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炽热的尾夏。
蝉鸣声此起彼伏,街巷里的梧桐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淡盈的光影从树梢里泻下。
窗台外栽得桔梗经过昨夜雨水的滋润,在微风中摇曳。房间里,桌案上电脑里排满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谢淮纾紧握着笔,秀眉微凝,她的面前摊着一本旧书。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地冒着光,桌子上摆着几本厚厚的《复习方案》,还是没有拆封的。
谢淮纾捧着书看了会儿几个无聊的语段,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短信。
在家真没意思。
过了十几分钟,对面的人回了条信息。
来裕华。
和我去打台球。
对面还附加一个萌萌的颜文字。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谢淮纾从椅子上蹦下来,找出帽子盖住鸡窝似的头发。
她妈孟瀛站在客厅打电话,脸都快笑烂了,看见谢淮纾下楼就朝她招手。
“你奶奶。”
谢淮纾摆手,“没空。”
“又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孟瀛翻了个白眼。
谢淮纾边换鞋边说:“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
“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说了您又不爱听。”
门“啪嗒”一声地关上,孟瀛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内。
谢淮纾转头往巷子外走,转角就碰到了住在她家对门的边峄,他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边峄是她发小,从小玩到大的那种,两家父母之间来往得也算频繁。他没什么特长就是学习好,中考完直接上了绪城一中的火箭班,自谢淮纾中考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同样是一个老师教的,一个院里玩大的,怎么差距就会这么大。
这是孟瀛最爱说的一句话。
那么久没见,边峄倒是变了不少,谢淮纾盯着他的鞋想。
只不过是眼睛凸了点,个儿又长高了点,脸又变长了一点,其他的好像什么又都没变。
边峄手插着兜,走得又快又急,没有理会站在一边的谢淮纾。
谢淮纾扯了扯嘴。
但她一别眼就看到了边峄停在巷子口的自行车。
十分钟后,谢淮纾骑着边峄的自行车到了裕华,许羡已经站在路标牌那里等着了。
谢淮纾和许羡初中是一个学校的,中考第一志愿也是报得同一个学校,只不过许羡差点滑档。
“你从哪儿捣鼓出来的破车?”许羡一脸嫌弃。
“就我那发小的。”
许羡:“你可真行。”
没聊几句,谢淮纾就看见邹凛站在街对面朝她俩招手,另一只手还提着两杯奶茶。
邹凛是许羡新处的一男朋友,大她那么一岁,也没谈几个礼拜。
谢淮纾碰了碰许羡,笑道:“你可没跟我讲,你对象也去啊。”
“去去呗,多一个人又能咋样。”
谢淮纾哼了一声。
邹凛人长得一般,做事却体贴地不行。谢淮纾还没刚接过奶茶,另一边邹凛已经帮许羡插好吸管了。
谢淮纾:“……”
裕华最大的台球厅是谢淮纾朋友家开的,几人进去的时候,人多得差点被挤出去。
邹凛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他勾着手拉许羡过去选杆。
谢淮纾跟在后面闲着没事,她仰头打量了下整个台球厅的布局,又去前台转转。
前台的小哥认识谢淮纾,他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呦姐搁里面看别人打比赛呢。”
“谢了。”
谢淮纾挑眉往里走去。
里面人又挤又多,等谢淮纾挤进去,比赛已经结束了。
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几个社会青年簇拥着一高个男生出去,他们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那几个青年笑得很是得意,还有个矮个男站在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一群垃圾。”
“让他们狂,狂到最后还不是被我肆哥给制裁了。”
“……”
几个人笑作一团,周身烟雾缭绕,过路人都避之不及。
只有站在最中间的男生沉默不语,垂下眼眸。矮个男笑容一僵,看出他的心情不佳,笑着递给他一根烟。
“咋了肆哥?”
男生推过递来的烟,白衫被风掀起一角,“戒了。”
谢淮纾看见男生手上的指环,她眯了眯眼,这戒指不便宜。
矮个男又对男生说了些话,身边的几人都凑了过来。
她没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的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
那人似乎能感觉到有道视线定在他身上,他蓦地朝谢淮纾看过来,撞上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秋眸。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的眼睛漆黑亮堂,颇具深意,眼皮又薄又单,睫毛很密。
谢淮纾怔在原地,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耳根羞耻地红了个彻底。
对视了仅有几秒钟,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清楚,谢淮纾也形容不出来。
……
谢淮纾回到家的时候,就被孟瀛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她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静静地喝着碗中的米粥。
自从孟瀛和她爸谢频离婚后,她的脾气就一直没好过。
“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快开学了,你也不要整天懒懒散散的了。”
“嗯。”
吃过晚饭后,外边又下起了雨。
窗外雨声滴答,像低声呢喃的细语。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扯起一角,谢淮纾翻着中考前买的《呼啸山庄》,书页翻动的声音清脆。
没一会儿谢淮纾就想发呆,书上的文字变得枯燥乏味,她摇摇头,定下神看起书。
檐角落着雨珠,木质桌上摊着的书随风翻页,摘掉的一只耳机躺在耳机盒里,谢淮纾困得哈欠连天。
她推开一小窗,窗外的雨滴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微弱的灯光照到了桌上的一角。
另一只耳机里放着经典的欧美音乐,谢淮纾皱着眉打开电脑,手指迅速地敲打着键盘。
孟瀛敲门进来,看了眼电脑, “最近新写的小说?”
谢淮纾“嗯”了一声。
“早点睡啊。欸,谢淮纾,你怎么不把窗户关上,都漏雨了你看到没。”
“房间里有点闷。”
孟瀛佯装听不见她的话,把窗户重重地关上。
“赶紧睡觉吧。”
“知道了。”
待郭盈仪走后,谢淮纾关掉台灯,电脑的屏幕光还在闪烁着,界面停留在企鹅联系人聊天上。
正此时,电脑又亮了,是许羡发来的信息。
你今天是先走了吗?
对
……
没聊几句许羡就下线了,谢淮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遇到的那个少年。
他是哪个学校的?
也是三中的吗?
谢淮纾闭上眼睛,呼吸声很浅,外面星光点点,她听着远处池塘里的蛙声,以及躁动的蝉鸣声。
雨还在下着。
可谢淮纾怎么都睡不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