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园 第26章 真心

绒花排簪选了又选，乌发一立，大姑娘转眼成了小媳妇，恋笙窥着铜镜，头一回梳妇人发式，不由得傻乎乎直乐。

她这般模样，元昭瞧在眼里，这当下，恋笙不像任何人，她只是一个爱臭美的傻妹子。

元昭有些恍惚，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笑了一瞬，他又飞速地忙将思绪拉回……

“少奶奶亲自梳头？”他无比嫌弃着。

恋笙微微一笑，与四爷保证，“下不为例”。

要勾人真心，就得拿真心作饵。

乡野丫头的真心，元昭势在必得，于是乎，银钩刺入心口，把着鱼竿，要将名为真心的鱼粮往鱼儿嘴里送。

元昭声音一冷，右手拍了拍床榻，“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与你细说。”

恋笙起身坐到四爷身边，双手捧着一方铜镜，欢欢喜喜地照着云鬓步摇。

这屋里的四爷瞧着可怕，实则是个只会嘴上逞能的恶少，恋笙壮了胆子，从心里不再怕他。

金乌村的疯狗很会咬人，这元四爷的嘴比疯狗还厉，不能棒打疯狗，最好的法子是绕着疯狗走，恋笙这会子走不开，就只能装傻充愣，尽心安抚着四爷。

得了新衣新首饰，她正顾影自怜呢，没心思搭理疯狗。

华丽的衣裳，闪烁的珠宝，凡是个女人，不问岁数，不管是生的还是死的，没一个不喜欢。

“喜欢这些劳什子？”

“喜欢。”恋笙不假思索。

摸到了她的软肋，元昭一时高兴，大方道：“母亲、姑母给你的物件，便是你个人的私产。你不愿收我的钱财，这些死物没人稀罕，就当做酬劳，如何？”

“四爷赏我，我便拿着。”

衣裳珍贵，首饰贵重。

这些物件恋笙自不会收，只怕一而再，再而三拂了四爷的面子，不得不应，等她到日子回去，珠宝首饰一概不拿，但少不了要穿元家的一身衣裳。

鳞儿依旧睡着，无人打搅他们夫妻。

恋笙野性难训，元昭只得一步步，慢慢教化。

元昭斟字酌句道：“今日是你嫁进来的头一天。我病着，你不能张扬。各房各院俱是人精，说是人精，其实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腌臜泼才。”

听到骂人之语，恋笙收了铜镜，不敢再照，元昭的声音越发小越发冷，恋笙细听着，不肯漏了半个字。

“他们欺你是乡下来的。那些人等着看你出丑，眼巴巴地笑话你……少和丫鬟婆子们闲聊厮混，别看低了自己，更别惯得她们不知贵贱尊卑。”

金乌村人心淳朴，恋笙的爹是个秀才，前些年教着村里的孩儿们读书习字，村里人大多尊老秀才一句先生。

秀才如何，到了农忙，还不是一样下地干活，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恋笙她叔父做着官，不忙时，也不往自家去，就住在恋笙家里，村里没人敢欺负恋笙，更没人等着侯着要笑话她……

因而，她不知人心难测，只当元昭心思太重，“都是穷苦人家，没田没米，才出来卖身为奴为婢，哪有你话里的这许多的弯绕？你屋里的人，我瞧着就很好。”

圆眼瞪着细眼。

元昭不禁暗道：她莫不是没见过贱恶之人？说的话，竟有一种别样的天真。

“我屋里这些……”是叫元昭一板子一板子打出来的，一声声发卖吓出来的，这些事不必与恋笙说，“胡搅蛮缠的，如今正病着，你一见就明白了……”

病着的，不就是眼前的元昭，这倒是令恋笙越发糊涂。

“人如贱草，风欺低头，偏抽病牛，宁欺负人，也别叫人欺负了！当主子的派头要足，挺起腰板，不许低眉顺眼！”

恋笙挺起腰板，学着四爷冷起眉眼。

“对人要拿款，对事要拿乔。人分贵贱，奴仆也要分个一二三等，你瞧她们与你贴心贴肺，实则各个主意大着呢，他们瞧你在老爷夫人跟前得宠，巴结你，捧着你，全不是真心为你。”

“最要紧的，你我夫妇一体，你不能丢了我的脸面！”他话里不分你我，“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咱们才是正经夫妻，凡事不许与我藏私，大事小情都要与我明说！”

恋笙点头如捣蒜，不给四爷丢脸，她记下了，遇事要与四爷商量，她也记下了。

“事事有我与你撑腰，你不必拘束，天塌了也不必怕，要让奴才们明白，我看中你，玉京院厚待你。”

这话衬得四爷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恋笙听得有些入迷。

“还有，少说粗话。”

“我粗俗惯了，一时难改。”

“那便少说话！”

恋笙闭了嘴，不再多说。

这是他训玉颜的法子，拿来养恋笙也正适用。

这些掏心窝的话，元昭从未与玉颜说过，眼下，说与恋笙听，就是要拿真心换真心。

他助着玉颜的恶，笑看玉颜作死，让玉颜只能依靠他。

玉颜可比不得恋笙。得先让恋笙成为真正的四奶奶，让她全心全意地融入元家，元昭借势，才能留住她的心。

他要让恋笙先成为元家的少奶奶，到那时候，再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

四爷说什么，恋笙都听着，纵有不认可的，也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摸着自己脖子，空落落的，想着该加件首饰，恋笙问道：“四爷，这儿是戴项圈还是佩璎珞？”

“璎珞。”

很好，她慢慢地，落入自己的陷阱，元昭大喜。

恋笙挑着璎珞，男人的钱就是挣给女人花的，元昭出手不俗，“我这里少了零碎银子，等会子天大亮，叫了王二，换一千两零钱供你花销……当四少奶奶，花钱可不能小气……”

恋笙依旧点着脑袋，似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