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诺和夙弋承在午膳过后便告别了将军府,乘车往夙府回去。
平日贴身伺候夙弋承的端木衍好像有要事,午膳前便急匆匆离开了,所以后来这一路,只能辛诺亲自照顾夙弋承。
说照顾,也顶多是帮着推一下轮椅罢了。
马车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夙弋承正闭眸小憩,辛诺则一路都在思考黎宏的交代,疑雾重重。
凤夷族一战,夙弋承虽残了腿脚,可也是丰功居伟,皇上为何会怀疑他?难道是功高震主,让皇帝忌惮?
还有黎宏所言的夙弋承手上的证据,会是什么?
坐稳大将军之位的根本,保住夙弋承的关键……据自己所知,夙弋承手上与凤夷族图腾有关之物便有象征凤夷族王权的那半枚羽凤勾玉,黎宏寻的可是此物?
听黎宏的语气,这场赐婚似乎也并不纯粹,这几人之间打的到底是什么太极?又是否真跟凤夷族之战有关?
辛诺只觉得自己脑门挂满了问号,却毫无头绪。
再看仇人,就在眼前。
目光不由盯向仍在闭目养神的夙弋承,袖下双手暗暗攥了拳头,若此时出手……
刚在幻想有没有打赢他的胜算,整个马车陡然一震!
只闻一声惨叫,外面落了死寂。
辛诺警觉骤起,夙弋承也蓦地睁开眸子。
两人各自微揭了两边车窗一角,看到外面景象时,面色皆凝了寒。
“他们的目标……是你?”
辛诺看向夙弋承,试探着问。
黎浅柠是堂堂将军府的二小姐,人美心善,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得罪这么多人。
马车外的黑衣蒙面杀手少说也有七八个,只怕不是一般的仇,这夙弋承手染鲜血无数,最是可能。
“听说黎二小姐出嫁前也在黎府遭了刺客行刺,所以他们的目标……为什么不可能是你?”
夙弋承眉眼浮笑,猜得有理有据。
辛诺:“……”
真想撕烂他那一张伪善的脸!
“那现在怎么办?”
跟他的仇还深着呢,先解决眼下才是关键。
“打呗,”夙弋承表现得很轻松,仿佛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听闻黎二小姐颇有些功夫,应该不需要本公子保护你吧?”
夙弋承这张欠抽的嘴!
辛诺暗斥,又回怼:“管好你自己吧!”
说话间,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杀气在迫近,最后一字刚落,一把利剑明晃晃地刺破车壁,插了进来!
这便是一个开攻的信号,所有杀手皆刺剑进来,然后一挑,整个马车顷刻被掀割得七零八落!
夺命之险逼近,辛诺不得不出手应敌,直接飞出马车,引开了一半的黑衣人。
没有停歇,打杀猛烈袭来!
这些黑衣人武功各个不低,再加辛诺本就受了伤,只十余个回合下来,已是渐渐不支。
伤口再度撕裂,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血在阵阵往外冒。
额上已经出了豆大的冷汗,只是因易容|面具盖住,不可见罢了。
夙弋承那边也与四个蒙面人纠缠着,虽他行动不便,可那些人也根本近不到他的身。
或者说……原本就是在做戏。
这不过是夙弋承安排萧影和端木衍提前布的局,特意为“黎浅柠”准备的,便是要让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局本是好局,可出乎布局人意料的是,狼,真的来了!
就在这戏快要落幕之际,四面突然蹿出十余个黑衣人!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
夙弋承目光顷刻凝寒,正遮了面对付“黎浅柠”的萧影和端木衍也生了疑,他们就安排了六个人做戏,这多余的人是自哪儿蹿出来的?
不过疑惑顷刻便有解答。
转眼间,这真正的十余个杀手齐齐拿出飞针暗器,以夙弋承和“黎浅柠”为刺杀目标,接连不断地吹出暗器中的毒针。
一时间,毒针如鹅毛细雨,接二连三向他们杀来。
此时萧影和端木衍等人也顾不得逼迫“黎浅柠”露馅儿了,纷纷向真杀手攻去,保护公子。
前半场,辛诺本就消耗过大,后半场毒针再来,生死之境更凶险,她已来不及思考,只能尽全力应敌。
可惜手中无可用之武器,尽管黑衣人相杀,双方都折了几个,但毒针细、密、且仍旧杀势汹汹,辛诺终究不敌,只觉左肩处一阵尖锐刺痛,脑袋顷刻昏昏沉沉,须臾后便不记事,晕倒过去。
这一幕引了夙弋承的视线,眼下还不是让她见阎王的时候:“萧影!”
一声厉唤,萧影秒懂,立马护到晕倒的“黎浅柠”身侧,利剑飞扬,挡开再来的暗器,同时以这些暗器为武器,转向刺客杀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现场已倒了一大片,就只有萧影安排的人还有三个站着。
端木衍推着夙弋承来到昏迷的“黎浅柠”身边,只见她唇色隐隐变了暗红,毒已入体了。
“公子,怎么办?”
“黎浅柠”若在此时死了,黎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先将她抱上马车,阿影留下救人并处理现场,再彻查杀手。”
夙弋承吩咐。
夙府新的马车已经等候在街角处,得了公子的命令,萧影带着另三个无碍的手下开始忙活,端木衍则抱起昏迷的“黎浅柠”,同公子一道往马车急行去。
回府路上,马车虽一路疾驰,可仍赶不上“黎浅柠”中毒入深的速度。
再这样下去,必然毒入心腑,药石无医!
“还有多久到?!”
夙弋承眉目紧拧,问。
端木衍在外面驾车,闻问,高声回之:“还需一刻钟。”
一刻钟……恐怕来不及了。
夙弋承手微抬,近了躺在车座上的“黎浅柠”的衣领时又顿住,明显是在犹豫,不过片刻便下定决心,救人要紧!
于是拉开其左肩的衣裳,银针刺入之处,周围大半寸的皮肤都已经呈紫黑色。
不再犹豫,低头覆唇于其伤处,尽全力将毒血吸出来。
接连吐了三口毒血,刺入的细毒针才露了端头,伸手捏出,约莫三寸长,且已全黑,足见此毒之烈。
夙弋承理好“黎浅柠”的衣裳,也擦掉沾在自己唇上的血珠子,目光移向其右臂,虽然衣服颜色较深,但血浸出来的痕迹还是一眼可见。
眸色阴恻冷寒,不再看她。
可刚挪开的目光突然又凝回来,眉心隐隐微蹙,是因他发现了异常!
她的下颌处……
修长的手指捏上其下巴,微用力让头侧偏过去,手指抚上那隐隐异常的下颌线条。
顷刻间,手顿住!
凹凸不平之感极为明显!
眸光微抬,落在“黎浅柠”的面上,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微微皱起,面色竟无半点改变?!
骨节分明的手自下颌线凹凸处捏住浮起的边缘,缓缓揭起……
轮廓渐晓,一寸一寸勾勒出另一副容颜,直至最后一角面具皮被揭开。
待夙弋承看清藏于易容|面具下的这副真容时,震惊骤起。
“是你!”
辛诺?!
玉骨医馆的馆主辛诺!
要自己拿命救腿的辛诺!
“公子,你说什么?”
外面奋力驾车的端木衍听到车里出了声音,转头来问。
“好好驾车!”
夙弋承如此回道。
他的目光片刻未曾离开这张脸,脑中顷刻涌入诸多震惊和疑惑!
嫁给自己的黎二小姐竟然是假冒之人!这是黎宏的阴谋,还是黎浅柠的阴谋?
亦或者……是这怪女人辛诺的阴谋?
拿命治腿,她为何想要自己的命?
还有夜闯书房,她右臂上浸出的血不是假的,昨晚那人必然是她!
她在找什么?她又是谁?
这一下,换夙弋承满脑门子的问号了。
这才该是受了重伤的脸色,苍白,虚恹,冷汗直冒。
一张易容|面具遮盖了一切真实,真是好手段!
夙弋承瞅着覆在手上的面具,眸色晦暗阴冷,却多了几分兴致。
抛开诸多重惑不谈,这个女人倒是要比那黎二小姐有趣得多。
“公子,到了。”
一声马鸣,车辆稳稳停下,端木衍汇报间,已经开车门进来:“这是……”
视线第一眼便落在夙弋承手中的易容|面具上,辨认片刻,恍然识出,眸光骤然挪到躺在座上的“黎二小姐”面上。
瞬间震惊:“这……她……”
明明是黎二小姐的,怎么成了玉骨医馆的馆主?!
易容|面具因真容出了太多汗水而不再服帖,这一揭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戴不回去,夙弋承目光微扫,寻不到辛诺身上有何可遮容之物,于是只得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摊开将辛诺的面容遮住。
吩咐:“抱她回绘月阁,不准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真面貌。”
端木衍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点头应下,自马车旁侧的升降机关送下公子后,回身入马车内抱起被遮了脸的辛诺下车往府中回去,同时令小厮赶紧去请大夫。
夙弋承随后跟上,到了绘月阁,直接屏退所有人,包括空青,只他自己留下照顾,如今还不知这偷龙转凤的来龙去脉,自然不宜声张,况且此事若利用好了,或会成为自己对付黎宏的一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