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吏 第27章 第 27 章

回家后的乔庆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泡在浴桶里，眼前蒙蒙水雾令他仿佛仍置身于醉梦仙居之中。

他手中托着一物，一条已经泛黄破旧的棉布，这是杨妍秀曾经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替他包扎的那块布，也是她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看着这块布发呆，脑子里全是方才与那位燕儿姑娘的对话。他越来越觉得那纱后的人就是杨妍秀，可又没办法得到证实。难道唯一见她真容的办法就只有赢棋？

次日，乔庆云叫人找来了鸿胪寺的围棋国手教他下棋。

这围棋国手那可是专门对付番邦棋手的，要没个十足的把握，一旦输了丢的可是□□颜面，要命的差事。所以这位国手一般没什么事就在家钻研各种棋局，不光研究怎么破局，还研究怎么设局。这一研究就几十年过去，人都六七十岁了。

老国手本在家闲着琢磨自己什么时候能退休，忽然听说有人请他去授棋艺，听说还是新任御马监掌印要学。老头儿挺高兴，带了好些书就去了。本以为，能找他学棋的总得有些水准，这上手一试才知道这位掌印纯粹是门外汉。

老头儿看着他下的这棋，本就褶皱的脸更拢成了包子。

乔庆云见状讪讪道：“大人见笑了，咱家对这围棋也就略知皮毛而已，就这还是跟陛下那儿偷学来的。不过，咱家确实有心学习，故而望大人能倾囊相授。”

老国手到这岁数了说话也不怎么藏着了，他捋着花白的胡子为难道：“倾囊相授倒是不难，只不过，恕下官直言，乔掌印这个棋艺就是连皮毛都不及呀。若想学出个门道，恐怕不易。”

“那敢问大人，以咱家如今的状况若要学成，还需多久？”

“学成？”老头儿苦笑，“实不瞒掌印说，老朽都这把岁数了，整日里就是与这棋子棋书为伴，也不敢妄称学成。掌印不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这对弈就像那练武，从来没有尽头，没人敢说自己肯定是天下第一。”

说到这儿，老头儿忽然抬起头打量乔庆云，“不知掌印想要学到何等境界呢？”

乔庆云心里没谱，他不知道要赢杨妍秀需要怎样的境界，不过他的目标倒非常明确。

“呃，不瞒国手，咱家想赢过一人，此人在京城中小有名气，据说近一年多时日里，还从未有人对弈赢过她的。”

“哦？”老头儿一直耷拉着的眼睛忽然亮了，心说这怎么可能，自己虽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有关围棋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京城中若出现这么一位高手，他肯定是要去会会的，如何能等到一年多了还闻所未闻呢？“老朽怎的从未听说过呢？这不应该呀。敢问乔掌印，此乃何方高手啊？”

这老国手一向不怎么和外人来往，整日里就是与棋为伴，与官场可以说毫无利害关系。乔庆云这才如实道：“此人是一女子，在……”

“是她呀。”一说是个女子，老头儿恍然，方才还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脸上露出淡然的笑纹。

“大人知道？”

“就是京城名妓……，叫什么来着？”老头儿皱眉想了一会儿道：“不管叫什么吧，老朽知道她。”

“那大人可曾与她下过棋？”

老头儿闻言失笑，连连摆手。“她的名气老朽听说过，只不过，要我说呀，名不副实。”

“此话怎讲？”

“乔掌印不想，那些往来出入青楼的，大多是些不学无术的登徒子，要赢过他们何其容易。”

“可据说，慕名而去与之对弈的，也不乏棋艺精湛者。”

老头儿不屑道：“所谓棋艺精湛，那要看与谁比。但凡真到了一定境界的对弈高手是不屑去那烟花之地的，更何况是与区区女子对弈，赢了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若输了，那岂不将一世颜面毁于一旦？”

乔庆云对老国手的话将信将疑。

老头儿接着道：“不过乔掌印若是为了赢那位姑娘，那倒好说了。待老朽将掌印引入门来，再传授几招小技，相信便可赢了那姑娘。”

“不知如此所需多久？”

“这……，不好说，这也要看悟性。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乔庆云额头有些渗汗。

也罢，这么久都等过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谈过之后，乔庆云便留老国手在府中传授棋艺。一日下来，倒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这没完没了的下棋，老头儿有点儿吃不消。到晚上说什么也不肯过夜，乔庆云没法子，只得把人送回去，而自己就抱着一堆棋书对着棋盘钻研。

眨眼，月落日出，路名前来唤乔庆云起床，发现他根本就没睡，仍对着那棋盘专注下棋，旁边的蜡烛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熄灭了。

路名不禁担忧，“掌印，您这是熬了一夜啊？”

声音打乱了乔庆云的思路，他抬头时，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天亮了，你快去再将老国手接来。”

路名：“……”

睁眼第一句就这？

他大着胆子道：“掌印，这时辰还早，您要不先睡会儿？”

乔庆云挺了挺身，舒展了眉眼道：“不必，咱家尚未有困意。你且去吩咐厨房，做几样点心稍候招待老国手就是。”

路名看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放下洗漱的物件，便去做事了。

乔庆云撑着桌子站起，两条腿竟已麻得没了知觉，扶墙缓了好一阵子才能挪步。他洗漱后，换了身衣裳，便又坐回棋桌前，静候老国手的到来。

老国手这会儿刚起床就被路名给叫来了，心里早没有昨日的兴奋，只剩下郁闷了。心说这位乔掌印是有多迫切的想赢啊。

他本想借这次教授时，告诉他不要急功近利，要慢慢来，可是二人这没下几步，老国手就感觉这位乔掌印与昨日大不一样了，虽说高手远远算不上，但若说他是刚入门的新手，他是断断不信的。

老国手夹着棋子，看着盘上对方棋子的布局，眉头紧锁连连点头，“哎呀，只一日之功，乔掌印这棋艺简直是天差地别啊，真令老朽刮目相看。掌印天赋异禀，假以时日，怕是连老朽都不是掌印对手了。”

乔庆云被他夸得汗颜，“大人怕不是刻意恭维吧？”

“呃不不不，老朽都这把岁数，已不在乎那些人情事故，这是实话实说。若以掌印今日棋艺，倒不妨去青楼里一试。”

乔庆云虽很想去，但他知这老国手多少有些轻视女子之嫌，便摇了摇头，“我还是再准备准备吧，今日还得劳烦大人。”

老头儿一辈子下棋，也就喜欢和下的好的人对弈，更别说这难得一见的天才，还是亲手教出来的，说不定他日成名，那自己好歹也算是师父呢。他当即起了兴致，“也好，不作无准备之战。那老朽今日就教掌印几种刁钻的棋局。此局一旦作成，相信无几人可破。”

连学三日的棋，被这老国手一顿夸赞，这日，乔庆云打算去醉梦仙居试试。

他一大早来到醉梦仙居，可老鸨却说，此时杨妍秀房里正与人对弈，他拢眼神朝二楼望去。老鸨偷眼这么一瞧，咝，这种眼神儿她见得太多了。心下不禁唏嘘，这年头连太监都好争风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