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我要下车!”
耳畔传来了一阵聒噪之声,晏希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车厢在楼栩用力的拍动下,正轻轻晃动。
晏希朝车厢内扫视了一圈。
京晁仍处在睡梦之中,而另一侧的楼栩则是红着一张脸,瞪视着晏希。
“听见没有,我要下车!”楼栩的脸似乎憋得更红了。
晏希孤疑地看了他一眼,被搅扰了好梦的她,语气里多少也有些不耐烦:“你又在闹什么?”
“本公子要去解手!”楼栩亦回了一记不耐烦的白眼。
晏希扁了扁嘴,掀开车帘的一角,见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人烟稀少之际,问道:“骆叔,咱们这是到哪了?”
“回小姐的话,再过一刻钟就能到骆阳镇的骆家村了。”车夫骆叔回道。
“你再忍忍,再过一刻钟就到镇上了。此处荒郊野岭的,怕污了南楼公子的贵体。”晏希安抚道。
楼栩却不依:“你是想憋死我。好哇,憋死我,看谁来和你成亲。”
楼栩说罢,气鼓鼓地双手抱胸,脸面别向另一处,一言不发。
晏希见他忍得确实辛苦,一张脸红到了脖颈处,有些于心不忍,便让骆叔停了下来:“骆叔,骆阳镇横竖也快到了,咱们也不争这一会儿的时间,你先停下来吧。我也想起来走动走动。”
“吁——”
马儿应声停下,车还没挺稳,楼栩便飞奔而出。
如今夜阑更深的,晏希唯恐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打算与楼栩一同下去。
临下车时,见一旁的京晁还睡得正熟,便将身上的毯子盖在了京晁的身子上,才下了车。
“小姐,要不要我跟上去?”骑马的接亭,此时也落下马来,走到晏希的身旁询问。
晏希远远看着楼栩离去的背影,见他在一处草丛处停下,便道:“不必了。”
“是。”接亭口中虽如此说道,行事却极为谨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楼栩的方向看去,生怕他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一番舟车劳顿之下,晏希的身子也有些乏了。
本想下马车来吹些凉气醒醒神,却不料这骆阳镇周边的气候不知怎的,竟燥热的很。
站了好一会儿,竟连半缕微风也感受不到。
“骆叔,听说你就是骆阳镇人?”晏希闲来无事,便与骆叔唠起了家常。
从江南出发前往江东时,因突发暴雨,晏希一行人绕过了骆阳镇,行了远路。
此番回城,为了尽快回去,才选择走骆阳镇这条道。
“是啊,我也是许久未曾回来了。要说从前啊,我可是从来不敢往这条道上走。”骆叔憨笑道。
“哦?是有什么典故?”晏希不禁好奇起来,眼角瞥了一眼楼栩那处,发现他还原封不动地站在那里。
“小姐有所不知,从前这条道,被镇上的百姓取名为杀人道。你想想,杀人的道,谁敢走哇?”晏希一提起这事,骆叔便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
“杀人道?好厉害的名字。恐怕大有来头吧。”晏希见骆叔高兴,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骆叔听晏希一番捧场,果然更是滔滔不绝:“可不是嘛,在新皇登基以前,先帝病重,久不闻朝事。可谓是佞臣当道,山匪横行。而这骆阳镇,又是江东富商通往江南的必经要塞。那段时日,山匪们可真是见人就杀,见人就抢。连普通的平民百姓也不放过,可吓人了。”
骆叔说的有声有色,有模有样,倒与那说书先生不分伯仲了。
“既然如此,怎如今又敢走了?”
晏希从未去过江东,自然不知道这其间的轶事。
“自然是得益于当今陛下呀。新皇登基后,励精图治,勤勉克己。不光铲除了朝中的奸佞,还命各地驻军荡平了官道上的山匪。再经历了几次剿匪之后,这杀人道上便再也不见杀人之事。要说那以往,就算是青天白日,这道也是无人敢走的。”骆叔显然是对新皇之政绩颇为赞许。
那个小皇帝……
晏希眯了眯眼睛,忆起三年前倒也有幸与他并肩作战过,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
“接亭,楼公子怎么还没好?你快过去瞧瞧。”
说话间,晏希总算弄清了那时时徘徊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丝异样究竟是什么。
好半晌了,那楼栩竟就一直站在那处,动都没动过。
若真的只是解手,何至于耗费如此之久。
接亭正欲前行,久无波澜的山谷竟骤然起风了。
晏希毕竟是习武之人,这点异常的动静怎会察觉不出。
恍惚中,她看见一个黑影朝着楼栩飞去。
不好——
“接亭,保护好小晁!”晏希飞身向楼栩奔去。
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
只见那暗中的黑衣人早已伸出了利剑,就要往楼栩身上劈去。
刀剑的寒光,在幽深的黑夜中,刺痛了晏希的双眸。
楼栩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周边的异样,始终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晏希纵身而上,将楼栩推向一边,自己的左臂,则实实在在地替他扛了一剑。
腥甜的血腥味霎时间便漫入鼻尖。
她的左臂,像是骤然有千斤重,再也举不起来。
晏希的视线朝着被推倒在地的楼栩身上扫去,发现这个纨绔公子,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倒也难怪方才会站在此处一动不动,不知躲闪。
“楼栩!快醒醒!楼栩!”晏希情急之下,大声急呼楼栩的性命。
然而,方才发出致命一击的那位黑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二人,即刻便对晏希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势。
晏希一边要顾及楼栩的安危,一边又要应付黑衣人的杀招,一时之间难以占得上风。
所幸楼栩总算听见了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幽幽地睁开了眼:“啊!”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哪里见过这般命悬一线的场景,自然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手肘撑在地面,不住地向后挪去。
满脸的害怕与惊惧。
可也恰巧因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令与晏希交手的黑衣人也为之一惊,并乱了分寸。
晏希趁机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剑,用手肘击向黑衣人的腹部。
划拉一刀。
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便已命殒当场。
这边的危局才稍稍解除,而接亭那处,早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不断地朝着四面八方涌入。
可晏希此行行事低调,除了带了楼栩之外,并未带上多余的金银钱财。
莫非,这些黑衣人,竟是冲着楼栩而来的?又或者,是冲着她晏希来的?
无论究竟是何种推断,晏希可以确定的是,这群人,求的是命,不是财。
“啊——”
正当晏希意欲上前替接亭等人解围之时,她的身后却又再度传来了楼栩的尖叫声。
原来是楼栩在慌乱之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猛退,竟不知不觉间退到了一处半壁悬崖边上。
如今的他一时不慎,身子就要往崖下坠去。
晏希再也顾不得其他,即刻松开了手中的利剑,拼尽全力朝着楼栩飞去。
她答应了楼栩的兄长楼樟,务必要护好楼栩的周全,自然就要拼尽全力做到。
晏希的轻功还算不错,在楼栩坠地之前,便已飞至他的身侧,将他护于自己的怀中。
然而,此处悬崖虽不陡峭,横生的树枝却是数目众多。那如利爪一般锋利的枝丫,恰好剐蹭到晏希血流不止的伤口。
晏希本就有伤在身,重创之下更是真气不稳,无法再使用轻功,抱着楼栩就这么一路沿着崖壁滚下了山去。
好在崖壁的高度并不算高,在撞至一根粗壮的树干之后,二人便停了下来。
晏希在剧痛之下,松开了手,楼栩也因此又滚远了几步。
此时的晏希神智尚且清醒,而楼栩却早已陷入了昏迷状态。
然而,黑衣人却早已察觉到了此处的动静,纷纷要从悬崖之上,飞奔下来斩草除根。
如今晏希身负重伤,显然是寡不敌众。
若不即刻找寻一处躲避之地,只怕二人都要葬身于此。
情急之下,晏希点亮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通过火折所发出的光亮,晏希发现山脚之下竟有一处幽深的湖泊。
眼见黑衣人的动静越来越大,就要追来此处。
晏希来不及多想,便拼尽最后的力气,携着楼栩一同,扎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寒凉的湖水洗刷着她的伤口,不断传来难忍之痛。险些承受不住的晏希,不免呛了两口湖水。
她呼出的气泡顺着水流往上冒出,就像她拼死也要把握住的生机一般。
那样渺小,却值得一试。
“快,赶紧给我搜!雇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着一声雄厚的声音响起,原本黯淡无光的湖泊顿时被火光照亮。
晏希不敢再制造一丁点动静,憋住气连忙将楼栩拉向更深的水域,静待时机。
然而,嘈杂的说话声仍旧不断地传入晏希的耳膜。
水下的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每一声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的游离。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若是连她也失去意识,那他二人可真就要殒命于此了。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将晏家经营到这一步,绝不可以就此放弃。
晏希心下一横,将楼栩拉了下来,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