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还未散,甄莲儿便已经早早起床洗漱了。
洗漱后,她煮了一锅姜茶给府上护卫一人端了一碗。
阿芜闻着香气便起了身,一脸倦意地伏在甄家娘子肩头。
“甄娘子,我做噩梦了,顶顶的噩梦,我又让裴夫人抓去了,这回她怀疑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了,整整打了我二十大板,疼的呀。”
阿芜“嘶”地倒吸口凉气。
“梦里都是相反的,”甄莲儿安慰她,“说不定现实里被打二十大板的人是我。”
“不行。”阿芜环住她,“娘子娇嫩,哪里挨得过裴夫人的板子,还是打我好了。”
甄莲儿就着姜茶,又做了些汤圆。
她盛出一碗红姜糖汤圆,阿芜忙放了手转头去接汤圆。
“好吃!甄娘子,你竟然会做这些。”
这小汤圆,外皮薄,馅儿足,一咬开,流沙芝麻的香气就舌尖炸开。
阿芜刚吃了一个汤圆便赞不绝口。
她圆圆的小脸上此刻尽是满足。
甄莲儿见她夸赞,心里也开心:“我又不是高门大院里出生的娇小姐,自然什么都要会的。”
“若是娘子支个汤圆摊子,估计食客都要排上长龙来。”
阿芜无心的一句,却让甄莲儿有些心动。
汤圆摊子在京都倒是有许多,还有人走街串巷,挑着汤圆与糖水四处贩卖。
那她今日便在河东郡好好瞧瞧,有哪些地方在卖这些汤圆,都是些什么口味的。
阿芜吃完,甄莲儿便吩咐她给四位护卫各盛了一碗。
得到大家一致的好评。
四位护卫本就是河东郡人,甄莲儿便想同他们多打听点本地人对汤圆的喜好。
“芝麻馅的好吃,花生馅的也不错。”护卫道。
河东郡便是主要流行这两种馅的汤圆。
京都的汤圆花样可要比河东郡多上许多。
甄莲儿笑着点了点头,等大家都吃过早饭,她便让阿芜去租一辆马车。
不多时,两位护卫并甄莲儿与阿芜一道出了门。
甄莲儿先到了医馆,大夫替她把了脉。
白发白须的老郎中笑道:“娘子腹中孩儿康健得很,不过须得注意,孩子各式的用具都要备上两套。”
甄莲儿愣了愣,“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怀的是双生子?
老郎中笑着点了点头,“河东郡可是许久没见过一胎双子了,敢问娘子是哪家的夫人?以后月份大了出门可就不容易了,不如医馆派人到您家中出诊。”
甄莲儿这一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短命的夫君走便走了,现下还丢给她两个包袱,让她不得安生。
可一想到,肚子里是两个小家伙,这该是多大的缘分。
甄莲儿不欲与他人说自己来处,将看诊的银钱付了便回了马车。
赶马的车夫依着甄莲儿的吩咐,在街上慢慢走着。
卖汤圆的小摊可谓是寥寥无几。
车夫知道里头的小娘子是要寻汤圆摊,于是好意提醒道:“汤圆这东西要讲究时令的,您要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来寻,这满街都是,现在这元宵节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自然是找不到几家的。”
甄莲儿点了点头,车夫说的的确有一番道理。
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一般,许多人只在元宵节吃汤圆。
“那河东郡最有名的酒楼是哪里?”甄莲儿问。
车夫勒住了马,指着旁边的建筑道:“这便是河东郡最有名的酒楼,名叫樊楼。”
“那他们这里的汤圆可是四时供应的?”甄莲儿问。
车夫摇了摇头,笑道:“娘子说笑了,我们这些人哪有钱去吃酒楼,怎么会知道这汤圆是不是一直都做的?”
甄莲儿闻言,便派了位护卫去打听情况。
护卫回报:“樊楼的汤圆是一直都有的,我看食客点这道汤圆的人还不少,一碗五个汤圆,收二十八钱一碗。”
阿芜惊呼:“这么贵?”
甄莲儿盘算了一下,五个汤圆,她的成本不过是一钱左右。
足足翻了二十八倍。
甄莲儿拿出铜钱,细细数了二十八枚,递给了护卫,叫他买一碗回来。
樊楼的汤圆是用清水煮的,上头还撒了两三朵干桂花。
甄莲儿夹起一个,放到嘴里,汤圆皮厚实,汤圆馅却很少,芝麻还是未经打磨的。
她又将碗筷递给了阿芜。
阿芜吃了一个,唉声叹气道:“娘子,真是白白糟践了二十八文钱。”
甄莲儿笑着,这二十八文钱倒是用得真不亏。
不仅让她知道了对家的虚实,还知道了这汤圆生意有这惊天的利润。
若是她有办法,让汤圆不再跟元宵节绑在一起,而是一道饭后甜点,或是清晨早点,或是消暑解腻的佳品,那这里便有无限的机会。
等甄莲儿一行人回了宅院,裴衡已经自己在院里坐下饮茶了。
见甄莲儿回来了,他将茶盏往她身前挪了挪。
她道过谢,便端起茶盏,慢慢品着。
这些规矩,还是亡夫教给她的。
甄莲儿一直时刻记着,是以虽出身卑贱,但在为人处世上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有名门之风。
裴衡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还未从那个梦里走出来,今日来见甄氏,他便是想确定,自己是否真对甄氏存了那龌蹉的心思。
还是甄氏有意要引诱他。
他之前不曾注意的地方,现在他都开始细细考究起来。
甄氏不觉他神色有异,眉眼带笑,低声道:“今日我去了医馆,大夫说肚子里的是双生子。”
裴衡闻言,茶盏都端不稳了,茶水洒了一地。
甄氏那含羞带怯的目光注视着他,好似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一般。
低声与他私语,告知他妇人怀孕的私密之事更是如铁证一般的勾引。
她肚子里的是一个还是两个与他何干?
裴衡心里有些恼怒,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难道他要说,他做了个春梦,疑心她要勾引他么?
若是她反咬一口,说他觊觎她的美色呢?
这简直是,一团乱麻。
裴衡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甄氏相处。
索性放下了茶盏,卷起衣袖,出了门去。
阿芜拿着抹布来收拾残局,边收拾边道:“裴公子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甄莲儿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她怀的是双生子让裴郎君颇有压力是吗?
原本照顾故友的妻子跟孩子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下又多出来一张嘴。
若是换成甄莲儿是那个施以援手之人,她也会茫然无措。
那改日,她得跟裴衡说清楚了。
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抚育。
至于之前裴衡在她身上花费的银钱,等她的汤圆摊子赚了钱,便一点一点还给他。
然后她再带着阿芜自立门户,他应该便不会为她的事情而苦恼了。
说干就干,甄莲儿将家里合适的碗筷桌椅板凳都收拾了出来。
花生,芝麻还有糯米粉家里都有现成的。
这摆摊的本钱便已经节省了大半。
甄莲儿想起京都里最时兴的便是一种玫瑰汤圆。
玫瑰有美容养颜,养气补血的功效,男女老少皆宜。
于是她便交代阿芜再买些玫瑰花回来,还有桂花、红枣、醪糟等等可能用到的配料。
至于摆摊的地点,阿芜已经打听过了。
河东郡特划了一片区域为早市,凡是摊贩都可以去摆。
早市跟她们的住处不远。
主仆两个兴致勃勃准备了一宿。
次日,天还蒙蒙亮。
两人就已经带着东西出发了,当然,帮忙搬东西的苦力活都落在了护卫头上。
等到了早市门口,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的两人傻了眼。
早市早就已经被摊贩们围得个水泄不通。
甄莲儿一打听才知道,好的位置半夜便有人在这里占着。
有一些摊贩甚至都不愿回家睡觉,直接在摊位处打起了地铺。
等逛早市的客人们来了,他们便掀开盖在货物上的粗布,开始买卖。
阿芜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遭人来人往:“娘子,我们竟是来晚了?”
甄莲儿顾不得许多,跻身进了人堆里。
她准备的很多汤圆,一旦早上卖不掉,等到了第二日便有变质的风险。
就算没有变质,不新鲜的汤圆被客人买回家,也再难有回头客了。
于是她拿着几袋汤圆同卖菜的小贩商量,能否让一点位置出来给她。
甄莲儿看着,几个摊贩间都互相留了空隙,只是都不大,没办法从这缝隙里摆摊。
但是若是有三四个小贩愿意将摊位摆得靠拢些,她便有了可以摆摊的位置了。
起先,小贩们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这些过道是必须要留的,要不然人怎么出去?”摊贩拒道。
甄莲儿还是不肯放弃,将一包汤圆硬塞进摊贩手中。
有一个摆摊的女子见她还怀着身孕,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联合其他摊贩给她腾出来一些空间。
甄莲儿感激不尽,又格外多给了那姐姐一份汤圆。
第一日做生意,赚钱对甄莲儿来说是次要的。
把口碑跟名声打出去才是首要的。
早市里,大部分客人都是为了买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很少有人会在汤圆摊子前驻足。
甄莲儿跟阿芜吆喝了一上午,点了点数,才卖出去不过五袋汤圆。
一袋汤圆共十五个,都是生汤圆。
一袋卖八文钱,只收樊楼的零头。
成本三文钱,利润是五文钱。
五袋的利润全部加起来是二十五文钱。
阿芜叹了口气,有些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旁边的姐姐看了眼甄莲儿,想着也是苦命的女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于是又自己掏钱买了五袋。
“姐姐拿去吃就好了,不用给钱。”甄莲儿是真心感激这好心姐姐,不想收人家的钱。
但那菜摊姐姐坚持要给,若甄莲儿不收钱,她便不要汤圆了。
甄莲儿只好收下钱。
*
裴府,仆从们从后罩房里鱼贯而出,开始一天的洒扫劳作。
只一人逆着人流,从府外往里走。
她是裴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李嬷嬷。
这些天便是由她去监视甄氏那浪蹄子。
今天她忙不迭回来给裴夫人报信。
“什么?”裴夫人一脸震惊,“竟是双生子?”
李嬷嬷点头,“千真万确,那甄氏前脚刚出医馆,后脚我便去问了那郎中,起先那郎中不肯说,我说我是伺候甄氏的嬷嬷,他才告诉我,甄氏肚里怀的是双生子。”
“我说她那肚子怎么比平常妇人的要大上许多,原来是一胎双子。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吗?”裴夫人问。
“那甄氏不是个安生的,今早带着人去了早市,摆起了摊,学着市井妇人一般吆喝叫唤,与男子眉来眼去,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来跟您禀告。”
裴夫人皱起眉头,虽然甄氏不过是她儿子养在外头的外室。
可也是裴家的脸面,怎么能让她如此作践。
裴夫人恨得牙根痒痒,从齿缝里蹦出句话来:“给我砸了她的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