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前段时间出入廷内教坊,睇儿先前并未来过这紫禁城,皇上有些醉了,许是美人总有相似之处。”
杨沫巧言令色,意图搪塞过去。
江北尘不动声色地看了杨沫一眼。
沉吟片刻,江潮亦没有什么明确的思绪,于是一笑置之。
“你是叫睇儿。”
“是,回禀皇上,睇儿正是民女名字。”
“文翰斋竟有此等精通音韵之奇才,以后,你就在教坊任职吧。”
“多谢皇上恩典。”
事情发展得太过突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方才的失误阴差阳错间让自己获得了能长久留在宫中的机会。
虚惊一场,她心情一时难以复加。
接下来,歌舞呈上,见无人再注意她,她便悄悄离席。
宴会上,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江北尘却毫无兴致。
昨日与江潮谈话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再度提起了那件事,江潮眼神中依旧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正与身侧的杨妃娘娘把酒言欢,欣赏着美人歌舞。
昨日发生的不快于江潮而言或许只是个小插曲,抑或是他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心上。
思及此,江北尘彻底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拿,强者存。太子又如何,只有登上更高的位置,才能将藏于心底这么多年的愿望实现,心结方可解。
......
陆允慈来到了御花园中,独自徘徊。琉璃宴上的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毫无关系。
秋风瑟瑟,黄叶飘落,落叶踩至脚下的声音,刺耳嘲哳。她顿住脚步,却发现所在之处并没有落叶堆积。
这声音是......
很快,又是“咔嚓”的一声。在寂静的御花园中,尖锐突兀,她本能地寻找声源,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风姿迢迢。
她有些诧异,很快回想起方才席间他状态并不怎么快意,便明白了他这是心情不好,来此处图个清静。
记得上次见面,窗外阴雨绵绵,屋内他兴致不高,沉着的脸颊如窗外天气一般,在她要回香囊时,他忽而发怒,将香囊夺走。
这些天,困扰他的,究竟是何事?
就这样想着,陆允慈悄无声息地朝他走近。枯叶碾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的那一刻,江北尘转过身,发觉了她的存在。
“参见太子殿下。”她乖顺行礼。
桂花树下,幽香弥漫,沁人心脾,与方才席间花团锦簇的热闹相比,此刻,更能让人静心宁神。
“方才琉璃宴上,你好大的胆子。”他直言不讳。
与“好有勇气”相比,这更像是上位者对于被冒犯的微怒。
“多谢太子殿下夸赞,不过太子殿下亦能明白,很多时候,愈是走投无路,愈要豁出一切,压下一切赌注,或许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江北尘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民女不敢,只是偶然发觉‘故园无此声’这首曲子于太子殿下而言非同寻常,方才我完成此曲摘下绸缎的那一刻,看到太子殿下......”
言于此,陆允慈压低了声音,更上前一步,直直地看向他。
“太子殿下为何会那样悲伤?一首曲子罢了。”
她满脸疑惑,看向他的眼神,不加掩饰的心疼。
江北尘内心闪过一丝异样,她这样的眼神更令他觉得被冒犯。
“懂这首曲子的人不多,或许,我可以帮太子殿下解开心结,太子殿下心底所匮乏的,由我进行弥补。”
这话说得真挚诚恳,陆允慈暗暗思忖,此刻自己是否要闭上眼睛,任一行泪自然落下,但又担心这样是否会演得太过,过犹不及。
毕竟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地与一位男子周旋。
片刻,江北尘看向她的眼神却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陆允慈心下一沉,错了。
他不为所动,无比冷静地质问她:“你此举是为何?”
她瞬间懵了,方才旖旎的气氛被彻底打破。
“我平生最恨处心积虑之人,既然你决心为我做事,就守好你的本分,其余方面,不要自作多情。”他冷声警告。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东宫上下,时不时有人命丧黄泉,那些人,皆是没守好本分,你若继续如此,便等着你的福报。”
这番话尖锐刺耳,陆允慈大脑一片空白,手指不自觉攥紧成拳。
两人长久对视,意味晦涩难明。
“在宝月楼见你的那天,我便察觉到了危险。偶尔使些小聪明无可厚非,但以你的身份,不要屡次挑战我的底线,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出些什么来。”
她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忘记了要循序渐进,平白受了这样一场羞辱。
末了,江北尘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戏谑。
“事情已经做过了,到头来,你这般楚楚可怜的无辜面孔是做给谁看?”
说罢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徒留陆允慈停滞在原地。
御花园内,彻底静了下来。
她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此刻,只觉得气愤。自作主张愈战愈勇,殊不知早已越了界,她不自觉地咬紧牙齿,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末了,怒极反笑,却发觉神情已然僵住,一切都是如此多余。
四下无人,她再也不必压抑自己。
今日琉璃宴,可谓跌宕起伏。
亲眼见到杀父仇人却无能为力,甚至要对他归顺行礼,误错一音却歪打正着;幸而她在弹“故园无此声”时力挽狂澜,甚至谋得了教坊乐师的职位,但方才......
为何事情只要稍有转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盆冷水?
痛苦将感知麻木,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鬼使神差地蹲下身,随手捡起地上一干枯树枝,狠狠刺进了自己的皮肤。
强烈的刺痛感随之而来,她觉得自己好似又活了回来。
忽然,不远处的池塘一连泛起了好几个水飘。
陆允慈立刻回头,竟看到了江临州。方才,他整个人被假山遮蔽,不声不响,无人知道他亦在此处。
他在这里听了多久,看了多久?
她倏地起身,不寒而栗。
“嫂嫂,皇兄寥寥几句话竟让你这样在乎?”
此刻,江临州一步步朝她走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不怀好意地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