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卿以相思 第11章 第 11 章

厅内几人的视线落在了苏淮卿的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苏淮卿从容站起身，语气轻松，“慕姨，多年不见，您就这么戏弄我？”

国公夫人名唤慕菀，侯夫人则名唤容初。

苏淮卿与季楠思不同，不怎么将礼数放在心上，尤其面对亲近之人。是以季楠思将侯夫人唤作‘伯母’，而苏淮卿从很久前就将国公夫人亲切地唤作‘慕姨’。

“得，我还是去外堂瞅瞅吃食备好了没，免得留在这一直遭您打趣。”

说完苏淮卿便若无其事地朝厅门走去，似是真的仅将刚才的话当作玩笑。

慕菀下意识朝女儿看去，后者回了个‘无妨’的浅笑。

季梁见状诧异道：“这小子居然直接跑了？我听思思说那日在慈溪山是淮卿两次救下她，还以为这小子对思思有意，咱两家人或许真能做成亲家……”

“还有这事？”苏远洲第一次听说这回事，“我那时候还奇怪他为何没随我们一起进丹阳，原来是找思思去了。”

苏侯爷之前在边城收到调令，本打算提前安排人来丹阳置办好一切。奈何侯夫人想亲自物色宅子，便由他们自己带了几名侍从打头阵。

那日他们一行人在慈溪山附近的茶棚歇脚，苏淮卿突然离开，连青帆都没带。

侯夫人回想起当日的情形，道：“他那时执意单独行动，竟是因为思思？”

季楠思听着这些话，暗暗琢磨起来。所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踏青宴当天苏淮卿都在场。

不同的是，前世苏淮卿看见皇甫临渊将她救上岸后就默默离开了。而这一次她做出了不同的行动轨迹，逼得他现身来救她……

季楠思的唇角挽起个浅浅的弧度，起身道：“你们先聊，我跟出去看看。”

慕菀瞅着女儿的举动，加深了心中的猜测。再转眸时她对上了侯夫人的视线，两人先是一愣，尔后心照不宣地笑了。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楠辞缓缓开口，“既然当日救下思思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这几日城内的风向怎么……”他将话茬留了一半，厅内的人却都想得明白他的意思，一阵无言。

现下丹阳城内流传着太子殿下在慈溪山如何英雄救美的事迹，颇有催婚东宫、促成良缘的大势……约莫就是有人在故意煽风点火。

苏远洲打破了沉默，“话都说到这了，你们家是何想法？当真有意让思思嫁入东宫？”

季梁冷哼一声，“我们可攀不起太子殿下这门亲事！不过我们是何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思的想法。”

而女儿是什么想法，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还迷糊着。

苏远洲摆摆手，“罢了，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造化。”

季梁认同地点头，将这个话茬揭过，聊起过去三年各自过得如何。两对老友聊得热火朝天，没有半点生分。

季楠辞夹在他们中间默默饮茶，目光时而投向外堂的那两人，心中若有所思。

永安侯府中包括管家在内的大部分家仆，这会儿还在赶来丹阳的路上。是以目前侯府内的大小事宜，皆落在了苏淮卿的贴身近侍青帆身上。

府中暂时没有厨子，苏远洲知道季梁一家今日会来，提前吩咐青帆去丹阳最名贵的酒楼采买了一桌酒席。

季楠思远远看见苏淮卿似乎在对青帆说着什么，悄悄放轻步子。

苏淮卿指着食盒里的那道菜，语气略微嫌弃，“这红烧土豆怎么这么一大盘？”

青帆从容道：“这是酒楼掌柜极力推荐的招牌菜，我也没想到分量居然这么足……您若实在嫌弃，我一会儿将这道菜撤掉？”

苏淮卿：“这倒不必……”

青帆倏地瞥见季楠思，眸中一亮，“季小姐，好久不见！”他自幼伴在苏淮卿身侧，认得季楠思。

他朝季楠思身后探了探脑袋，“凝霜呢？今日没跟着您一起来？”

凝霜从前和季楠思一起去了边城，与苏淮卿和青帆比较熟络。含巧则是在季楠思回到丹阳后才被指派到她身边伺候，所以在上次踏青宴上并不认得苏淮卿。

季楠思眉眼微弯，“今日我们没带侍从，下次吧，我把她带来同你叙叙旧。”

青帆笑着应下，识趣地退到了几步开外，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两位主子。

苏淮卿看起来不怎么想说话，季楠思主动凑了过去，“我记着你以前挺喜欢红烧土豆，现在这是变了口味？”

苏淮卿答得漫不经心，“我从来就没喜欢过……”

季楠思更加疑惑了，“那你为何以前不管上哪去都要点这道菜？”

苏淮卿像看傻子一样看她，“那是你喜欢吃……我每次都在配合你。”

季楠思一怔，脑海中回想起从前的画面，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虽然每次都会主动点这道菜，但是几乎都动不了几筷子……

意识到这点，季楠思平静的心湖中似乎荡起了一阵涟漪。

“我听苏伯父说，踏青宴那日你是故意留在了慈溪山？”

苏淮卿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我只是想亲眼瞅瞅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罢了。”

季楠思走到了他的身边，“瞅他作甚？”

苏淮卿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闪，“整个西丹都在盛传你是他将来的太子妃，我当然要好好瞅瞅他。”

“那你瞅出了什么结果？”

“他愿意奋不顾身救你，大抵是位良婿。”

季楠思垂眸看他，“然后呢？”

苏淮卿别开脸，“然后为了不破坏你的良缘，我想自觉少与你接触。”

“你回到丹阳才三年，为了搏得那些美名，下了不少功夫吧？”苏淮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而我是出了名的纨绔，你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没什么好处。”

苏淮卿年方十九，寻常贵族子弟到了这个岁数早就小有功名。就拿季楠思的兄长来说，同样的年岁，季楠辞已经是朝中的正四品司农少卿，前途不可估量。

而苏淮卿不仅文不成，武不就，还时常四处游山玩水，活脱脱就是无所事事的纨绔。以前在边城还好，现在他来了丹阳，名声只会被传得越来越难听。

听完他的话，季楠思的眼底含上了几丝复杂难辨的情愫，喃喃道：“你……”

原来如此，这便是前世两家父母仍旧交好，他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原因。

季楠思初到丹阳时为了融入这边的圈子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别人都只看到她的好名声，只有他想到她为此做出的努力，不忍打扰、破坏。后来她家落了难，别人都怕受她牵连，只有他义无反顾地出现，为她遮风挡雨。

他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她的角度在为她考量着一切……

季楠思鼻尖一酸，眸中泛起水光。

苏淮卿见状，有些慌乱道：“诶，你可别感动哭了！咱们那么多年情谊，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的。”

确实不算什么，比之于前世他的以命相护，这真的不算什么。

季楠思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笃定道：“他不是良婿……你才是。”

苏淮卿一噎，别开脸去压不断上扬的嘴角，不自然道：“青……青帆！你快安排人布菜……我去叫他们出来！”

说完他便起身朝屋内走去，没敢再和季楠思对上视线。

季楠思凝着他的背影，心中起了恼意。

怎么又被他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

一刻钟后，两家人围坐在外堂用餐。

久别重逢的这顿饭吃得很是和谐，桌上的菜肴逐渐见底。散席时夜幕已然低垂，季楠思没再寻到机会与苏淮卿单独说上话……

*

翌日上午，季梁和季楠辞早早外出，慕菀也约了容初出门采买物件，国公府内仅剩了季楠思这一位主子。

季楠思闲来无事，在中庭小院中浇花，含巧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主子！太子殿下来了！凝霜在外边拦着呢！”

季楠思顿住动作。

——“你先好好冷静些时日，等过几日想通了，自行来东宫认错。”

上次皇甫临渊撂下这句话后便与她不欢而散，没成想这才过了两日他就亲自找上门来。

还不待季楠思做出反应，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直直逼入院内，身后跟着冷汗直流的国公府管家和一众家仆。

皇甫临渊的脸色铁青，眼底含着瘆人的幽光。他一把握住眼前的细腕，季楠思吃痛，手里的水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主子！”含巧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凝霜想上前做些什么却被东宫近卫拦下。

皇甫临渊的声音中饱含盛怒，“孤不是让你来认错？怎么还有闲心浇花？”

季楠思咬了一下唇畔，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却被抓得越来越紧。

“臣女不知……何错之有。”她忍着腕间的疼痛，艰难启唇，“请殿下……自重。”

她都还没怪他在外边操纵流言，他倒先怪起她了？

皇甫临渊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狠厉道：“你上次说不愿嫁入东宫那话……是真的？”

季楠思倔强地抬起眸子，咬牙切齿，“千真万确！”

“呵……”皇甫临渊被激出了一声冷笑。

他正要发作之际，一个不明物体破空飞来，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腕筋。

他顿时脱力，手上的力道泻去大半，不得已松开了季楠思的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