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程国义的话唤回祁淮的神志,他一脸信服道:“那就程爱卿的侄儿吧,必定如程爱卿一般有大才。”
程国义一脸惶恐的拱手拜了拜,心里越发鄙夷,这个小皇帝还和从前一样,一听军国大事就神游天外,不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当初他拥立三皇子祁清,如今想来倒是不好,三皇子以文治天下,天下早晚会为他所用。祁淮便不同了,自幼习武,虽幼时极聪明,但不过半年便泯然众人了,只是一介莽夫,掀不起什么风浪。
幸好是祁淮做了皇帝,他才好借着托孤大臣的名义把祁淮牢牢捏在手里。
瞧瞧,登基两年了,这小皇帝在前朝还没有自己的势力,也不知道纳妃拉拢大臣,这样的皇帝,哪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不过该提的还是要提的。
程国义整整袖口,脸上的笑意越发诚恳,道:“皇上的年龄也到了,也是时候纳妃了,臣子们都盼着您早日开枝散叶……”
谁知祁淮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他支吾道:“程爱卿休要再提,朕、朕只是……”
程国义皱眉,心底起了疑,这世上哪有不爱美色的人。但是瞥见祁淮脸上的红晕,他了然道:“皇上是否有了心仪之人?臣听闻选妃那日,您与裴司艺颇合得来。”
“朕、朕才没有这样的心思!”祁淮闻言竟噌的一下站起身,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朕只是见她好看……”
程国义打量他一眼,疑窦顿消,心底不屑愈盛,皇帝又如何,不过也是个被美色蛊惑的人罢了。
裴司艺嘛……倒是和章长清有一层关系,不过那个老头虽桃李满天下,但是向来不问政事,也没什么威胁。
心思百转千回,他俯身拱手道:“皇上不如纳了她罢。”
“这……还是再等等吧,”祁淮犹豫道,“若是唐突了人家姑娘,不太好。”
还没有做皇帝的自觉呢,皇帝不是想纳谁纳谁?程国义眯眼打量他一番,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先帝果敢的一面。
他越发鄙夷,面上却越发恭敬,也没驳了他,反而说道:“皇上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了。”
“程爱卿说说,朕该怎么做才能讨的姑娘家欢心?”少年目光灼灼,显然极为依赖他。
程国义虚荣心大增,自然把自己使过的法子都传授给他。反正是个毫无威胁的女人,皇上越喜欢她,对他越有利,最好日后都黏着她,这天下,不就被他收入囊中了吗?
恭恭敬敬的送走得了一大堆赏赐的程国义,祁淮面色冷了下来,装了两年,他早已得心应手。现在前朝早已有了自己的心腹,虽然不多,但是程狐狸的心腹却快被他瓦解了。
布局了两年,终于要到快要收网的时候。
一番斗法,少年帝王疲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愈加冷静。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冒险,还要把程国义捧得更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惨。
——
“师父,我可以去御花园了吗?”裴昭颜在湖边待了许多天,野花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马上就是十一月,菊花也要谢了,冬天只有梅花能画,她必须抓紧时间了。
裴学士沉思片刻,近日她的夫君章太傅越发忙碌,想必是前朝又要有一番动乱,皇上必然是极忙的,所以也没再拘着她,只是嘱咐她不要靠近养心殿。
从翰林院到御花园,是要经过养心殿的。
裴昭颜自然应允,兴冲冲的去了。
只是刚到御花园,她便瞧见一个熟悉的明黄身影,她有些头大,皇上怎么在这里!
只是皇上似乎没看见她,裴昭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绕个路。反正御花园这么大,只要时时注意皇上的动静,肯定不会和皇上遇上的。
打定主意,裴昭颜小心翼翼的往回走,然后绕过集贤亭和聚宁湖,这才进了菊园。
菊园中有不少花都已谢了,不如前几日开的浓烈恣意,她逛了一圈,决定画玄墨。玄墨虽叫玄墨,但是颜色却不是黑色,最外层的花瓣是粉色,花蕊却是黄色,此花完全盛开的时候和人脸一样大,格外别致。
这次她怕重蹈覆辙,先在周围看了几圈,闻到花香,触碰到娇嫩的花瓣,她这才胸有成竹地动了笔。
不过裴昭颜显然高估了自己,一画画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别说打量四周看皇上在不在,她连目光也舍不得从画上移开。
是以祁淮慢慢走到她后面,她也毫无所觉,依然专注的画着玄墨图。
祁淮也不打扰她,挥退众人,只留了李公公在身旁,他坐在小亭里悠闲地喝着茶,顺便看美人作画。
立在一旁的李德福捏了把汗,皇上没事就往御花园跑,今日可算逮到了裴司艺,只是逮到了居然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作画。
虽然裴司艺作画是挺赏心悦目的,但是皇上您还有一堆奏折要处理呢,怎么丝毫不见着急!
祁淮不置一词,他越爱美色,政事就越荒废,程国义知道后就越放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祁淮便放松下来,目光移到裴昭颜的画上,看了一会儿又兴致缺缺的移到她的衣裳上。
今日她穿的是杏黄色衫裙,绣着某种花的暗纹,行动间花纹如水般流动,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是芙蓉花,但是又有些不确定,正想问问李德福,便见裴昭颜撸起了袖子。
很快一截皓腕便露了出来,细细嫩嫩的,脆弱的像一折就断。他没多做停留,利目扫向李德福,李德福早已避嫌的转过身子,他这才放下心。
又怒从中来。
一个妙龄女子这般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侍卫在此处巡逻,若是见色起意,她哪还有什么清白?
想到此处,祁淮皱了眉,想上前提醒她,但是看见她一副轻松的模样,像是宽大的衣袖束缚了她一般。他便也没提,依然在亭中看着。
十月的天早已有了凉意,风也不再温柔,裹挟着寒气呼啸而来时,祁淮瞥见裴昭颜用另一只手握了握微红的手腕,片刻后又放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作画。
他有些生气,这般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可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词形容,烦躁的对李德福道:“去,吩咐尚衣局给画院做几身窄袖衣裳,越快越好。”
李德福讶然了一瞬,转瞬便想到了裴昭颜受冻的模样,但是他依然没往那里瞟一眼,快速领命而去。
出了菊园,李德福看见徒弟小安子在打瞌睡,他拍醒小安子吩咐道:“马上去尚衣局,让他们给画院众人量体裁衣。”
小安子领命,却也懒懒的打哈欠没动,李德福气的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这事有什么着急的,”小安子没当回事,“师父让我歇歇。”
“往日的机灵劲儿哪去了?”李德福拧他耳朵,恨铁不成钢道,“这是皇上特意给裴司艺做的,画院众人只是沾了光而已!”
小安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情一沾上裴司艺,那可大不一样了,可是往日这些都是靠他自己悟的,今日师父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正想走,又扭头问道:“师父,您怎么不进去啊?皇上身边可离不了人。”
“你当我傻啊,”李德福白他一眼,得意道,“我现在进去才是找骂,瞧好吧,你师父我今日必有赏。”
啊?这是为啥?小安子摸摸脑袋,一脸茫然,这做公公的学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
李德福哼笑一声,扭头往菊园瞅了一眼,笑眯眯道:“不错不错,皇上和裴司艺呀,郎才女貌!”
只是里头郎才女貌的两人,依然毫无交流。
祁淮不着急,摩挲着茶杯的纹路,换了个姿势看她的侧脸。
像上好的美玉,虽未经雕琢,却显出些独特的属于少女的韵味,有些青涩,却添妩媚,等她长大了,不知是何等的绝色。
一时之间,祁淮看得竟有些痴了,以往因着他的心病,对“秀色可餐”四字极为不理解,如今见了裴昭颜,他才恍然大悟。
秀色可餐,说的可不就是裴昭颜吗?
天色将暗,裴昭颜终于画完了,她揉着手腕仔细看了几眼玄墨图,觉得没什么要改的,便静静的等墨迹晾干,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起旁的花来。
只是菊花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她看来看去,都是快要衰败的花,不由得有些气馁。不过转念一想,残荷别有一番风味,那残菊岂不是也能画?
她在脑海中搜寻一番见过的菊花图,发现残菊图少之又少,不由得兴奋起来,师父肯定会喜欢的!
一改颓靡态势,裴昭颜欢喜无比,竟比周遭的花还要明艳。
祁淮没动,欣赏着她的笑靥,她在他面前极少笑,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又呆又傻,哪像如今这般生动有趣。
果然,等裴昭颜转过身,看见斜斜靠在亭柱上的祁淮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她茫然的看了他两眼,这才想起了请安,连忙快走两步福身道:“给皇上请安,臣妾不知皇上在此……”
祁淮懒懒的坐直身子,让她起了身,瞄一眼她的手腕,比方才更红了,他皱眉,原本想好的措辞早已忘记,他问:“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