惕程度。
他说完,殷浔便配合地重重点了点头:“没错,要不她为什么追杀我们呢?”
闻言,瞿悦然神情微怔,若有所思,轻易分辨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倒是蒋泉眉头紧皱,细看还有几分焦躁不安。
“你们确定马丽娅扔进海里的是那把梯子吗?”他问。
殷浔信誓旦旦:“我俩亲眼所见,真真的。”
“比你的钻石项链保真。”谢浮玉随口补充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蒋泉暗中瞥了谢浮玉几眼,搁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裤兜,碰到一串有棱有角、冰冰凉凉的物件后,心中才多出一点实感。
他勉强笑了笑:“买给女朋友的当然是真的,希望能早一点离开这里,把礼物亲手交给她。”
瞿悦然安慰道:“一定会的。”
“是啊蒋哥,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成。”章泷挠了挠头,附和她。
在座的没有人不想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提交作品的日期近在眼前,他们却没有相机,线索完全断在了梯子上。
遑论夜晚已经悄然降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海妖的下一个引诱目标。
长桌四面诡异地陷入沉默,一时间,人心惶惶。
殷浔脸上却挂着一贯闲散的笑,动作夸张地拍了拍手,鼓励道:“大家不要气馁,说不定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出去了。”
“梦想总还是要有的。”谢浮玉意有所指,不知道是在反讽殷浔的说辞,还是真心同意。
反正他面无表情散发正能量时,也总摆脱不了阴阳怪气。
马丽娅恰在此时推门而入。
她无视掉蔫了吧唧的一群人,径自走到吧台后面,很快捣鼓出一顿晚饭。
马丽娅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端上桌,众人扫了一眼——白灼生菜、蔬菜沙拉、青菜豆腐汤、大蒜炒豆角,一眼望过去全是绿色,和一脸菜色的玩家正相配。
“所以凭什么她能吃番茄肉酱意面?”殷浔扎了一叉子沙拉塞进嘴里,扭头看了眼吧台后闷头嗦面的NPC。
“就凭她能徒手扛拐棍。”谢浮玉抬手掌住他的后脑勺,按着人转回来,压声道,“不要节外生枝,等出去了再吃好的。”
殷浔囫囵把菜叶子咽下去,鬼鬼祟祟地问:“你请我?”
谢浮玉捏着叉子的手一顿,小幅勾起唇角:“如果你找得到我。”
这有什么难的,津大统数研二,不就是他隔壁专业,说起来他们还是一个院的,以他社交小王子的朋友圈,找一个阿郁不在话下。
“一言为定。”殷浔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冲他眨了眨眼。
真是个傻子。
谢浮玉看见他笑,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弯眼睛。
晚饭虽然寡淡了些,但好歹能填饱肚子,尽管大部分人看起来都食不知味,冲着饱腹的目标,多少塞了几口。
饭后,大家抱团离开咖啡馆,朝隔壁民宿走去。
线索中断、进度停滞、夜色渐深,多重因素叠加之下,没有必要再留在咖啡馆里讨论。
谢浮玉依旧落在队伍后面,殷浔理解他的用意,放慢了步调,跟在他身侧。
“看出什么了?”回房后,殷浔反手落了锁。
“她手指上的钻又少了。”谢浮玉按灭了一盏顶灯,房间里顿时暗下来,他循着外面漏进来的月光,缓缓走到窗边,“看来今晚交易继续。”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过她今晚不一定会来找我们。”殷浔与他并肩而立,视线穿过黢黑的窗洞,落向广场外的大海。
谢浮玉摇头:“应该是一定不会。”
所以才需要引蛇出洞,抢在某些人之前把窗户打开。
经过昨晚,内鬼已经通过试炼,成为了海妖的合作伙伴。与其在今夜挑选新的交易对象,倒不如继续同稍信得过的内鬼联系。
“塞壬除了钻石应该给不了其他东西,起码给不出相机。”谢浮玉侧眸扫过殷浔所在的方位,问,“确定要用那种办法吗?”
“或者你还有其他建设性的意见?”殷浔莞尔,“别担心,一切交给我。”
分明他才是那个打算同海妖做交易的人,却反而出言安抚起了谢浮玉。
理智早在想到这种置换梯子的方式时就告诉谢浮玉,殷浔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新人,珍贵的一次试错机会将为两人的计划增添一重保障。
按照惯例,他应该反驳殷浔两句,譬如“交给你我才不放心”“你最好靠谱一点”,来化解逐渐凝重的氛围。
至少不像眼下,弄得好似生离死别,谢浮玉手指微动,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好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怦然的心跳掩盖了所有异样。
“你......”谢浮玉张了张嘴,蓦地感到几分滞涩。
以他和荀因的关系,连担忧与关切都很难辖定界限。
踌躇间,唇上贴过来一抹温热,殷浔伸指虚按住他的唇瓣,倾身靠近,轻声说:“相信我。”
稀疏的光线仿佛随着这句话尽数汇入眼底,纵使看不清殷浔脸上的表情,谢浮玉躁动不安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等待。
两人坐在殷浔的床边,相顾无言。
半晌,谢浮玉打破沉默,说:“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我觉得也是。”殷浔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倒向他的肩膀,磁沉的嗓音里混杂着一丝困倦,闷声问,“所以,是什么呢?”
话音刚落,静谧空气中徐徐响起熟悉的歌声。
殷浔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两句。
“荀因。”谢浮玉抬手捂住他的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天赋可能点在其他领域?”
殷浔顺势拉下他的手,裹进手心摩挲了几下:“你嫌弃我唱得难听。”
“我可没说难听。”谢浮玉失笑。
殷浔不满地控诉:“你就是这个意思。”
“少贫嘴。”谢浮玉站起身,眺眼看向窗外,“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引起塞壬注意的方式,目前推测只有一个——在夜晚打开窗户。
殷浔朝窗锁伸出手,食指刚碰到锁扣,下一秒,一片巨大的黑影猛地窜出来,黑化小海豚的尖牙险些扎到他的手指。
谢浮玉拉着他向后退了两步。
两人隔着形同虚设的窗户,与帕莱蒙对视。
“原来是把他忘了。”殷浔吹了吹并未受伤的指尖,跃跃欲试。
自打他不再动作后,帕莱蒙也停了下来。
殷浔大着胆子再次伸手,小海神果然驱使着海豚又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他琢磨出一点规律,一人一海豚你来我往,仿佛在玩什么推拉游戏。
谢浮玉:“......”果然这活除了荀因没人能干。
帕莱蒙:“......”难道这个人类帮我当傻子吗?
小海神气呼呼地拍了拍海豚圆滚滚的脑袋,带着它往隔壁去。
爱咋咋地,他不要管了!
殷浔瞅着空落落的窗洞,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可算是走了。”
他换了一只手,利落地按下窗锁。
“等等。”谢浮玉截住他,从床头柜边抄起一架落地灯,“用这个。”
一次试错的机会,能不用上当然最好,谁也无法保证入夜后推开窗户一定安全。
而民宿的窗户恰恰是那种两扇对开的类型,手推动着窗户向外打开的同时,势必会越过窗槛,探到房间外部。
第一天新人被玻璃窗拦腰斩断的血腥场面犹在眼前,保险起见,还是找点什么工具抵住窗框,借力推开窗户。
谢浮玉将落地灯塞进殷浔手里,抿唇道:“小心一点。”
殷浔没有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掌心的热度隔着轻薄的衣料传来,好似令人安心的力量也随之传递。
“吱”地一声,窗框被顶开一道窄缝。
与此同时,房门锁孔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逆时针旋转向正确的槽口。
房间里,殷浔举着灯架,等了片刻,见没有什么异常后,一鼓作气将窗框完全顶开。
然后......无事发生。
观景台边的背影纹丝不动,圣母颂不绝于耳,倒是帕莱蒙骑着他的小海豚重新折回来,不远不近地悬停在树顶。
殷浔不知怎地,从对方脸上空洞的眼眶和耷拉的嘴角,品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
他摸了摸下巴,移开视线,皱眉盯向远处唱歌的人,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不来找我们?难道就因为我们没有玻璃,因此算不上是一扇完整的窗户吗?”
“不能吧,阿郁,要再等一会儿吗?”殷浔拿胳膊碰了碰谢浮玉,对方却没有回应,“阿郁?”
“不用等了。”谢浮玉垂眼看向窗台,“方法已经起效了。”
“怎么看......”怎么看出来的?
殷浔余光瞥见什么,后半句话卡回嗓子里。
大敞的窗户下方,灰暗掉漆的窗台上,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一一描摹。在两个相对高大的影子之间,隐隐浮现出另一团黑影,从轮廓依稀能分辨出,是人类的身形。
殷浔后背一凉,听见一串清泠的笑声。
“你们在找我吗?”
蒋泉:(摸了摸海妖给的奖励)我汗流浃背了
给小情侣点一首《莫名我就喜欢你》,记忆永远藏在脑海深处,即使现在不记得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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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寻常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