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王殿下今日掉马了吗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盛愿望着他落寞的脸庞，也不再去询问他，同那所谓的兄弟之间的关系。

她低声地说道：“之前在芙蓉榭，你不是同我说，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你会被桓王五马分尸？”

她问得小心翼翼，不复方才的咄咄逼人，只眨着眼睛，似有关切。

萧临深嘴角暗自一抹浅笑，他知道她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对她说过的话，明明只是，骗她才胡诌的话。

虽然是把自己编排成了凶神恶煞的活阎王，让她也开始畏惧桓王的名头。

但这个借口出奇地好用，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博取眼前少女的同情。

萧临深故作沉默，话音低沉说道：“姑娘既知，便应该能理解，我为何不能去找江夜他们。”

“同为暗卫，我们各自有任务，若我去寻他，将来我要是被桓王殿下抓住了，只怕是会连累他……”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角似乎都能挤出眼泪来，盛愿一时分不清。

究竟是他的眼眸本如此明亮，形如明珠。

还是他真的因为怕桓王殿下，怕到哭出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1】

可是他也不至于现在便哭出来？，她今夜分明就能为他配好解药，复原记忆之后，想起任务了……

盛愿心中暗忖，踮着脚尖，冲他高昂的头，说了句：“你，低下头。”

她见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可他还是顺从地低了头。

少年的脸庞在眼中慢慢近了，盛愿抬起手中的灯笼一瞧，少年眼中噙着泪花，楚楚动人。

“你？你真哭了？”

盛愿难以置信一问，她确定她没看错，少年像是真的哭了，双眼红得像兔子，漆黑的瞳浸在晶莹的水里。

霎时，她看见少年皱起了眉，温润的眼神一下变得警惕，他像是不悦。

难道是被她发现哭了之后，恼羞成怒了吗？

“姑娘原来就想看在下有没有哭？”

他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那眼泪不过是他硬挤出来的，只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

萧临深紧紧地盯着她，目不转睛。

直到少女收回好奇的眼眸，萧临深才退了回去。

“你，原来这么害怕你们家殿下？”

盛愿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哭。

倒是她手足无措了，不知如何安慰他了，说到底，是她把他弄哭了……

萧临深假意伸出袖子，一抹眼泪，说道。

“不然，我这就叫黑鹰飞过来，让你知道我们王爷有多狠？”

他费劲心机地想让盛愿相信，京中人人畏惧的桓王，的确是个丧心病狂之人。

唯有如此，他才能顺利地留在她的身边，获取解药。

萧临深盯着眼前少女的面庞，果不其然，盛愿连连拒绝，神情警惕。

他松了口气，可面上依旧沮丧得很，接着说道：“我先前同姑娘所说，那鹰，吃人肉，可并不假。”

盛愿一下起了好奇，只见他突然抬起手臂，将宽大的袖口挽起，竟然一片模糊！

几道极深的沟壑覆盖在他的左边手肘上，手臂精壮结实，他稍稍用劲，肌肉显出来，线条流利。

只是这几道早已愈合的伤口像爬行的蜈蚣，实在难看得很，膨胀的伤痕泛着白光。

盛愿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这伤不想是武器，毕竟武器之伤，不会环绕整个手肘，如此贴合。

她一想到方才飞过的黑鹰，顿时脸色大变，她幽幽试探开口。

“你这陈年之伤？难道是黑鹰所致？”

萧临深点了点头，他不用多说一眼，眼前少女便能猜出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神，不由地多了几分欣赏。

她身子虽差些，可善医用毒，心思缜密，不比跟在他身边那两个朽木好得多。

萧临深想起江夜和寒夜，性格迥然不同的二人，只得无奈摇头。

盛愿见他出神，甚至有些摇头晃脑，问道：“难道不是黑鹰的爪子弄的？”

萧临深回过神，忙说道：“姑娘睿智，这伤，是在下积年累月，为桓王豢养黑鹰所致。”

“那喂食它的人肉，也是你切割下来的？”盛愿撇着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我小时候听猎户们说，猛禽非活肉不食，也只有雪山上的秃鹫才会吃腐肉……”

盛愿说着声音愈来愈小，她不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的脑海里只想到了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从活人的身上片下肉来。

被取肉之人声嘶力竭，宛若处在阿鼻地狱哀嚎，可少年手里拿着盘子装肉……

形同凌迟！残忍无比，她知道受此刑需要经历怎样惨绝人寰的痛苦。

她鬼使神差地后退了几步，连同手里的灯笼，都险些掉了下去，面色苍白。

萧临深第一次见她面如死灰，才明白她九曲八弯的心思，大抵是联想到他杀人上去了……

怕真吓坏了她，他迫不及待地解释道。

“姑娘别误会！”萧临深猛地伸出了手，像是要去抓她后退的身影，却停滞在空中。

“我并未在活人身上取肉！我只是负责替王爷训鹰的而已，你既知道它乃猛禽，自然只要需要驯服……”

盛愿恍惚间听进去了他的话，他神色着急，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她稍稍松了警惕，她知道跟随那等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身边，眼前少年定然也是杀人无数。

她淡淡地开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2】，在其位，不谋其事，【3】只会为自己招引祸端。”

“我明白你的境遇。”

她清楚人皆身不由己，有的为了活着必须卑躬屈膝，讨好他人施舍。

就好比她身为父亲的女儿，即便她多不喜欢他。

也需要仰仗他的鼻息，才能接近京中的达官贵人，获取亡母去世的一丝线索。

她的声音变得狠厉：“但我绝不苟同，为了让自己活着，明知达成了目的，还继续用别人的痛苦与性命！”

“为自己的飞黄腾达，草菅人命！去堆砌一条踏着尸骨向上攀爬的血路！”

她的目光灼灼，望着萧临深的面庞，像是要烧出火来。

萧临深被她一番话语惊到，手足无措，他一把抓住了灯笼光滑的木柄，轻轻一扯。

她的身形一晃，往他的方向踉跄向前几步，才将她从满腔愤懑之中拉了出来。

她的脸由苍白涨得通红，就快像她手中这柄红彤彤的灯笼一样了。

萧临深低声问道：“姑娘此言，是觉得我是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盛愿目光一凛，问道：“难道不是吗？”

“我虽不知你为何成为暗卫，但我知道既入了那等装满秘密的地方，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但我始终无法苟同，你们王爷分明位高权重，有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为何让京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她一连串的质问让他哑言，少女灼热的目光仿佛不是在问，他披着的这副叫做“楚筠”的少年皮囊。

而是切切实实，一字一句犹如一把利剑，措不及防地插进他，这个声名狼藉的桓王最脆弱的胸口。

若不是他时刻记着自己用着假身份，面上只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隐藏心中滔天的怒火。

只怕是眼前敢于直言的少女，活不过当下！

萧临深握紧了木柄，咬牙切齿，眼睛里沁出火红的血泪，。

不过不是真的血，而是火光映衬着他阴沉的面容，才让他的眼底充斥赤红之色。

他平生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别人质疑他，每每听见此等话语，他都会想起。

当年城破，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未能阻挡丢盔弃甲，城池被夺的命运。

多少年过去了，午夜梦回，他都会从漫天火海与堆积成山的尸山血海里惊醒过来。

从前的战功赫赫，也抵不过一朝兵败，他成了人人唾弃之人。

萧临深只觉得心中一痛，酸楚感从五脏六腑蔓延四肢，他放开了握着灯笼木柄的手。

他目光涣散，迷离地盯着眼前少女，她尚且是懵懂的年纪。

既不完全了解他的生平，也窥不见身处皇室的刀光血影，他同她置气？岂不是笑话一场？

他轻笑了一声，“姑娘说得对，我也不明白，为何我们王爷，成了声名狼藉之人。”

萧临深猛地仰起头，尽力不让盛愿察觉他的异常。

他只觉得鼻子酸得很，似乎有种叫做泪珠的东西要夺目而出……

萧临深憋着气，他岂能在小小女子面前，潸然落泪！

“原来你也这么以为……”

盛愿见他突然仰着头，而她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心下只觉得莫名其妙。

“是啊，桓王殿下他啊，真是妥妥的坏人……”

他仍然抬着头，话音低沉，像是惋惜，又像是认同盛愿的话。

盛愿方才是气昏了，才脱口而出，对于桓王殿下所作所为的不甚理解。

她先下平静之后，只觉得祸从口出，眼前之人可是他的暗卫，她竟如此辱骂这位京城活阎王。

把他贬得一文不值，盛愿咽了口水，好歹眼前的少年还是赞同她的话……

盛愿试探性地问道：“既然楚公子也看不惯桓王殿下所作所为，又为何要继续留在他身边，为虎作伥呢？”

【1】明代戏曲家李开先《宝剑记·夜奔》

【2】《左传·宣公十五年》

【3】《论语·泰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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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