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水声渐渐平息,浴室门被拉开。
氤氲热气争先恐后钻出来,宋时雨从水汽中踏出,赤脚踩在地板上。
凉意从脚底攀升,他舒服的眯起眼。
边擦头发边往前走,经过镜子时,脚步不由顿住。他转身,面对着镜子,打量着里面疏于锻炼但好在并没有发福,只是稍微有些肉肉的身体。
此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已经处于二十开头的后半段,再不锻炼,恐怕会生出丑陋的小肚腩、变得油腻。
先前那具年轻又蓬勃的□□不其然出现在脑海中,当时他应该戳一下的。毕竟他从未练出过什么腹肌来,有些好奇摸起来的手感。是否有,看起来那么漂亮。
但当时,他问怎么样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回答。
大约是出于看不惯,不爽,不想让对方更得意的心情。
宋时雨抬手,湿漉漉的掌心贴在镜子上,用力往下滑。
似乎这样就能清除掉脑海中被留下的影像。
穿好衣服出来,照例走到冰箱前从众多速食鸡胸肉中拿出一包,撕开,微波十分钟,配上白水一起吃掉。
对于吃,宋时雨并没有太大的**。
能活着就好。
所以长年累月的吃这种常人看来根本难以下咽的食物,尤其是鸡胸肉、水煮蔬菜这些。
阳台的花开了,刚浇过水,叶子上正挂着圆滚滚的水珠。阳光折射下,变得五颜六色。
很美。
宋时雨习惯性去拿素描本,结果没找到从未离身的包。
这时宋时雨才明白,为什么离开时,对方会露出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
原来早看到被自己遗落的包,却不曾提醒。
啧。
更讨厌了。
宋时雨很不爽,心情烦躁,刚刚才擦除的年轻、蓬勃身体,又出现在脑海中。
烙印一般。
滴滴滴。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宋时雨迟钝的愣了下才想起,忘了改掉密码。
待会儿记得改。
他想。
门被打开,景年站在玄关。
“时雨。”
宋时雨赤脚过去,站在一米五以外的距离,双手抱臂,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景年。
“下次不要未经我同意就开门进来。”
“下次不会了。”
景年说完,想笑笑,但笑不太出来。
在看到宋时雨的分手短信时,他有瞬间的怔愣,有终于结束的、松口气的轻松,还有难以忽略的不甘心。
总之,很复杂。
复杂到尽管松口气更多,他还是忍不住给宋时雨发了消息。
这才知道自己被拉黑。
电话也是。
所以他来了。
“时雨,我……”
宋时雨没在意景年的欲言又止,更对他脸上的为难踟蹰丝毫不感兴趣。
“刚刚说错了,下次不要再来。我们分手了,门锁密码我会换掉,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自认为把话说清楚,也没什么可说的,宋时雨就静静等着景年自己离开,他好换掉密码。
所以景年迟迟不动,让他很疑惑。
“你还不走吗?”
景年攥了攥拳头,看着眼前回归到陌生人时态的宋时雨,心底有个不断扩大的声音。
明明他耗费了将近两年,才终于让他对自己热起来,才终于撕开他表面那层疏离、淡漠的膜,才终于让他接受、习惯自己的存在,但现在,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景年想,应该是他的自负心在作祟。
毕竟此前,他也一直在犹豫要怎么跟宋时雨分手。
甚至无意识的进行了一些冷暴力,不主动,不联系,也不经常回复消息,忙碌其他的事情,对宋时雨毫不上心。
希望的,不就是他主动提出分手,好让自己不会为此愧疚么。
“抱歉,我来只是想跟你说说一句,对不起。”
“恩,我听到了,你走吧。”
宋时雨的表情从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仿佛结束的并非一段维系了五年的感情。
景年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改完密码,宋时雨回头看到阳台上开的正好的花,更想画画了。
不是没有别的本子,画室那边的速写本几乎堆到天花板,但他习惯用完一本再换下一本。就像设定好的程度,必须要完成前面的部分,后面才能继续。
一想到这儿,宋时雨愈发烦躁,赤脚在家里走来走去。
……
站在门前,宋时雨庆幸自己记性足够好,哪怕只是离开前匆忙一瞥,不该记住的、该记住的也都记住了。
输掉的感觉很不爽。
想到待会儿开门就会看到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不爽感加剧,但无论如何,速写本跟包都要拿回去,否则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好心情。
一时的不爽跟长久的好心情比,微不足道。
深吸一口气,抬手,按门铃。
等待时,宋时雨在心里默默读秒,似乎是想看看对方多久开门。
五十六,五十七……
“怎么,找我再续前缘么?”
一分钟内开的门。
宋时雨忽略掉让人不爽的戏谑,后退拉开跟对方的距离,板正又规矩的站在走廊。
抬手,掌心向上:“包。”
路星沉单手扶门,好笑的看着宋时雨的举动,脑袋故意往前探了探,压低语气,故意营造暧昧:“想要?进来。”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字眼,但听起来总有股色色的感觉。
不等宋时雨回答,他已经转身回了室内,大门开着,一副等客人上门的姿态。
来都来了。
且速写本是一定要拿回去的。
宋时雨抬脚进去。
看得出来,路星沉刚回来,一旁的沙发上还丢着他的外套。
衣角上好像粘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机油的味道。
应该是机车出了什么问题,修理的时候,不小心蹭在衣服上。
并不算难闻。
“我要洗个澡,麻烦等我一下。”
路星沉边说边脱掉T恤,一点没拿宋时雨当外人,甚至还刻意放慢了动作,有意无意的大秀身材。
宋时雨没忍住嘲讽:“是太年轻吗?所以控制不住荷尔蒙,才会随时随地像愣头青一样展露自己的魅力。”
“所以,你认为我很有魅力?”
路星沉转过身来,脸上竟写着高兴。
“难道听不出来我在嘲讽你?”
“哦?是吗?我只听到你在承认我的魅力。”路星沉笑着靠近,“虽然对于早晨的问题,你现在才回答,有些晚,但答案我很喜欢。”
笑什么笑。
想压下他上扬的唇角,撕开笑,让他气急败坏。
宋时雨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平静无波:“包。”
“这么急?说了等我先洗澡。”
重音被故意放在‘急’字上面,还故意用暧昧不明的语气。
试图把气氛往不可言说的方面拉。
宋时雨后退了些,在一米五外的安全距离。
意识到再逗下去,可能会过火,得不偿失,路星沉这才收敛。
“我很快的。”
等他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清冷冷的嗓音:“快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但也不用过于自卑。”
显然这个‘快’,被赋予了另外一层意义。虽然都是形容词,但情境不同,语气不同,意思自然也就不同。
路星沉摇头失笑,还真是不服输呢。
大约十五分钟,路星沉换了套衣服从浴室出来。
头发用毛巾擦到不会再滴水的程度后,随后把毛巾挂在一旁,用手指把头发全部往后捋,变成随性又不羁的发型。
“忙了一天,还没吃饭,有些饿。不介意我吃了饭,再把东西给你吧?”
“介意。”
宋时雨觉得或许自己的那点小毛病也不是不可以改一下,只是没画完一本速写本而已,又不是什么弥天大罪,犯不着在讨厌的人面前忍受不爽。
“真可惜,还想邀你共进晚餐呢。”
“我怕吃了不消化。”
路星沉蛮喜欢宋时雨浑身的刺,尖锐又直接,虽然有些痛,但更多的是痒。
让他忍不住想更过分的逗他,让他在自己身上扎更多的刺,以便将来,他能握着对方的手,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拔除。
好吧,他承认自己癖好有些特殊。
“既然不能共进晚餐,那就退一步,把电话号码给我,感觉我们以后肯定还会有交集。”
被胡搅蛮缠一通,宋时雨现在只想拿、到、自己的、包!
只是电话号码而已,大不了离开后拉黑。
终于拿到包,宋时雨连一秒钟的停留都不想,快步离开。
“下次见面,一起吃饭吧。”
宋时雨没回答,眼睛瞪着电梯上显示的字数。
楼层住的这么高,以至于等电梯都要比别人慢,更不知道身后这人到底想干嘛,怎么还不回去,要一直盯着他看。
终于进了电梯。
门闭合前,宋时雨不得不看着路星沉的脸。
他在笑。
嘴唇一张一合的翕动,好像在说什么。
直到上车后,准备发动车子,宋时雨才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我叫路星沉,下次见。】
见个鬼!
宋时雨冷脸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把对方拉黑。
气鼓鼓的捶了下方向盘。
他发现自己被那家伙骗了,被他引导着,用‘跟共进晚餐比,显然提供一串随时能拉黑的电话号码的成本更小’的心理,顺利让对方达成目的。
狡猾的男人。
被厌恶的某个狡猾的男人,正满意的看着通讯录最新添加的号码。
“会不会被拉黑呢?”他用手指捏着手机一角,边说边上下晃动,脸上是被宋时雨看到肯定要更气的表情:“拉黑也没关系,电话号码这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