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回到客栈的时候,看到封阳仍在吊床上保持着她出门时的样子,她蹑手蹑脚跳到床上,蒙起被子睡觉,身体又从女子变回男子,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第二日清晨,温和的阳光从窗户播撒进来,照在被褥上,因着昨夜晚睡的缘故,塌上的人还未起床,吊床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等封阳再回来的时候,桌子上放着桂花饼和一碗清粥,一束馥郁馨香的桂花插在窗边,让整个屋子散发着沉醉的香气。
三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闻到桂花的香气,爬起身到窗边闻了又闻,看了看窗边的封阳,“你摘的?”
封阳点点头笑了笑,“洗漱吃饭去吧!”
三戒看了看桌上,“想不到外表冷酷,杀人如麻的封阳大人还有这份闲情雅致!”
“吃完饭,我们就去盐矿山!”
“用不着这么急吧,听说是音乐节,不如去桃花坞看看?”
“先把军饷的事解决了,随便你怎么玩,我都可以陪你!”
“哦!好!”
吃了饭,封阳召来鸾鸟,带着三戒往盐矿山的方向飞,快到的时候被一重强大的屏障挡住,只得落回到地面,地面寸草不生,全是一块又一块皱起的土地,像揭开的皮子,染了无暇的白色,远远望去,又好像冰雪未消的初春。
封阳空掌劈了几次,才将屏障破开,拉着三戒进去,每走一脚,都觉得脚下万分沉重,走了没多久,三戒实在走不动了,他的双脚开始下陷,封阳意识到不对,猛然扭头看到他的双脚被埋进泥浆,立刻明白,他陷进沼泽里了。
这不是一般的沼泽,这块沼泽地的泥浆混合着盐碱,能够灼烧人的皮肤,封阳灵力高强,站在上面没有陷下去,他拉着三戒的手,向上飞去,想将他提出来,沼泽的吸力巨大,他不但使不上劲儿,自己也感觉往下陷落。
此处既没有树木可抓,也没有其他藤曼可爬,眼看着三戒要将封阳带进去,三戒挣脱封阳的手,费劲地叫道:“快走!”
这一使劲儿,三戒的双腿全部陷进去,并且越陷越快,封阳身体飘在空中,以俯瞰的姿势拉住三戒的胳膊,猛然向上一带,三戒被带出沼泽,由于封阳用的力道过猛,这里似乎又被什么神器压制着灵力,不能完全释放,憋出了一口血,惯性的力量把两人向后甩出,三戒重重摔在封阳身上,身体瘫软,半天也没力气从他胸前爬下来。
二人四目交织,相互感受到对方砰砰跳动的心脏,三戒心中慌乱,脸色一红,忙滚到一边。封阳气息不稳,又喷出一口鲜血,三戒紧张道,“你受伤了?”
“你不是看过什么《山海博物经》,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的灵力被压制了,暂时不能再使。”封阳调了调气息,说道。
“反正书上记载的有盐矿山,我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复杂呢?”
封阳起身运了一下功说,“这里地貌复杂,若真是那么简单,为什么附近的村民,或者其他邻国为什么没有人来开采?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当地人了解清楚比较好。”
“也好!”
“桃花坞距离这里不远,先去看看热闹,应该有不少隐藏身份的人聚集那里,我们可以打听一下,这里属于鬼方氏地盘,想必他们应该知道原由。”
封阳和三戒不敢在此久留,从原路退出,屏障自动闭合,封阳召来坐骑,带着三戒飞去桃花坞。
桃花坞因十里桃林而得名,这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桃花终年不败,鬼方氏每年三月和九月都会在这里举行音乐节以及祭天仪式,奉上美酒佳肴,祈求风调雨顺,晚上也会有篝火晚会,红色蒲公英就会开满大地,落在心上人掌心,促成鸳鸯。
在盐碱地折腾了半日,没有到达盐矿山,桃花坞里的祭天仪式也没有跟上看,那是鬼方氏当地村民跳的神舞,然后用特殊的祷告方法向上天传达敬意,再将玉衡埋在一棵千年桃树下,仪式才能结束。
到了晚上,是鬼方氏举办的篝火音乐节,喜欢音乐的游客氏族权贵们也会相聚这里,切磋琴技,或为自己向鬼王求一条姻缘绳,催催桃花运。
三戒出于好奇,看到坞子里许多人都挤在一起,跟一座小山似的,他向来喜欢热闹,看到那些人都围在一棵要十几个人才能围抱的桃树下,挂上红色许愿带,或者许愿风铃,忍不住也去抢了几个许愿带。
“喂,来都来了,凑个热闹,给你一个,许许愿?”三戒把其中一条塞进封阳手中,自己去一边认真的写着愿望。
封阳好奇,站在他身后偷看,三戒发现后,立即用手捂住:“不许看!”
“你写的什么?有什么好神秘的?”
“不告诉你,你要再偷看,我就不写了!”
“好好,不看不看!我也写一个吧!”
封阳说话很算话,背过身站在离他很远的位置,用手在许愿带上点了几下,字就出来了,他把许愿带挂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三戒确定他没偷看,一连写了三个,分别挂在树上,绕着树转一圈,已经寻不到哪个是他写下的心愿了。
反正那么多心愿都挂在树上,谁知道是谁写的?风一吹,许愿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游人们的欢声笑语,三戒双手合十,看着那些风中乱飞的许愿带,笑道,“希望心愿都能实现!”
“你许了什么愿?”三戒好奇地问封阳。
“你猜?”
“我哪能猜到?我们还是各自保密吧!”
人群中纷纷嚷嚷,忽然有个女子说道,“听说罗伽王也要来,他已经十年都没有来参加过鬼方氏的音乐节了,这次不知什么原因要来。”
另一个红衣女子说,“传说罗伽王创造了一张七弦琴,用它能弹出天籁之音,那种音乐可以疗愈心灵的伤痛,还可以让月亮娇羞,万物为之动情,他每年都会携带那琴在音乐节上寻找知音,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无人能对出《月出》《有情》《 栖迟》曲,今年罗伽王来此,也是为了寻找知音,我苦练三十年,若能见他一面,我这辈子也值了!”
对面正迎来几个穿着得体,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怀中抱着琴,挡在红衣女子面前,“罗伽王号称音乐之王,他是极乐城的城主,数百年来,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他俊美的面容,多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用琴音来表达爱意,他都不为之所动,我也为他而来,能不能见上,就各凭琴技吧!”
“哼!那就走着瞧,反正,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红衣女子白了白衣女子一眼,悻悻离开。
三戒听完她们的谈话,“喔”了一声,满满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这罗伽王到底是什么人?让这么多女子为他倾心?让我数数,一、二、三……二十六……三十……哎,又数错了,光这人群中都有这么多抱琴的女子,不会都冲着见他而去吧,那我没看见的,岂不是跟这许愿带一样多了?”
封阳略显得意,笑的春风化水,尽是温柔,“你也想见他吗?”
“我?”三戒脸腾地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结巴道:“我,我一个男人见他作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让那么多女子为他倾心?他长得,有你好看吗?”最后一句话,三戒的话音低了许多,心虚的看向封阳。
在三戒心中,封阳已经是这四海八荒最俊朗的男人了,这世间还能有谁比他的姿容更清朗俊美?
封阳脸向上一扬,得意的笑起来,“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我不去!”三戒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凭什么见他,姑娘们都犯了花痴病了,为一个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男人动心,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说罢,三戒蹦着跳着向一边跑开了。
再往桃花坞深处走,竟像一个世外桃源,云暮低垂、桃花落英缤纷,桑竹交错,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亭台小院、水榭轩阁,丝竹之音络绎不绝。
在鬼方氏族人的引导下,三戒和封阳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摆了二十张精美的琴,每一张琴位都会用纱幔遮挡一下,纱幔里有鬼方氏下的禁制,每个人弹奏的曲子互不干扰,只有琴技突出,琴音优美的人才能通过选拔,进入到下一场决赛,一连通过三场决赛的人才有资格进到中央水榭亭台抚罗伽王的那把名为“梦秋”的七弦琴。
每日这里都余音不绝,周围贵宾席上给一些氏族贵胄们设的有酒宴,那个红衣女子从中央水榭走出来,有些失魂落魄,她低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琴音才能入了罗伽王的耳畔!”
白衣蒙面女子就在她身侧,唇角上扬,划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她走进去用灵力清扫了一遍“梦秋”琴,闭上眼睛轻轻抚摸每根琴弦,焚上香,轻轻撩拨琴弦,琴音婉转悠扬,让三戒浑身发凉,他感觉到一阵冷意,随后是暖流,缓缓入心田,让人身体轻松,耳目聪明。
三戒被琴音吸引,秋色娱目,流声悦耳。隔着纱幔,能隐约看到那女子的身影,纱幔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给女子增添了不少神秘感,有些倾慕女子的人,还会给她的纱幔外扔来许多鲜花,表达爱意,她都不屑一看,只是专注地抚着琴弦,诉说着绵长的思念,诉说着动人的爱情……
三戒听的如痴如醉,封阳不知何时离开,三戒坐在水榭亭台对面横生的一棵桃树上,喝着自己调配的红酒,琴音靡靡,渐渐地变调,商音令肺阻,太簇为变宫,肝应角音,羽应心音,则为二变调。
三戒只觉得浑身乏力,气阻心郁,低云压树,心生灰暗,许多前尘往事涌上心间,十里桃林顿失光彩。
天色暗沉下来,只觉云翻汹涌,一个云涡席卷,三戒惊惧,脚下踩空,从树上跌落,满地的桃花碎瓣凄美至极,像铺了一层地毯,三戒迷迷澄澄艰难爬起,感叹这女子琴艺超群,她到底是何方人士,短短瞬间竟能将舒适美妙的乐曲二次变作令人胆寒的杀意。
三戒很想弄个明白,她到底是谁?这琴音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白衣姑娘想杀谁还是诅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