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叛军,这里面有误会!百年前,那个叫浮玉的女子曾是你的未婚妻,可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三戒,是一个被削除神籍,没有氏族力量支持,没有很长寿命,一辈子都无法解咒的人,她已经被命运无情抛弃,她不能给你带来荣誉,也不能陪你活上千百年,这样的人,你还要跟她结婚吗?”
太钟不可置信地看着三戒,她说的每一句话如利刃刺穿皮肤,捅到心窝,百年前,他跟她缔结的婚约算什么呢?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除了小时候的那份情意,剩下的就是氏族联姻的利益了,难道在她心中,没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吗?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这个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为什么非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冷静片刻,缓缓放开手,“我不会逼你跟我结婚,不管你是浮玉还是三戒,我永远都是你的太钟,你中的咒,我已经派人查了,咒术是鬼方氏的独门绝技,你有没有问过鬼王?”
“问过了,鬼王说我中的是魇镇,此生无解。”三戒顿了顿,又说,“你,我刚才说话有点重,你别放心里啊!”
太钟弹了一下三戒额头,“傻丫头,我怎么会放心里!
三戒笑了笑。
过了数月,已是隆冬,盐场的规模逐渐扩大,大批的精盐如期交付到商代手中,三戒定期给这些商代开会,让他们按照签订的条约出售,若是精盐价格过高,她有权收回对方的商代权力,并且以后不再给他提供精盐。
绝大多数商代权衡利弊,都遵守了条约条款,只有极个别的商代拿到精盐后,坐地起价,精盐的价格比市场粗盐贵了几倍,消息很快传到三戒耳朵,她直接取消供货,取消那位商代的权力,解除契约,换了另一个代理。
北荒的冬天比较冷,桃花凹却因地势原因,四季常春,花开如荼,大鸿旭尧和鬼王忙的不亦乐乎,逢蒙也不多加干预,竟然能按照契约条款,成为北齐国和周边地区最大的商代,也大赚了一笔,未找鬼王和大鸿氏任何麻烦。
由于精盐定的价格只比粗盐贵一点点,盐的需求量总是供不应求,光靠这一个小小的盐矿山,确实难以满足北荒民众需求,条约一改再改,最终,又变成按量配比,比如,每个月只给偏远地区的商代十二万担,给北齐的逢蒙三十万担,给朝阳镇的封阳十五万担……有了限制,就会招来繁华地域的商代不满,再加上价格严厉控制,不让坐地起价,他们闹情绪,起内讧,在接待驿站围堵闹事。
旭尧只好带着人马去解决问题,三戒头都大了,用信鸟给封阳去了信,说了说这些烦恼,不知该如何解决,封阳很快回了信,信中寥寥数字,却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她按照封阳的方法,把盐弄成两类,一种是特精盐,里面加入了碘,叫精碘矿盐,另一种是普通精矿盐,精碘盐价格贵,供应皇族贵胄,普通精盐供应氏族,他还建议她增派人手,从夙沙氏手中收购海盐,将它继续提纯,过滤涩味,让口感变得柔和更浓郁,卖给普通百姓,这样各个层面的人都能得到满足。
封阳怕她人手不够使唤,特别派去自己四个心腹高手,镜缘、风朔、月初、流沙,一边保护她,一边帮她做事,精盐的矛盾得到了缓解,这一忙乎便一直忙到了过年,三戒也没有歇息过。
三戒做了些萝卜干腌菜和牛肉干,让镜缘、风朔、流沙回白头山带给封阳过年,月初执意不走,只好让他留下来在桃花凹过年。
月初帮助亦笙做风干鸡、风干鱼,又酿了许多甜酒,等着过年了享用,旭尧从别处回来,也带了一些金天氏族的特产,太钟带着人去幽河边钓鱼,把做好的东西,给桃花凹每家每户送上一份,同时,他们也受到来自鬼方氏回馈的美食。
距离过年还剩三天的时候,三戒给伙计们都放假,每人领上2斤精盐,2斤米,2条鱼回家过年,盐场只留了三个人值守,到除夕那天,这三个人也回去吃年夜饭,守岁,月初陪着三戒在盐场值守,太钟也让亦笙留下来保护她,也派了一些高手守在盐场,他自己和旭尧跟鬼王等人喝酒应酬去,大半夜都未归。
吃了年饭,实在无聊,三戒、月初、亦笙就坐在院子里讲故事,不远处传来炮竹爆炸的声音,打破了沉静的夜晚,东边的天空亮起火光,烟花一丛丛一簇簇地竞相开放,绚烂之极,美不胜收。
“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烟花啦!”
“好漂亮啊!三戒,你快看那边”
又是一圈一圈流云异彩的烟花绽放,如黑夜中瑰丽的玫瑰,又如镜像世界的倒影,再美的景色,也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欢愉,随着烟花谢幕,总归还要沉入静谧。他们三人抱着腿坐在地上,静静看着残花和朦胧的月亮。
三戒突然想起朝阳镇的人们,大概也是这么过年的吧,那里的烟花一定也很美很美,白头山不知道能否看见?也不知封阳在做什么?
“月初,你们白头山怎么过年?”三戒好奇地问道。
“喝酒,看月亮,唱歌,讲故事,大概就是这些吧!”月初漫不经心地说,过了半响,月初又惆怅地说道,“往年的年过的都很寂寞,战士们都想念家乡,可是,他们没办法出山,只要出了白头山,就会魂飞魄散!他们都很憎恶轩辕氏,憎恶东极帝君!”
亦笙扭过头,不满地瞪了月初一眼,却没说话。
三戒不由地看向月初,问道,“为什么你可以出山?”
月初淡淡地说,“我和镜缘、风朔、流沙都不是魁隗氏族人,也不是原龙炎军姜炎的手下,我们永远追随的是封阳大人,他愿意留下照顾魁隗氏,我们只能留下陪同了!”
“那你知道封阳为什么要照顾魁隗氏吗?他一个堕神,跟魁隗氏不沾亲不带故,却留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受苦,真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不许你这么说他!封阳大人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初,姜炎将军率领龙炎军攻打西极国,半路上,被人出卖,遭遇伏击,有奸细用姜炎将军的鹊翎箭,射落东极国的旗徽,诬陷龙炎军临阵倒戈,投降西极,轩辕帝君大怒,发动了战争,剿灭西极,也把龙炎军列为叛军,将魁隗氏和龙炎军驱赶至白头山脚下,姜炎将军原班人马,遭遇埋伏后,损兵折将,剩下的三万将士身受诅咒,不得见阳光,终年只能生活在白头山上,白头山环境恶劣,死了不少战士,姜炎将军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魁隗氏和将士们,便将自己祭献给恶灵,以保战士们不再受白头山恶灵的侵扰,他临终前,托付封阳大人,帮他照看魁隗氏后裔,他希望有朝一日,封阳大人能想出法子解了龙炎残军将士身上的诅咒,还他们自由之身!”月初说完,眼睛映出的月亮更加黯淡了。
三戒晃晃手中的酒瓶,“要不要喝点?”
月初接过,一口气饮完,擦擦嘴,“酒不错!今天话有点多了!”
“不多不多,你平时太安静了,我想找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晚要守夜,正好无聊,你可以陪我们说说话嘛!”三戒道。
亦笙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我困了,回去睡了,你们慢慢守夜吧!”
“去睡吧!有我在呢,一切都没问题!”三戒拍拍胸脯说。
月初一身玄衣,要不是有月亮映衬着,能看到一张瓷白的脸,只怕他整个人都被黑夜吞噬了,他的五官很好看,下巴尖尖,棱骨分明,像刀刻一般,显得无比清瘦。
亦笙走进屋子,三戒继续追问,“你跟封阳怎么认识的?他那样的人,值得你永远追随?”
月初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根本不了解他!我们全家被火屠的时候,是他把我从火海中背了出来,他的额头被火柱砸伤,烧毁了大部分皮肤,他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一个人,怎么能接受面部烧毁?他为了不让我内心愧疚,找花妖修补了容颜,其实我知道,他跟花妖交换了一件东西,花妖才答应用上古神花——月尚花为他修补!”
“他拿什么交换的?”
“你很想知道?”
“是啊!告诉我吧!”三戒哀求道。
“一缕青丝。”
三戒听后怔了半天,才怅然道,“这就是他头发变成银色的原因?”
月初看了她一眼,没回答,枕着胳膊向后躺去,淡漠地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光,星子闪烁不定,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三戒不再追问,仍旧用胳膊抱着双膝,感受着凉飕飕地风意,看着月亮在云中快速穿梭,一团乌云蔽月其中,旁边一颗明亮的星子也蒙了尘般,变得黯淡飘摇,不一会儿,就被整团乌吞没。
凹里的风送来的不仅有凉意,也有暖暖地香味,再后来,送来了琴瑟的声音,时起时伏,宛如忧伤哭泣的少女,琴音低迷,弦瑟缠绵,越听越觉得胸口发闷,摄人心魄。
忽然,月初喷涌出一口血,盘腿坐起调整气息,“快捂住耳朵,闭气!”
他反应过来时,三戒已经入迷,朦胧中,她来到一片迷雾之地,周围影影绰绰,明暗交界之处,似有一束亮光,她追着那片光继续朝深处走去,迷雾也随之越来越浓郁,视线范围仅在一丈之内。
她焦急地喊道,“月初?亦笙?哥哥?太钟……”没有人回应她,她继续边走边喊,听到迷雾周边有女子的笑声,离她越来越近,那笑声空灵,飘荡,似有似无,她觉得熟悉,大声问道,“你是谁?快出来?”
那女子又笑了,笑得邪魅无比,让人觉得惊骇,周遭的雾气渐渐淡了,却笼罩了一层极深的怨气。
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走了出来,冰凉的手抚摸了一下三戒的脸颊,她畏缩了一下,心狂跳不止,女子离她很近,眼神与鬼方浸月出奇的相似,她伸手揭下她的面纱,看到一张枯败又熟悉的脸。
“浸月妹妹,是你吗?”三戒惊叫道,“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