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赛道，流浪废土 第15章 晚安

温度相比昨日稍有回暖，却仍属于整个冬日里最冷的那几天。

这两天阿黛尔救治了不少人，很是疲惫，伊芙让她在家休息，今天不用来基地了。她诊治患者的费用和药费，伊芙会支付。

原本没指望能发挥什么作用的田泽，现在是基地的关键人物之一，他实时待命，几乎离不开大厅。

眼下阿黛尔和田泽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伊芙自己则趁着天亮，独自去了一趟蔷薇森林。

天气虽冷，她还扛得住，要去找一找适合做冰糖葫芦的食材，采一些之前她和阿黛尔提到过的浆果。

还有糖的问题，她离开营地时采购的那些自己是用够了，想要作为商品的一部分需要有更多来源。

顺便再带回去一些木材做签子，烤肠对签子的消耗也很大。

从进入启明市以来，她一有时间就在森林附近转一圈，现在对外围的地形地势、植被分布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可以说是相当的启明市“本地人”了。

逛了一大圈，后备箱塞得关不上盖。

可惜暂时没在森林里找到适合制作糖浆的植物，返程时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回基地，而是绕路到沧河边，看看能不能谈下来一个合适的供应商。

沧河畔，伊芙把车停在稍远的街区，沿着步行道漫步。

她时不时地问问价格，和商贩们搭搭话，尚未透露自己的来历。

“听说了吗，北城长松街的王二凡早上带着一二百人要过桥，差点和咱们这边的两个会长打起来。”

“因为什么啊？”

“听说王二凡的大哥死在了南城，过来要个说法。”

“这是哪个协会干的啊？咱们启明市不会又要乱吧，啧。”

“不是协会，王二凡说是楠木街那边的一个什么人干的，让两个会长让路。”

“楠木街在南城的最南边，他要过去得穿过整个南城，两个会长怎么可能同意。”

“是啊，再怎么说也是发生在南城的事。”

南城最南边，最近死了的人……

伊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拿在手里的干香菇瞬间不香了。

她立刻开车回基地。

这个王二凡的哥哥大概率是那天闯入医馆，被她打死的人之一。

他敢大张旗鼓地闯南城，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倒不怕麻烦找上门，这正好是个检测基地战斗实力的好机会，不过冲突发生时，她人得在现场。

伊芙到了楠木街后，绕到旁边的山茶花街，隐蔽的停车场入口驶入地下，再通过电梯回到基地一层大厅。

“田泽，”伊芙叫来了她的“右臂”，“你听说过北城的王二凡吗？”

田泽一愣，“他可是北城有名的愣头青，做起事来不管不顾。”

“那天你看到我杀了两个人对吧，其中一个是王二凡的大哥。”

田泽脸色发白，“王二凡不会善罢甘休的，老板，要早……做准备。”他吞下了“逃跑”二字，隐晦地提醒道。

伊芙如实相告：“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这这，我们这里有这么多老弱妇孺，怎么对付他们啊！他们手里都有家伙，为了报仇泄愤，他肯定进门就杀，不管基地里面是谁。现在得疏散人群！”田泽着急道。

伊芙摆摆手：“没事，不用怕他，他早晨想硬闯南区，被南城的两个会长拦住了，现在偷偷过来也带不了多少人。基地里面很安全，足够应付。”

田泽手指微颤：“都发展到要硬闯了？”

伊芙拍拍他的肩，安抚道：“嗨，你在废土上讨生活什么没见过。我提前告诉你，是让你把在基地外面的人都叫回来，带着你的小兄弟守好各个角落。不，不是为了对付王二凡，我是不想大家乱了。”

田泽找到新东家才两天，这里待遇好，工作环境好，老板也讲道理，他想多干一段时间。

而且他已经成为人家员工了，不能说危险来了就跑，更何况他干的就是安保这份工作。

于情于理，他都过不去自己这关。

虽说倒霉点，但他认了。

“行！老板，我都听你安排。”田泽咬牙点头。

伊芙很满意他的回答，笑道：“放轻松，我绝不会让你们在基地出事的。”

不到一个小时，伊芙的手环微震，收到了白朗的消息——“王二凡带了二三十人，徒步朝基地来了，看方向是从森林边缘绕过来的。”

他是通过基地外侧的监控看到的。

坐在地上2层闭目养神的伊芙扫了一眼外面的茫茫飞雪，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升起所有窗户的安全层。”

一层大厅的人们惊讶的发现光线变暗了，所有窗户外面都多了一层类似卷帘门的东西。

紧接着，大厅亮起了灯。

他们清晰地看到现在基地的出入口只剩下正门一个，而基地的主人伊芙老板正在从二层缓缓走下楼梯。

与此同时，基地门外爆出一声大喊。

“凡哥，就是这里！”

话音落下，王二凡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基地正门前小路的尽头。

“谁杀的我哥，有种站出来！”王二凡扯着嗓子喊。

伊芙走到正门处，高声回答道：“你是说那个闯入民宅、意图欺男霸女的人渣吗？我杀的。”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他们唱的是哪一出，也有一些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和此前的传闻联系起来的聪明人。

不管知道内情与否，大家都能嗅出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屏息凝神，伸长脖子向外看，时刻警惕，生怕自己成了炮灰。

王二凡见对方是一个女人，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皱：“叫你们这能说得上话的出来！”

伊芙微怔，她着实没料到王二凡的思想如此落后，是不是没被废土教育过？

她不屑于回答，索性拔出枪，让子弹响在王二凡脚边。

“你们再往前走，子弹就不打地上了。”伊芙眯着眼警告道。

王二凡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充耳不闻，迈步上前。

伊芙抬高手臂，意欲二次警告，王二凡身后的人却率先开枪了。

伊芙手环一甩，身前弹出一扇银蓝色半透明的量子防护盾。

这盾牌是她从基地的武器中移植到手环上的。手环里只能储存薄薄一层，仅供应急，承受不了太多火力。

她边退边打，用点射压着对方的脚步。

与此同时，几乎无人注意到掩盖在枪声之下，基地内部机关移动的声音。

基地屋顶最外围的一圈天花板悄悄移位，原本藏在里面的50个电磁枪默默下降。

这是白朗的手笔，是他和伊芙商量好的应对方法。

以前伊芙对于基地的设施如此先进会引人垂涎这一点很在意，毕竟怀璧其罪。

但白朗劝她，这块“和氏璧”原本是“匕首”，那么想来偷的人也要好好琢磨琢磨，一旦来到基地，率先迎接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凡哥，等等，先别进去！”有机灵的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王二凡见仇人就在眼前，哪里还听得进去，“都给老子冲，谁敢停下回去就毙了。

此时王二凡带来的人已经有一大半踏入了基地的大门，也就是暴露在了电磁枪的射程范围之内。

王二凡等人纷纷抬起枪，对准伊芙。

“凡哥，看头顶！”他旁边的人绝望地喊道。

这时这群人才注意到脑袋上黑压压一片，一圈数十个枪口早标准了他们。

伊芙轻声说：“开火。”

手环捕捉到她的声音，白朗得到授权。

电磁枪聚集的银紫色的光瞬间照亮厅堂。

“跑！快跑！”

咻咻咻——雨点般的炮火从天而降。

王二凡等人四散而逃。

他们以为逃到基地之外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不成想基地外墙的屋檐下装备了更多的电磁炮！

咻咻咻咻咻咻——！

他们避无可避，惨叫着逃离楠木街。

交锋之后，虽无人死亡，但所有来闹事的人的肩膀都被打穿了。

基地门前白雪上血迹蜿蜒。

基地大厅众人间静可闻针。

从王二凡出现到狼狈而逃，总共不过5分钟，他在极寒之中绕了半座城市，千辛万苦见到伊芙，一个照面就输得颜面扫地。

这得益于伊芙和白朗的紧密配合。

听说王二凡要来后，伊芙立刻与白朗商定了对策。

她除了嘱咐田泽那几句，一直在保安室里埋头敲代码。她重新编辑了基地武器的使用权限，把原本的权限拆分为“准备”和“开火”两种模式。

将“准备”这一项分享给了白朗，使他可以提早布局。而“开火”这一项，必须得到她的授权——她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在白朗“准备”期间，她负责诱敌深入，室内空间相对狭小，阻击效果比较好，等到王二凡等人全部进入，再一网打尽。

他们还考虑到王二凡背后势力的反扑，以及南城其他人是否会卷入这场麻烦中成为牺牲品，因此没有痛下杀手，只是以火力示警。

这次她有意展示了基地对内和对外的部分武力情况，希望王二凡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挑衅，也借以警告其他不安分的势力。

这时，头顶的灯光骤然开始闪烁，几秒后才恢复稳定。

白朗给她传递消息：“电力不足。”

只一波攻击，就让基地的电力几乎告罄，这让伊芙面色微沉。

这意味着如果王二凡杀个回马枪，他们不见得能再这么利落的解决。

伊芙很快恢复平静，侧头对大气都不敢出的南城居民们安抚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小麻烦，已经处理完了，让大家受惊了。明天温度回升，大家就可以回家了。田泽，照顾好大家。”

田泽原本也沉浸在惊愕中，被老板点名后，他打了个寒颤，立马回应道：“好、好的，老板放心！”

伊芙上了二楼，坐在围栏边俯视着大厅的情况。

隔了足有5分钟，才有人敢大声一点说话。

她观察着聚拢在田泽身边的那几个青年，过了一会儿把田泽叫了上来，开门见山道：“基地的范围不算小，你一个人应付太吃力了，刚才给你帮忙的人里面，你觉得有能力不错的吗？”

田泽明白伊芙的意思，他早在北城时就是个头头，有留心观察人的习惯，立刻说：“有四个人还行，能力、胆量都不错，王二凡找上门来时没往后躲，也没露怯。”

“行，你跟这四个人谈谈。如果基地客人多时，能不能优先我们这边的工作，一天70币，包一餐。如果基地暂时都没事，也有一个月300币的保底。其他时候可以接其他活儿。”伊芙说。

“他们肯定同意。”田泽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伊芙开出的条件和南城市面上的待遇，判断道。

“你以后转全职吧。就算阿黛尔不来，服务机器人也可以顶上。除非特殊情况，以后每天都开业。一个月8天假，具体哪天再协调。”伊芙补充道。

田泽高兴道：“好嘞！”

经过这次寒潮和遇袭，所有人都能看出基地像个安全屋，能在这里工作，绝对是件令人羡慕的事。

日落之后，伊芙关上所有门窗，回到地下休息。

阿黛尔之前送给她的腊肠都吃完了，她的食谱立刻变得寡淡无味。

不知道她今天在家听到枪响害怕么，黄传德会不会不让她来了？

比起下午的袭击，她更担心这位拥有B级异能的可爱姑娘不来做冰糖葫芦了。

“咳。”

她刚要叹气，就听到了白朗的轻咳。

“冲突来得比预计的早太多。”白朗沉吟道，“我估计，明天两大会长会派人来试探你的态度。你了解他们吗？”

早在伊芙还没加入调查队，就对启明市的大致情况有基本了解。

启明市是深水市最近的尚存城市，一度被考虑作为深水市的卫星城市，让它重新恢复繁荣。可惜深水市自顾不暇，计划几度被提起又几度被搁浅，最后不了了之。

除了距离近，还有一个原因是启明市的南城有一大片废土上罕见的种植区。而这里的作物只有少部分流入本市市场，大部分都供给了深水市。

北城的避难所猎人小屋和南城的两大协会就是基于这片种植区而成立的，他们各自承包了一片，负责向深水市运送粮食，同时保证启明市的最低粮食供应，还要节省出一部分粮食用来制作营养膏的基底和用来酿酒。

这些加工品既要供给深水市，还是废土上的硬通货。

作为报酬，深水市会为他们提供武器、衣物、药物等必需品。因此猎人小屋和两大协会是启明市最有话语权的组织，几乎垄断了启明市的一切物资。

南城的两大协会是“种植保护协会”和“酿造保护协会”，分别负责营养膏基底和酒的生产，简称“植协”和“酿协”。

这些伊芙早有耳闻。

“大致清楚，没直接打过交道。调查队在市里的上级应该和他们有联络。”伊芙说。

“是的，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深水市的供应商。”白朗补充道，“换句话说，他们的内部经营，连深水市也不便插手。”

“土皇帝嘛。”伊芙了然道，“这次他们间接帮了忙，我打算表示一下感谢，但是想让我听他们的，那不能够。”

白朗顿了顿说：“他们不会放任你成长起来，早做准备。”

“嗯，知道了。”伊芙认真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刚才的灯是怎么回事？”

伊芙的问题表述得比较省略，但白朗立刻明白她是指电磁枪扫射过一轮后，基地灯光闪烁的事情，当时他指给出了“电压不稳”的简单解释。

“还是那个问题，我的权限不能穿透地下，不能开启更大功率的发电和用电的系统。想要加大电力系统的运行，必须有人持证进入发电室，至少需要下到地下4层。可想进入发电室有下行权限，才能到达基地更深处。”

“下行权限你有把握破解吗？”

“需要更强大的算力和更多的电量。”

“明白了，绕了一圈还是回到电上，悖论。”伊芙头痛道。

她在保安室内走来走去。

“现有的电力系统用不上，用其他的设备替代呢，太阳能或者风力发电？避难所通常都怎么做？还有协会这种在地面上生存的组织，他们好像没有特别大的供电网。”伊芙自言自语道。

“你听说过‘核芯管’吗？”白朗问。

伊芙马上说：“核能储存设备，1升水瓶大小的超级电池，储能极强，但释放能量的设备不好找，而且这是深水市内严禁出口的东西。”

白朗轻声说：“放能设备地下二层就有一台，我看到系统里的固定设备盘点记录了。如果能打开通向二层的那一扇安全门……”

“撬也给它撬开，”伊芙点头道，“核芯管你有获取途径吗？深水市里的人有谁能给你提供帮助吗？”

白朗沉默片刻说：“核芯管是核爆前就发明出来的装置，早年间有不少优质版本流落废土。可以去赏金猎人领任务的悬赏中心看看。”

“行吧。等过几天情况平稳下来。”伊芙叹气道。她感到了一丝疲于奔命的劳累。

她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随后来到地面，白朗早在7点就打开了大门，并按照她的习惯降下了所有安全层，以便明媚的太阳照入室内。

大厅里躲避寒潮的人们已经走了个干净。

伊芙昨天发话了，希望升温后大家可以回家。

经过昨天一战，老板叫人三更走，谁敢磨蹭到五更？

今天太阳一出来，大家都麻利儿地收拾好东西，地上连一块烤肠渣都没留下，干干净净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南城居民素质真高啊。”愣是给田泽整懵了。

清洁机器人忙忙碌碌地打扫地面的灰尘和脚印，一块块地砖马上变得光可鉴人。

伊芙漫不经心道：“大家肯配合就好。”

今天餐吧该开张了，冷了这么多天，大多数人的食物都消耗了不少，生意应该不错。

她让田泽一会儿去把阿黛尔接来，然后自己再带她去二层研究一下新产品——她让机器人们改造了一间旧会议室，变成新品研发实验室。

这时，有两人在基地门口探头探脑，眼神中充满打量。

伊芙迎上去问：“两位有何贵干？”

他们是植协派来的，希望请她去协会里一起吃个饭。

伊芙听说后将他们请进大厅，让机器人送来烤肠和她离开营地时买的红茶。

那两人没想到伊芙这么客气，颇有些得意了起来，聊天时煞有介事地谈起了会长对伊芙的赏识，让她放亮眼睛，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想最后伊芙微微一笑，说：“你们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基地这边人手不足，寒潮之后容易有乱子，我走不开。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见伊芙拒绝得这么干脆，两人全愣了，都以为她投靠了对家，立刻沉下脸，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酿协的人也来了，也是两个人，区别在于这两人一脸热切的笑容，手中拎着两瓶好酒，客客气气地登门拜访。

他们虽然聊得更为愉快些，但伊芙依旧拒绝了会长的晚宴邀请。

不过临别时，送了一盒深水市带来的雪茄作为回礼。

那是她某次以最小损失完成任务，给某位上级解决了大麻烦后的奖品，反正她也不用。

打发了两拨人后，她才难得地坐回落地窗前，平静地晒着太阳。

太阳渐渐升高，基地陆续来了客人。

她倒是不介意坐在大厅里任人打量，却不禁想如果刚才那两拨客人来得晚些，又要怎么与他们聊天而不被打扰呢？

如果去二楼的话，她有点担心他们会刺探到阿黛尔的进展，甚至会在得知阿黛尔深入参与基地的经营后，对医馆不利。

让机器人在大厅围出几个独立空间来？但是不太隔音啊。

难道要让阿黛尔去地下办公吗？难道要给她一张员工卡？

伊芙暗自摇头，不行，基地还没有完全被她掌握，她不能冒险让外人进去，以免触发什么未可知的功能。

要是能增设新卡就好了，她可以仅赋予阿黛尔需要的权限。

看来核芯管的事不能拖太久……

正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她发现门外又有人在探头探脑。

她穿上防寒服，起身迎了出去。

“请问您是？”

这次只有一个人，对方是个头比她矮一些，却很壮实的中年男人，嘴唇上留着两撇毛茸茸的胡子，戴着大毡帽，脸颊冻得微红，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您不记得我了？这两天我在这受过您的照顾。我叫鲍里斯。”

他微微拿高帽子，颔首。

伊芙恍然，“是你啊。落下东西了？”

“不不，我是有事想与您商量。”他搓着手，十分紧张地说。

伊芙好奇问道：“什么事？”

鲍里斯回答道：“我是启明市人，曾经托人介绍我到深水市做帮厨的工作，原以为工作几年能拿下居住证，没想到被介绍人骗走了大部分工资，还被赶了回来。这一通折腾钱没落下，不过学了点做饭的本事。”

这经历听起来略有共鸣了，伊芙来了兴趣，问：“然后你就回来了？现在做什么？”

鲍里斯见伊芙肯认真听，立刻放松了不少，说话更顺畅了：“是的，前段时间我开个饭馆，但是废土的环境太复杂了，在两大协会的夹缝中生活难啊，没几天就关门了，现在四处打零工。这次寒潮，如果没有您的善良和慷慨，我就死在这个冬季了。”

“你想找我商量的事情是什么？”伊芙心里隐隐有了判断。

鲍里斯很可能是想在基地重操旧业，她如果打算开餐馆，确实还缺一位大厨。

鲍里斯真诚道：“我想开一家餐馆，希望能得到您的庇护。”

“什么类型的餐馆？”

鲍里斯认真地解释道：“考虑到废土上食材有限，作物的种植难度大、收获所需的时间长，而我们距离森林很近，里面的兽类很多，我觉得肉类食材更容易获得。再加上运营成本等因素，我想开一家烤肉店。”

唔，基地里面可不适合烤肉啊。

伊芙想了想说：“你想开在什么地方？”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当然希望可以入驻基地。我看一层还有很大的空间。”鲍里斯又轻又快地笑着说道，“但是烤肉店烟熏火燎，也许会影响餐吧的经营，所以我想开在医馆对面。”他边说边指向身后。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医馆对面是一家废弃很久的中餐馆，里面能用的东西早就被人搬空了。

“我看中的是这家店对排风系统的处理，您知道老式中餐需要煎炒烹炸，油烟很重。我想把前厅的烟道和后厨的排风系统连接起来，加强烟气排散，让客人用餐时更舒适。而且，这个位置离基地很近，也方便您照顾。”鲍里斯进一步解释道。

“你需要基地照顾你什么？”伊芙问。

鲍里斯叹气道：“您知道废土上的食物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辐射的影响，肉类受到的影响更大。有时客人就餐后不舒服，就会来要个说法，说我们的食材辐射超标。”

这种事别说是在启明市，就是在深水市也时有发生，然而食物有污染是眼下这个时代无法避免的问题，最后的解决方式大多是免单后不了了之。

“问题是，协会控制着检验仪器，大批量检验的费用非常昂贵，没几个餐馆能做到对每批食材进行检验。如果有协会罩着，一般客人不敢太过分，这种事会被压下去。像我这样做生意的普通人，被客人闹过几次就完了。我希望您能像协会一样，帮我们与客人‘协商’。”鲍里斯委婉道。

“基地有鉴别食材辐射程度的办法，可以确保你的原材料不出问题。我们筛选烤肠原料时，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伊芙说。

鲍里斯思考道：“这不失为一个更好的办法。请问您的条件是？”

“你需要提供营业收入的10%作为检验费。”其中5%，她会支付给阿黛尔。

这费用可不低，但比协会开出的价格还是便宜不少，而且说是检验费，其实是基地的背书，也算是顶上基地的名头了。

鲍里斯缓缓点头，说：“没问题。但是有些客人一旦身体不舒服，头脑也不太清楚，还是会上门来与我发生冲突。”

“如果是因为食材辐射程度的问题，我会提供一些安保服务。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有一支安保队伍。”伊芙说。

鲍里斯大喜过望：“那太好了！您果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顺利开展。你准备什么时候开业？”伊芙笑问。

鲍里斯兴奋地说：“这正是我与您商量的第二件事。为了我们的合作能有更好的开始，在开业之前店铺需要装修，食材还需要购买。能不能请您先施以援手，我一定不忘记您的恩情！”

伊芙眉头一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说什么？

……

半小时后，伊芙回到基地，疲乏地坐在落地窗前，别对着忙忙碌碌的销售机器人和餐吧。

“白朗，我刚才遇到了一位狡猾的商人。”

伊芙惆怅地告诉了白朗，鲍里斯来找她商谈的事情，以及自己同意为他垫付前期费用。

一离开基地范围，白朗就无法通过局域网连接伊芙的手环。

“你获得了他的什么承诺？”

“前半年除了10%的检验费，还让他额外提供20%的利润分成。”伊芙叹气道。

白朗沉默，他一时无法判断伊芙口中的“狡猾”是指谁。

“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前执行官熟练地打起了太极。

“嗯。鲍里斯还隐晦地提到，希望我能提供安保服务。这才是废土上需求最大的生意。但我现在能用的只有田泽。”伊芙琢磨道。

“那属于‘人和钱’中的‘人’。不要心急。”白朗宽慰道。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两者是在同步发展。基地为人才提供的待遇目前只有钱。之前阿黛尔一直有自己的稳定居所，我就没考虑过这方面。但你说田泽一旦离开基地，就得去睡四面漏风的杂货店，这不是长久之计。”伊芙说。

她在生活方面一向不算细心，但听到鲍里斯刚才提到装修店铺的问题，又想起自己在调查队都还有一间宿舍，于是开始思索住宿的问题。

“就算不在基地内，至少我们的员工，得有个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居住环境。”伊芙坚定道。

白朗稍作思考，说：“我这几天通过采购日志以及局域网论坛内以前员工的留言，整理出了一份二十多年前启明市的大致地图。楠木街周边有不少房产被二次利用过，现在改造起来难度不太大。”

伊芙的手环震了几下，收到了许多图表。

“基地的前身是研究所，而研究所的前身是一栋大型购物中心，因此对面是一栋四层的停车楼。就是你每天出去都能看到的那栋楼。”白朗着重介绍道。

伊芙心领神会，微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当晚，田泽接到了他入职基地后，需要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任务——将停车楼改造为宿舍。

得知自己要有宿舍了，田泽高兴得耳朵都红了。

拿到伊芙的拨款后，他叫上安保队的几个兄弟，又临时雇了一批工匠师傅，马上着手准备了起来。

而停车楼那边的动静，由白朗通过外部监控盯着，伊芙最近顾不上他们那里。

除了偶尔要当阿黛尔的试吃员，这两天她的精力都放在医疗室里了。

距离她从蔷薇森林里带回白朗，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身体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按照约定，伊芙会尽力将他的脑子放回身体，以保持他的完整性。

白朗也承诺，自己的异能不受连接的限制，即使回到身体后，不通过物理连接，也可以继续保持基地的运转。

这至少是B级能力，伊芙暗想，如果白朗“完整”了，她也有机会复制这项大有用处的异能。

最近伊芙恶补医学知识，不眠不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还旁敲侧击地向阿黛尔偷师。

因为白朗的开颅及神经接驳的手术，只能由她来独立完成。

虽然医疗舱和各种仪器会辅助她，但用哪个仪器达到哪种目的得她来定，一些细微的操作还需要她亲自动手。

这与刚救回白朗给他开颅那次不同。

当时他们谈不上认识，也没有利益关系，脑花掏出来也就掏出来了，人死了也就死了，她没什么损失，反正已经得到两个高科技武器。

可这次不同，白朗不仅是她的搭档，也算是她在废土的第一个朋友。每次遇到问题，他都能给出预警或解决方案。

现在他指挥着各类机器人协助运营基地，每天为她准备三餐，提供各类问题的咨询，是超绝家政外加军师，实在太好用了。

更重要的是，对于猎人小屋和两大协会，她的回复和表态都很强硬，暗示他们自己要扯旗自立了。

这时白朗要来个“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变成植物人，那伊芙——保不齐直接把他脑芯片撅折了。

应对寒流和两大协会那几天，她虽然走了不少脑子，可依旧在晚上点灯熬油地学习研究，白眼球布满血丝。

正式手术的前一天，她一口气睡了12个小时，才觉得精神状态恢复了正常。

她坐在保安室外间的电脑前，在脑中再次回忆一遍手术的全流程。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没问题。”白朗安慰道。

“你也得努力，要用求生意志拼命挣扎。”伊芙瞥了一眼保安室上方的摄像头。

“当然。”电脑屏幕里，出现一幅绅士脱帽颔首的动态元素图。

“准备好说晚安了吗？”

白朗坦然道：“晚安。”

伊芙从电脑上拔下白朗脑芯片。

白朗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

所有机器人在同一时间停摆，地下的灯比平时亮了几度，走廊里仅回荡着伊芙的脚步声。

她穿好全套手术服，认真消毒，走进医疗室之中。

白朗的身体依旧包裹在医疗舱中，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此时基地久违地没有了无处不在的“眼睛”，伊芙肆意地打量着白朗略有些苍白的面庞。

白朗的五官像被精心设计出来似的立体精致、棱角分明，足以彰显他性格中的果敢，却又不具侵略性，眼角眉梢含着温和，点染了一丝朦胧的神性。

老实说，她已经有点不太习惯把自己的搭档当做人类来看待了——这并无贬义。

只是赛博形态的白朗，似乎更容易让她放下戒心，让她暂时忽视潜藏于所有人性中的卑劣。

她割开他的头骨，小心翼翼地露出里面的脑腔，寻找那些曾经与脑芯片相连的神经。

随后操纵着机械臂，在放大50倍的显微镜下，一点点勾起稍微微缩的神经，让它们重新与坚韧的脑芯片相连。

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而不麻木。

一项项完成着计划的目标，完成神经接驳后，脑芯片由机械臂勾着，保持悬在大脑中央的位置。

她操纵另一台前端安装了类似钢制裱花袋仪器的机械臂，向脑腔内填充一种胶体蛋白。

这是她与白朗反复探讨过、用来代替脑花的东西。

胶体蛋白像从“裱花袋”里被慢慢挤出，缓慢而均匀地充斥在脑腔中，将脑芯片包裹在中间。

这期间，她要确保胶体蛋白不影响已经接驳好了的神经。

胶体蛋白填充很快完成。

伊芙合上白朗的头盖骨，开始进行无痕缝合。

如今无痕缝合技术很先进了，白朗幸运地免于像传说中的弗兰肯斯坦一样，顶着一圈黑色缝合线。

几分钟后，随着缝合完成，手术到此结束。

但伊芙的任务并未完成，只有白朗醒来，才能算是手术成功。

“医疗舱，启动体检模式。”伊芙说道。

“收到指令，体检扫描开始。

“心率正常……血液成分正常……四肢活性正常……大脑活跃程度正常……除头部无外伤……体检通过。是否打开医疗舱？”

伊芙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是。”

呲——气泵松闸，压在白朗胸口的麻醉针剂被扯出，只保留维持他体征的贴片和输液管，医疗舱的舱门朝两边缓缓开启。

白朗赤身躺在医疗舱内，身体有了一定范围的活动空间。

伊芙盯着他的眼睛，轻唤：“喂，该起床了。”

年轻执行官的眼睫微微颤动。

如即将破茧的蝴蝶在冲破最后的枷锁。

伊芙静静等待着。

重睑之下，白朗的眼球剧烈颤动。

淡金色交叠的羽睫缓缓分开，那双翡翠般碧绿清澈的眼眸映出伊芙探过来的身影。

伊芙移开无影灯灼目的光，屏息观察着白朗的状况。

空洞的眼神跳动着波光，渐渐有了神采，他尝试着活动许久未运动的指端，感受着三维世界的质感。

重启正常。

伊芙终于松了口气。

同时，白朗稍稍侧头，想看清伊芙的脸庞，表达一声谢意。

他分开双唇，说：“伊——”

突然间，医疗室内的灯光狂闪！

白朗的四肢颤动着。

连接白朗身体的医疗舱滴滴滴地响起警报，红色警示灯强烈抗议着功率过载，舱尾冒出一股白色烟雾，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医疗舱如黑洞般蚕食着基地的所有电量。

啪——

几秒后，医疗舱短路，所有设备同时跳闸。

伊芙浑身冰凉地坐在一片漆黑之中。

脑中嗡的一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