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一点了孙平还未睡,因为他在给王立业录一个道歉视频说明,宁回也不懂这些规矩。刚开始他只是冷眼看着孙平把手机立在墙边,打开摄像头,旁若无人对着手机就是一跪三拜,宁回知道他在浮夸地负荆请罪,不知道的室友以为他在做法。
“孙平干嘛呢?”张凯看不过去了,“咱们宿舍应该没死过人吧。”
孙平瞪了他一眼,“嘘。”
宁回坐在床边专心玩着儿童游戏没说话,孙平一个大男人就跪在距离宁回半米不到的位置,面朝窗户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张凯:“你要拜的话是不是朝错方向了?得痴呆了?宁回在你右手边呢。”张凯游戏也不打了,直接把屏幕熄灭了叉着手一本正经盯着孙平,看看这个奇葩室友要搞什么幺蛾子。
“滚,别他妈说话,我又得重新来了。”孙平转头向张凯吼道,怒气冲冲的,恨不得化作一头野兽给这种碍事玩意张凯咬死。
“嘴塞了火药?这么冲?”张凯也坐不下去再看着了,他直接踩了一根梯阶从上床跳下来,几步走到孙平身边把他的嘴给扒开,“哎哟我看看是不是吃枪子了。”
孙平被捏得死紧,嘴里只得发出点不成句也不成话的呜咽啊声,为了看得仔细,孙凯甚至开了个手电筒朝口腔里边晃了晃,“没吃嘛。”
孙平的脑袋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被张凯手把住得东晃西摇,孙平就这么保持着跪地姿势,张凯蹲着比他略高一点,像玩狗似的折腾一番后才打趣道:“口腔内壁红润,舌苔不厚,扁桃体也没发炎,没有蛀牙,不错,继续保持。”
这么一番点评后还不够,拍了拍孙平的脸蛋才放开手,收起手电筒踩着铁梯一跃上床,动作流畅,宁回觉得此人才算得上山寨头子,沈潮和孙平目前顶多算个二把手。
“操/你老娘的狗养的东西。”孙平呸了一声,抄起手机就往张凯脸上扔过去。不过张凯身手不错,一把捏住,手机没上锁,他跟主人翁似的上了孙平的微信把视频也给自己发了一份,发完还笑得得瑟,把成果大方地给孙平展示一番。
孙平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咬碎了,宁回看着孙平,他面色铁青,此刻算得上半具尸体。他作为旁观者,一直没有说话,一是不想被祸水东引,二是他觉得这几个人都跟畜生似的,惹不起躲得起。
“今天才发现你中邪了,还中这么深。”张凯存完视频,又把手机给孙平扔回去,“接好了,摔碎了我不负责。”
孙平盯着腾空而起的手机,单手一把接过,然后整个人定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等了好久也没人吱个声,他才终于忍不住Q到宁回,“怎么样宁回,这个姿势帅不帅。”
“帅。”宁回抬了一眼,声音轻的和小猫似的。
“没听见没听见我没听见。”孙平仿佛把刚刚的屈辱,怒气全都抛去脑后,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嚷嚷道。
宁回放下手机,改看着孙平,不过语气依旧平淡:“帅死了。”
就这一句平淡不带感**彩的夸赞,孙平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浑身抓挠几下才把手机重新放回窗边,按了录视频后,又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准备继续中邪。
宁回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指点起来:“你这样是拜死人的,要是真发过去王立业估计会把你拉黑。”
“啊?”被打断做法的孙平扭过头来,啊了一声。
宁回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行你拿个棍子吧,负荆请罪道个歉就完了。”他感觉孙平的脑子也许可以抢救一下。
孙平也是觉得自己怎么做怎么怪,拍了好几版都不太满意,被宁回这么一点,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折腾这么久跪的腿都快麻了,孙平扶着腰缓缓站起来,像抽风似的好久才迈出一步,就这么半残状态把宿舍寻了一遍,最终他没找到一个趁手工具,只好把晾衣杆拿过来凑合凑合。
“小心别被它戳了。”孙平把晾衣杆一横,提醒离他最近的宁回后,又是噗通一跪,继续念叨起来。
本来宁回想开口说几句,说其实不用这么害怕,没回消息王立业又不会吃人。宁回当时回了个抱歉在忙,手机静音了。王立业好久之后也只是说了句下次注意。
不过他最终选择没说,因为他想看看孙平这么一折腾后发过去,会收到什么样的反馈。
“王老师对不起,我孙平在此谢罪,今日在猫房采血这才没来得及回您消息,我现在负荆请罪乞求您的原谅,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孙平大声念道,念的每个字发言都字正腔圆!
猫房采血?不是嘎蛋?
宁回想着轻呵了一声。因为他回的是“在忙”。
这次没有张凯捣乱,加上宁回的指点,这个视频拍得一气呵成。孙平这才满意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拿过手机就给发了过去。
张凯这才掏着耳朵阴阳道:“没必要吧?你是奴隶还是他养的畜生?”
“你不知道,我们业儿可傲娇了,就是得捧着,这样日后他才不会骂你。”孙平不以为然,浑身上下拍了一遍灰,还觉得不干净,直接把裤子扒下一半往床上一坐,顺势就躺下了。
“宁回,你发了什么?要不我也给你拍一个?”孙平又突然死尸回魂般竖起上半身,他想起来,都是因为自己拉着宁回去做他嘎蛋的看客,这才让他没来得及回消息,他心里顿时有一丝愧疚,于是他又重新坐起来转头对宁回说道,声音里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连累你了的愧疚。
宁回打开手机翻出与王立业的聊天页面,依旧坐在床上,只把手冲孙平递了过去。
手机距离孙平有一段距离,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看不清。
孙平这才提着裤子磨蹭过来,裤子垮到小腿实在不好走路,他边往上拉边小步扭着走过来,把脸凑近屏幕眼睛瞬间聚焦一看,大呼一声:“卧槽。”
“卧槽。”再呼一声,表达心中激动和自己的傻眼。
最终好一会才从震惊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一点,他啊啊哑了几声才把舌头捋直了说:“你就发这个?就这四个字?然后他就回你了?然后就......过了就这事就完了?”
“不然呢?”宁回挑眉,都说对不起了还要怎样。
“我也说了,他没回我。”孙平整个人呈呆滞状态,动作僵硬地打开与王立业的聊天界面,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瞳孔都缩小了一点,他用食指慢慢往上翻了一点,在“对不起老师我才看见。”
“我现在就选了。”
“没有下次了老师。”
之后,全是孙平的独白,没看点一丝王立业的回应。
“啥情况这是?!”气得孙平拽了句英文,母语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宁回关了绿泡泡,打开游戏继续合成美味佳肴,一副沉迷自我,眼都没抬,对孙平说了句:“可能是因为你一开始没选他,记仇了吧。”
“小气!”孙平紧跟着一句怒评,毫无空隙,又来一句:“不是这也忒小气了吧,都多久了几个月了!?”
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孙平又提着裤子退了两步,一脚踩下去猜到布料,差点没站稳,气得直接把裤子扒了重新回床上躺着,不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把手机往上抛了好几个转,接着,再抛,再接着。
好久之后他终于想到点子,转头对宁回说道:“宁回,当初是你选的他吗?”
“不是,他挑的我。”宁回边忙着手中的事边回答。
“你也没被心动导师爆灯啊?”
孙平觉得,考研复试呢,就像一个猴儿站在中间表演,要是表演到位了,资质够啦,神明导师就会大发慈悲地按下红灯告诉你,你这只小牛马有地儿干活啦!
当然了他的情况是:你这只小牛马太次啦!我这边栏满啦!你找别的地儿吧!
孙平问了句,心中渐渐开始失落,甚至开始委屈,还没等宁回回答,他便声音带了点酸涩地说了句:“服了,有道计算脑子短路了,没考好,比另一个少了几分。”说着说着越发小声:“所以,他一点往年情分也不顾,把我踹了。”
这种酸涩感在话里虽然不多,因为它被抑制在了,也许在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
“你这不是有人要吗?”宁回提醒道。
“谁啊?”
“你王导。”
孙平想起王立业那副偶尔显摆的嘴脸,白了一眼,也不客气道:“他是收垃圾的。”
这话无差别攻击整个三九,宁回平生第一次安慰人,在此暖心举动的下一秒,他后悔了。
“说起来缘分真是奇妙,我还当过他的课代表,他那时候也算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吧。”孙平故作轻松,自顾自地说着,刚刚那股酸涩劲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那时候?”张凯突然打趣道:“师生恋呐?现在移情别恋不喜欢了?”
“那时候”三个字被重复提起的时候孙平自己也有一丝惊讶。
“是啊,我小气啊。他处不留爷,爷就不爱他!”孙平强颜欢笑道,“算了,还是自己不努力,没法儿怨上别人无情。”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该这么想,因为至少人家给他找了个归宿,而不是直接被pass掉后不闻不问,丢垃圾似的丢了。
张凯坦然道:“这话说的,总有往死里卷的,卷不过躺平他不香吗?管他要不要呢,反正中国这么大块地总有你躺的那块儿。”
孙平吸溜一块鼻涕,突然抬起头幽幽道:“说的是死后的那块坟吗?”
“想的美呢,现在管的严不给土葬了。”
“操。”孙平怒骂一声,“那你这不更扯吗?你说不会安慰吧你就闭嘴吧,瞎掰掰什么啊死后都不得安生!”
“傻逼。”
宁回摘下耳机,放下手机打算翻身睡觉,瞥了一眼,对面两条咸鱼已经安然躺下。
他这才想起来还未回答人家之前的提问,诚实道:“我没得选,调剂没时间看那些,学校包分配的。”
“哈哈,那你更惨,面板上连选择键都没有,要放在游戏里,这打怪必死的啊,都没技能。”孙平这才被逗得笑出声来,但是下一刻,他又不笑了,“真是草了,这世道。”
“算了。”孙平深呼出一口气儿,“差点被这个破社会给扭曲了。”
“怎么了?”宁回看着那人神经兮兮的模样,不解道。
“我突然呢又觉得这没什么好笑的。”孙平双手搓了搓脸,才敢继续说出肉麻的话,“我说同门,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安慰人的。”
“嗯?”
调整好状态,孙平回望向宁回,打了个矫情的感情牌,“拿这种方式,揭伤口儿给人取笑逗乐,这和自虐有什么区别啊?这不俩缺心眼儿嘛?!”
“多虑了,不是安慰,单纯陈述事实而已,我不在意导师这件事。”宁回很认真地说道:“而且,这件事上,我心没碎过。”
操,他轻骂一句,不出声了,躺在床上往被子上一盖也就不动了。
嗯,心碎躺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