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分席,自然有太监将宋东君引到闺阁女眷的席面上去。
这种席面,宋东君向来都很少出现,加上父亲出事后,她为了宁国公府,忙得脚不沾地,更没心思了。
一众贵女本来害怕顾承恩,可九千岁的寿辰,她们又不敢不来,无聊之际,竟然看见宋东君出现,自然好奇,她们装作不经意地望向宋东君,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异常。
寿宴重开,大臣一拥而上,轮流去九千岁面前祝寿。
贵女们自然而然散开,找手帕之交,唯有宋东君单独坐着,仿佛与人群隔绝开来。
李府小姐走到她面前,先开口问道:“温成郡主,也是来给九千岁贺寿?”
本就好奇的人,现下翘首等着宋东君的回答,她先看了一眼众人,不徐不慢地说道:“自然。”
从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冷哼,衣着华贵的永嘉公主慢慢站起身子,眼神倨傲地望向宋东君,嘲弄道:“贺寿?难道不是为了你那个通敌叛国父亲求情吗?”
永嘉公主是太后养在身边的养女,地位高贵,但京都众人都知晓她爱慕谢章,也因谢章的缘故,她们素来不和。
听到通敌叛国四个字,一向性软的宋东君也忍不住捏紧拳头,扬起头回怼过去:“圣上都未曾开口定罪,不知公主那里来的消息?”
“你!”永嘉公主没想到她会回嘴,指着她就想骂,只是当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物,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这衣料是韶贡竹布?看来九千岁极为看重温成郡主。”
她故意拉长尾音,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耳畔传来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啊,这韶贡竹布一年仅进贡十匹。”
宋东君故意露出一丝笑意:“千岁恩赐,臣女有何不能接受?”
无人注意,她掐红的掌心,她有个秘密,有个从不敢再想的秘密,越是提及这件韶贡竹布,她越发不能忘记,可面上还要装作寻常模样。
而她只觉得后背发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永嘉公主被她这副模样气着了,没想到自己根本说不过她,冷笑道:“千岁怎么会恩赐给你?难道,你不知宋国公害死了千岁的亲生父母。”
宋东君不说话了。
永嘉见到她这模样,自以为踩到了她的尾巴,接着开口说道:“难道你不知晓,千岁亲人的死,和你宋国公有关?九千岁,怎么可能会帮你?”
她一直不喜欢宋东君,不仅仅是因为谢章喜欢她,还有明明她的身份更高贵,可每每她出现的场合,众人的目光不知觉都会被她吸引。
不过,看着宋东君哑口无言的模样,她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故意问:“九千岁为何独独赐了你这件衣服?莫不是你有心攀上九千岁,今日故意穿成这样吧?”
别人不知道,她久居宫内,早听说了九千岁顾承恩一心寻找一位身穿韶贡竹布的女子,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毕竟现在谁人不巴结奉承九千岁。
他不用说自己想要什么,下面人自然就赶紧去办妥帖了。
永嘉公主是这里最尊贵的人,她开口了,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宋东君耐着性子,缓缓仰起头,说道:“臣女故意又如何?”
永嘉没想到她此刻竟然破罐子破摔,一时间吃瘪,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一直跟在永嘉公主身后的李府小姐尖刺,连忙开口呛嘴道:“温成郡主不要以为傍上九千岁,就真的能洗清宁国公府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可听我父亲说了,北疆之战,全军覆没,宋国公领着三千将士失踪于天坑,至今下落不明,谁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未说完,宋东君轻轻地开口:“你上过战场吗?见过死人吗?知道军粮断绝,吃的什么吗?”
李府小姐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隔了半晌,只说出句:“你你你!”
宋东君环顾四周,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永嘉公主身上,忍着身上的痛意,款款向她行了一礼,说道:“永嘉公主,臣女无意冒犯,只是家父的事,陛下和九千岁都未曾开口,此事事关国事,也不是我们能断定的。”
永嘉愣了愣,缓缓笑开,心下不知想到什么,还上前扶起她的手臂,“何必行礼,大家不过说个玩笑话,不知温成郡主给千岁送了什么贺礼?”
贺礼?
宋东君来得着急,没想到这茬,府内的珍宝早就送入千岁殿之中,哪里还能有什么珍贵宝物当做贺礼。
“若是没有贺礼,听闻温成郡主舞姿极妙,不如送一舞给千岁当成贺礼如何?”
永嘉说着,还拉着她走了出去,走到正厅后,她笑眼盈盈迈上台阶,走向顾承恩,开口便道:“温成郡主可有一舞,送给千岁,当做贺礼。”
顾承恩坐在高堂上,左右两侧站在身穿紫色官袍的宦官,手指撵着的酒杯放在桌上,似有醉态,“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永嘉郡主的这句话,落在正中央站着的宋东君。
对上顾承恩探究的目光,她屏主呼吸,一阵风拂过,鬓发间的珠翠叮当作响,嘴唇微白,却美得让人恍惚,忍不住生怜。
永嘉公主见顾承恩久久不发话,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个人她也得罪不起,可她现下更像看见宋东君被人羞辱的模样。
宋东君内心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顾承恩淡淡地“嗯”了一声,“那边却之不恭了。”
永嘉心里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向宋东君,还不忘寒暄道:“若是温成郡主想换件衣服,现下去换吧!”
只是,她的余光似乎瞥见顾承恩的掌心握有一物,泛着淡淡的光泽。
好似,是私印?
在这寂静的气氛中,宋东君低下头,平静躬下身行礼道:“臣女先去换衣。”
大殿外,自然有人去带着她去换衣服。
只是殿内,唯有永嘉面带笑意,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安静的连酒杯倒在上磕坏一角都能听见。
宋东君换了一身色红如火的舞衣,舞衣垂在地上,仿佛摇曳出一朵绽放的花朵。
鼓声起,她随之舞动,举手投足,侧身,指尖翻转。
没有人再想到她是被逼跳的舞,所有人的目光为之倾倒。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宋东君翩若而至,好似下凡仙子。
可渐渐鼓声越来越密集,她的舞步越来越快,俯身,忽然从腰间拿出俩把软件,这一舞,仿佛舞出将士在外的气势。
永嘉公主回过神,意识到连自己都被她的舞姿吸引,更遑论其他人,竟让她又得意了,忍不住攥紧手帕,咬牙切齿地看向慢慢停下的宋东君:“温成郡主,好舞姿。”
宋东君面色平静,额间带着薄薄的汗,肤白如玉,后背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鲜血滑到腰间,她俯身行礼。
“这便是臣女一舞。”
已经有大臣看出来,刚才宋东君想通过跳舞传达的消息了,默不作声。
好半晌,耳畔响起他清冷的嗓音:“有趣。”
他的嗓音极好听,只是会让人下意识害怕,他微微偏头,站起身子,从高堂之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走到宋东君的面前。
一只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
这双手骨节分明,白如凝脂,比寻常人好看百倍。
宋东君眼睑轻轻一颤,手慢慢搭在他的手上,轻声回道:“多谢,九千岁。”
顾承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透着丝丝冷意,带着一丝狠意:“长军侯,今日拿命贺寿,三十七人为他陪葬,也算我今日寿辰的贺礼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宋东君,盯着她难看的脸色,嗤笑一声。
所有人听得胆战心惊。
连宋东君也忍不住害怕,这长军侯是唯一一个有兵权,甚至有可能和九千岁抗衡的人,而且长军侯性子张扬,与九千岁素来不对付。
对待仇敌,九千岁从不手软。
“现在才怕我?”顾承恩故意压低声音,恰好他们二人能听见。
宋东君心一跳猝不及防闯入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他本就比她高半个头,他周遭的气场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宴席上,有人听闻长军侯爷死在顾承恩手中,直接掀翻了桌子,企图冲到他的身边,可连他衣袍都没挨到,就已经被他手下压在地上。
顾承恩嫌他聒噪,皱眉想让人杀了他,可望着瑟瑟发抖的宋东君,唇角勾起,突然开口说道:“今日,不仅是我的寿辰,还有一件喜事。”
喜事?
宋东君右眼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的手指将她耳畔前的碎发勾到耳后,眼底意味不明,“也是我与温成郡主的订婚宴。”
宋东君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看着他的神情,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在说了。
坐在位置上的永嘉公主先是错愕,回过神后,又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喜事,大臣们窃窃私语,竟都起身恭贺。
没有人问宋东君愿不愿意,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她嫁给顾承恩已经是板上钉钉。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那日,她因为和谢章的亲事,进宫拜见太后,无意间喝了太后赐予他们二人的酒,竟然昏昏沉沉之间走错了路。
走进了,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忆的密道。
那日,她与谢章入宫拜见太后,可后来不知为何谢章和太后同时有事离开,独留下她一人在慈宁宫。
原本她是在慈宁宫静静等着,可太后身边眼熟的宫女把她带入另外一条从未走过的宫道。
因为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她便没有戒心,不曾被那宫女带错路,走进千岁殿都不知晓。
日落西山,本是她要离开皇宫的时辰,可走了一段路,那带路的宫女竟然在她眼前,转个弯就不见了。
她只能自己在这条路寻人摸索回去的路。
谁曾想,无意间摸到了墙壁上的暗格,进入一条密道。
从墙缝吹入密道的风,丝丝呜咽,墙壁上点燃的烛光闪着微光,可逐渐有热气从脚底蔓延开来,越是如此,她心底越是好奇往前走去。
可头变得昏昏沉沉,竟然看见一个用铁链束缚双手,悬吊在半空的人,枯燥的发丝遮盖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
但还是能从身形看出来,这是个男子。
那人声音沙哑,开口道:“你是谁?”
宋东君这才看清楚,那男子脚下有温火慢慢烘烤他的脚掌,甚至隐隐约约间,她还闻见了肉香,她顾不得许多,匆匆忙忙从原路跑了出去。
回家后,她发现自己裙角被撕掉一块,害怕有人发现,直接命人处理了那件衣服,后来接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从那日开始,她就听闻别人说九千岁在宫内寻身穿韶贡竹布的人。
韶贡竹布虽没有其他锦缎那么昂贵,却也是难得,一年只会进贡十匹,而她当日就是穿了太后赏赐的韶贡竹布所做的衣服。
那人与九千岁有何关系?那么残忍的手段,怕是想要这个人活着也生不如死。
“嫁给我,不开心?”
短短一句话,声音冷冽,像化不开的千年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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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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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