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醒一直兴致缺缺的模样,忽然这样,李霖打住翻页,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这个?”
实际上王醒是因为意外,但他没解释,“嗯”了一声,抬眼去看孙舒毅,随兴准备问两句。
可谁知却看见孙舒毅也在看他搭住的这张纸,表情明显还有点愣怔,像是和这幅图有种自己都遗忘了的渊源。
不过王醒假装没看见,拿指尖在纸上轻轻一敲,打断了他:“孙总,这一款,您这儿卖的怎么样?”
孙舒毅神走得有点深,听见声音了目光还呆着,跟着看过来了才反应过来,尾音上扬地“哦”完一声,才恢复了之前的长袖善舞,他说:“还可以。”
王醒又问:“我方便问下价格吗?”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这一套说好了,是我送给李总的,”孙舒毅坚持道,“你们可不能给钱。”
天上不会掉馅饼,人家送了礼,多少图点别的。
王醒坐回去,轻描淡写地把这个人情拨开了:“给不给钱是李霖的事,你俩说好了,怎么都行。我就是好奇,瞎问。”
那人都这么说了,孙舒毅再强调钱和送就太故意了,只好笑笑:“好,那王总也不是外人,我就交成本价了。”
可他这话一出,还是在套近乎,在他诚恳的笑容里,王醒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双标之处。
同样是套近乎,严耕云也说过“这么客气,会尴尬的”,但王醒就不觉得他殷勤,还愿意捧哏,叫他养鱼佬。
然而轮到孙舒毅,那感觉就是强行熟悉。
所以说到底,不是外人、不客气这类话,还得是由被贴的那个来说,距离才能真的被打破。
孙舒毅说价格要看大小和配件,王醒照着王昱那个,又想起严耕云那个珍贵的苔藓,说:“假设是1米2长,顶格配置。”
“嘿。”李霖忽然插了句嘴。
王醒天天除了上班、写文章复盘,就是跟他那些星球、扑克里来的男读者聊什么太平洋战争、熙宁变法啥的,知识渊博但没什么生活。
这使得李霖听见他在这儿“顶格”,就很稀奇:“你这整得还挺懂,你啥时候研究起鱼缸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醒昨天研究的,从发现缸里水绿了,到打电话找严耕云,一共研究了3分钟。
但王昱的鱼缸是他的私事,他不想在孙舒毅面前说,便撅了他一句:“我还能什么都被你知道了不成?你别打孙总的岔了。”
但他那语气太平,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李霖“切”他一声,打趣道:“来孙总,他嫌我话多,你们继续说,说1米2的顶配。”
孙舒毅笑着点了下头,心下颇有斟酌。
这种玩的东西,顶格还真是没法儿顶,就跟人家LV一个塑料袋包都能卖1万2一样。但要是报得太贵,在收礼的人面前也不合适,孙舒毅权衡片刻,报了个中产大众价。
“1万5,”他说,“差不多。”
王醒对鱼缸的价格没什么概念,无法判断贵还是便宜,但严耕云维护只收了300,王醒想知道他大概少收了多少,于是在孙舒毅这儿咨询道:“了解了,谢谢孙总,顺便我还想问一下售后的收费。”
孙舒毅说这个要看维护的深度,王醒想了下严耕云那个词,说翻缸,孙舒毅倒也坦白:“这个也分,一般的不贵,也就……”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下,很快又流畅道:“二三四百来块钱。但要是指定原作去维护,这种就是对效果有想法的,基本都是大翻,跟重新做一个区别不太大了,我们就按次收,收定价的20%。”
1万5的20%是3000,严耕云收了1/10,这个叫友情价都嫌过分,他就是在玩。
一个保安,挣外快又不积极,王醒有一瞬间都在替他思考,他要怎么赚钱了。
瞎搞。
这边,王醒正在替严耕云的钱包操心,对面孙舒毅看他没说话,开玩笑地打了个圆场:“王总不吭声,是觉得贵吗?”
王醒扯回神,笑了下说:“那不会,要贵也是李霖觉得贵。”
“对!”李霖的控诉挺敷衍的,“他就是甩手大掌柜。”
这话孙舒毅接不了,只好一笑而过,接着又问王醒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了解的。
王醒还有一个,他瞥了眼铜版纸上的作者,确认道:“这个云岩,是不是姓严?”
他就是随便问问,可谁知孙舒毅眼皮猛地一抬,大吃了一惊似的说:“王总认识云……耕云吗?”
“认识,”王醒说着,看孙舒毅这么大反应,也有点好奇了,“孙总也认识?”
李霖看他俩认识来认识去的,孙舒毅表情还不太对劲,经验丰富地嗅到了瓜味。
但没等他问出一个标点符号,孙舒毅不愧是当老板的,反应快,面子功夫也了得。
他作势转头去跟他的助理交流眼神,转开了头,可实际他根本没看任何人,只是脸再转回来时,之前那些惊诧就几乎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像他进门时的那种笑脸。
“那肯定认识,他以前是我们公司的造景师。”
王醒直觉没这么简单,因为他叫的是耕云,而不是什么小严,但是也没追着问。
反倒是孙舒毅自己要说:“后面他辞职了,不在一起工作,慢慢就失去联系了。嗨,时间过得真快啊。”
王醒不太信,李霖也是人精,但他俩都点头,人家是访客,还一张热脸贴过来,他俩要是只知道八卦,这公司也该倒闭了。
后面孙舒毅问王醒,他是不是想要“空山新雨”这款,王醒说不是,叫李霖来挑。
李霖东挑西挑,中间周文祥在门外面敲门,说是贵金属板块异动得厉害,把王醒叫走了。
而同一时间,工厂这边。
方简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看着眼前这间桌子刚过擦过的空办公室,脸上除了无语就是费解。
“就,”他两手一摊,尾音也上扬,“这样?”
严耕云开了灯,正感觉不够亮,闻言回头看他:“哪样啊?”
这会没别人了,方简素质也不低了,还会用成语了:“就是对咱们挥之则来、呼之则去那种不讲道理的烂样。”
自从说了是小王的朋友,王醒他爸态度忽然就好了,后面还专门给了他们一间挨着厕所的空办公室,当工作间。
所以严耕云待遇不差,而气都让方简受了。
严耕云感觉挺对不住他,过去把他一搂,哄道:“诶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先来的,不过你们到底怎么吵起来的?”
方简斜他一眼,言简意赅又语出惊人:“简单一点来说,就是那老头以为我是你,然后你跟那个王醒有一腿,他觉得恶心,要你滚蛋……”
严耕云:“……”
不是,他怎么就跟王醒有一腿了?等会儿,有什么一腿?王醒?跟男的?有一……
严耕云的脑筋还在拧麻花,方简又说:“滚就滚呗,我问他要出工费和违约金,他说我要讹他钱。后面就是瞎争,他为了不给钱,说没找过你,那不给钱,我能走?做梦呢!所以就得有个背锅的,那个扎头发的女的就是。”
大概脉络严耕云清楚了,就目前的信息来看,还是王醒做不了这主,其次就是,这个编造他跟王醒有一腿的人。
谁啊?这么有意思。他俩就在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说了几分钟的话,就有一腿了?
严耕云叹为观止地想道:真逗。
不过王醒居然喜欢男的……严耕云对着这信息消化了一下,唯一的反应就是:看不出来。
至于恶心,现在的同志们多高调,严耕云也不是没接触过。
他以前认识一个,看着一本正经的,装得又直又暖,谁知道私底下那么,骚?欲.求不满?
严耕云皱了下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一个字:嘶!
不过他转念一想:王醒私底下也那样吗?
他又觉得无法想象,王醒看着像……青龙石。
这是他造景时最喜欢用的石头,青黑色、带线状白纹,自然大气,苍劲沉毅。
有了这间工作室,离厕所近,也没门槛,他俩弄起来方便多了。
方简帮他洗涮到快5点,边洗边问,他跟那个王醒是怎么回事。
严耕云一五一十给他说了,方简听了倒没说王醒什么。
才认识几天,拢共面对面没俩小时,这他妈要是不约炮,能有个毛?
方简只训了他:“你脑子有坑,谁让你来当什么保安的?你还不如去给我卖鱼。”
严耕云那会脑子是有点坑,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卖不来,不会喊宝宝,”严耕云笑道,“不过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以前在顽世的时候,接了别人的特订,承诺只此一件。但后面因为公司的关系,还是批量复制了很多,那个客户,就挺难受的,但人家不想让我为难,还跟我说没事。你有印象不?”
方简是个反应快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敲了下手里刚洗完的鱼缸:“所以,这就是那个客户?”
严耕云点了下头。
方简觉得他傻得很,人家跟他一起创业的,都可以在资本市场上套现了,他还在这里不知道在干啥。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性格和选择就是这样,也没谁逼他,严耕云白干,他也白干,他俩都是穷比的命。
“那你好好干,”方简擦了下手说,“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做饭了,你,你就自己点个外卖吧。”
严耕云说好,方简连背带推,带着一堆工具走了,出去之后又折回来一趟,叫他别忘了。
严耕云说好好好,结果一动工,忘了个底朝天。
*
孙舒毅是5点出头走的。
当时王醒在开电话会议,孙舒毅进来,往他桌上放了几张票,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退出去走了。
王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又瞥那票面一眼,看见上面写着:
第四届 CADC(中国水草缸造景大赛)2024—特邀嘉宾入场券
开到7点出头,他才挂了会议,关掉电脑,开始收拾桌面,准备回家。
然后李霖像是在他屋装了监控,立刻用一个正在打游戏的姿势出现在门口,并往门上一抵,右腿往左腿后面一绞,轻浮地说:“帅哥,椒兰酒庄,约不约?”
椒兰酒庄是个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家红白葡萄酒的文化空间,里面没有唱歌的,比酒吧安静,进去也要会员卡,但顾客的主题还是小酌和约。
“不约。”王醒喝不太来葡萄酒,也没有约的需求,他手上收到那几张门票,看见水草缸,倒是忽然把严耕云记起来了,便一边扬了下说:“这票干什么用的?”
一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可严耕云毫无消息,应该是还没弄完。
李霖闻言说:“是孙总他们行业里的一个比赛,他们公司是主要的赞助商之一,希望咱们能给个面子,去参个展。”
王醒对这些兴趣不大,把门票收进了抽屉里:“到时候你去嘛。”
“去,我去,”李霖拖着调子说,“所以你今晚也得给我去,酒庄老板那小妹夫,可惦记着你呢,我的娘,一见钟情。”
王醒对那个小妹夫有点印象,脸是好看的,打扮也精致得很,就是娇滴滴的,也有点笨,10分钟能卖20个萌。
这种不是王醒的菜,他喜欢正常一点的,男人。
他说不去,李霖问他有什么事。
王醒刚要说回家吸猫毛,手机忽然响了,来电的是厂里行政主管赵姐,鱼缸方面的事,王醒都委托给赵姐了。
然后他一接通,就听见赵姐在那边说:“小王总,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请假,手机卡松了没发现,刚才知道小胡没把事情安排好,叫你朋友受了委屈,真的不好……”
王醒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一听朋友和委屈,就猜到跟他爸脱不了关系。
随后一问也果然如此,无语之中又对严耕云有点歉意,然后他给严耕云打电话,可谁知道打了3个,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这是,王醒对着手机心想: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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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