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汐汐的短篇小思路 第3章 尤允恪＆褚沐宸01

又是一年冬，荆都城内又覆满了积雪。

城内纯洁无瑕，路上的行人都形色匆匆，来去迅速，许是太冷了，今日除了买药的人，整个铺子冷冷清清的，只有尤允恪一人坐在铺前，他照例在查账，算盘珠子拨的快，不一会儿便算好了昨日的盈亏。

本就是新春之际，他铺子里的伙计都被他打发回去了，他估摸着今日不会有生意便关了门。

城内雪花纷飞，不多时又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人在上面走着极易摔跤，只能一面焦急，一面小心翼翼的走。

在千里之外的永兴同样大雪纷飞，白雪覆盖地面，树枝有些被雪压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一驾华贵精致的马车在外跑着，看方向，似乎在往荆都赶。

尤允恪收了东西上楼，他这间铺子是当年及冠分家时，家里万分不舍划给他的。

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铺子。

及冠需要分家独立，他们选了许久才划了这间巷尾不赚钱的铺子给他。

他是尤家良妾庶出的孩子，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嫡出的长姐和一个嫡出的小第，有了嫡出的孩子，庶出的便无关紧要，更何况他的娘亲在生他时便难产去世，他父亲更加不待见他。

他紧紧巴巴活到及冠，他父亲才恍然有他这个孩子，便与夫人商量了，划了一间铺子给他，便不再过问他的生死。

如今已是第三年，这间铺子在他的努力总算渐渐回本，他又盘了一间饰品店，总算能过好自己紧紧巴巴的日子。

他的房间在药铺二楼，因着钱不够使，他也没在城中买一间屋子做家。

不过这间铺子也算是他的家。

他在楼上自己做饭，煮了些昨日剩下的菜，配着一碗早上冷了的饭，开始解决他的晚饭。

待吃饱喝足后，他靠在窗边矮椅上，开了一个小口的窗，冷风咻咻的吹进来，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随后裹紧了身上的褥子，眼眸微亮，愣愣的看着这飘扬的雪。

他及冠三年，本因是成家的年纪，可因为尤家的不重视，又因为他是庶出的，没有哪一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他也不敢娶女子为妻，他母亲的悲剧带给他极大的阴影，他不敢再娶一个女子让她承受这样的不确定。

也因为，他心里早已住了人。

那年也是寒冬，他被尤家的下人带到外面购买年货，走着走着，突然与家里的人走散了。

他当时十五岁，因为长得瘦小，看起来好像才十一二岁，城里顽劣的小孩很多，见他身边没有大人便上前欺辱。

他被那群人逼到巷口，对方带着很多人，有小孩有壮汉，听说他是尤家庶出的小孩便开始嘲笑起来。

他在尤家的地位在场的大抵都很清楚。

他们不怕得罪尤家，因为尤家并不会因为一个庶子跟他们闹掰。

他被一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小孩揪着脸笑话，他红了眼又不敢反抗，他太过懦弱胆小，他不敢反抗任何人。

当时很冷，他穿的也不多，很快就哆嗦起来，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那群人笑的更欢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喧闹，听说是城内大户褚家，这些人都激动的跑出去，他趁着这会时间便自己跑开了。

他不认识路，一味乱跑，前面人群密集，他绕了路跑进一条小巷里，接着往桥上跑去，视野越来越开阔。

他不明就里，直至撞上一个温暖的胸口，他摔在地上，抬头愣愣的看着高出他许多的人。

对方捂着胸口揉了揉，漂亮的眼眸往下，撇了他一眼后便愣了，随后上前扶起他，柔声问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尤允恪愣愣摇头，不知为何就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对方愣了一秒随后笑道，“我没事，诶你别哭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呢。”

尤允恪看着他，眼泪还在往下流。

对方笑起来极为好看，眉眼柔和又溢满蛊惑之意，他莫名开始脸红。

对方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却还在哭，便上手擦去他的眼泪，揉了揉他的脸笑道，“别哭了，我请你吃饭吧？”

尤允恪收了泪，轻轻摇了摇头，退开半步道，“我该回家了，但我不认识路。”

对方闻言笑了，抓他的手，“那有什么，我带你去吃饭，待会再送你回家。”

说着话便拉着他往前去，尤允恪没来得及拒绝便被他拉着走，他没敢再开口，对方却低声问他，“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尤允恪犹豫了下，想到他还要送自己回家便如实说了。

“我是尤家的，我叫尤允恪，平常家里不让出门。”

对方点点头，说道，“我是褚沐宸。”尤允恪愣了下，不自觉离他远了些。

褚沐宸眼眸微眯，尤允恪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褚沐宸的大名他当然听说过，应该说，在这荆都，没有人不认识他。

褚沐宸是褚家嫡子且是独子，褚家只有他父亲和他，他父亲只有一个妻子，将来褚家偌大的家产都是褚沐宸一人的。

不仅如此，他还听说褚沐宸此人乖戾，极为腹黑，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虽说他的身份足以支撑，但私下还是有人不服却没人敢挑衅他。

尤允恪本就胆小，听闻他是那个人人恐惧的褚沐宸，心里更加害怕，褚沐宸面色平淡看着他，抱胸而立，他糯糯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褚沐宸皱了眉，莫名不爽，“你又道什么歉？”尤允恪身子小幅度的抖了下，不敢看他。

褚沐宸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没事管他做什么，当即便要转身离开。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褚沐宸回头，眼含不耐，要不是看他好看，他早就甩手走人了。尤允恪又抖了下，犹犹豫豫的开口，“你别走。”

褚沐宸啧了一声，回拉他的手往前走，开口道，“还知道挽留我？不怕我了？”

尤允恪又抖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糯糯道，“你很好。”

褚沐宸顿了下，换成揽住他腰的姿势，从后面看来，像是整个人都被环住一般。

褚沐宸扭头看他，笑道，“我好？就你这么单纯，哪天被拐走了都不知道。”

尤允恪撇了撇嘴，没敢反驳他，褚沐宸抬了眼，带着他进了一家酒楼的包厢，尤允恪一路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那里。

到了地方才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被他按坐在一边，而对方坐在他对面，很快便有人送上来一桌佳肴。

尤允恪低头看着，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看向他，褚沐宸笑道，“先用。”

尤允恪犹豫一瞬，见对方看过来忙抓起筷子，褚沐宸没再管他，夹了一道菜来吃，漂亮的眸子扫了过来。

尤允恪又抖了下，低头开始吃，褚沐宸边吃边问话。

“你多大？家里可有婚配？”

尤允恪抬头看他，抿唇道，“我今年十五岁，还没，还没有婚配。”

褚沐宸点头继续问，“平日里会做什么？”

“在家里读书。”

褚沐宸等了一会儿，见他安安静静的，秀眉微挑，“没了？”

尤允恪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了。”

褚沐宸极轻的蹙了下眉，继续问，“书读到哪里了？”

“四史读完了，现今在读兵书。”

褚沐宸点了点头，“还行，以后能出来见我吗？”尤允恪猛地抬头，愣愣的看着他，随后极轻的摇了下头。

褚沐宸眉头明显蹙了起来，尤允恪见状怕极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席间安静非常，褚沐宸看着他这副样子，倒有些想笑，他摇了摇头，笑道，“也罢，城中漂亮男子多了去了，也不是非你不可。”

尤允恪低着头，眼泪又在打转，他莫名觉得好委屈，可他又不敢说什么。

褚沐宸见着他这副软弱的样子心里莫名烦躁，放下筷子没再动。

尤允恪眼角瞥见他放下了筷子，偷偷抬眼看他，眼泪又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褚沐宸烦躁得很，低喝道，“不许哭，本来就烦。”

尤允恪身子又抖了下，咬牙将眼泪憋回去，眼眸湿润，欲说还休的看着他。

这副模样我见犹怜，褚沐宸喉结滚了滚，偏开头不看他。

尤允恪犹豫片刻，攥着自己的手指，低低开口，“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褚沐宸越听越烦，转头喝道，“不许道歉。”尤允恪闻言眼泪又要往下掉。

褚沐宸眼眸微眯，尤允恪当即咬牙又忍了回去。

褚沐宸见他这么乖巧，叹了口气，他平日里倒不会这般容易心软。

只是在遇到他之后，他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情绪因他改变。

他阖了眸，他知道这是注定的事。

他的因果，来了。

褚沐宸将他送到离家不远的巷子里，看着他说，“在家好好读书，我空了便来找你。”

尤允恪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咬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褚沐宸看着他走进门，尤允恪回头看了他一眼，大门被彻底关上。

尤允恪在家里存在感极低，便是消失了一天也没人注意，他绕过长廊来到一处偏僻荒凉的地方，这里有一间屋子，便是他的房间。

里面昏暗无光，走进去时便感到一阵阴寒，尤允恪缩了缩身子，回到自己破败的床上躺好。

每日读书都是日常，读累了有时便自己睡着了，在府里没人会管他，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五年，早已习惯了。

一日，他如平常一样在屋外台阶上读书，突然有一片落叶飘在了他书上，他愣了下，知道这年头没有落叶便下意识的抬头。

一身艳红色衣裳的佚丽男孩坐在他对面墙头上，把玩着什么。

尤允恪眼眸微亮，激动不已，忙站起身看他，“你，你怎么来了？快下来，那里危险。”

褚沐宸低笑一声，从上面落了下来，尤允恪连忙上前，看向他的眸子满含欣喜，褚沐宸见他如此，不免发笑，如此，倒也不算他一厢情愿。

“如何？这些日子没见，可有想我？”

尤允恪脸色微红，瞪了他一眼，褚沐宸本就是开玩笑，见他如此也没生气，笑了笑问，“在读书？读什么。”

尤允恪看他一眼，回道，“是诗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红了脸，褚沐宸眉心微动，趁他不注意把书从他手里夺过来。

尤允恪脸更红了，当即就要上来抢书。

褚沐宸本就比他高，把手一抬，尤允恪根本够不着，他急着扑上来，褚沐宸眼眸微眯，一边手微环着他，一边打开他方才看的那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尤允恪见他念出来，急的哭了。

“别读……”

褚沐宸当即停下来，把书放在一边哄他，“好好，不读了不读了，别哭了啊。”

尤允恪见状赶紧将书抢回来，褚沐宸也不阻止，低头看着他。

尤允恪害羞极了，将书藏了起来，低着头被他抱在怀里。褚沐宸唇角含笑，见他反应这么慢，不由得心痒痒。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抬腿往屋里走，尤允恪被吓了一跳，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低声道，“你做什么？”

褚沐宸进屋一看，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他犹豫片刻，抱着他一起坐在了圆桌上。

尤允恪现下反应过来了，见他如此，脸色不由得通红，他的房间这么破，实在不应该让他进来。

尤允恪碰了碰他的肩头，低声道，“还是出去吧，这里没坐的地方。”

褚沐宸面色平淡，扫了屋内一眼道，“你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

尤允恪红了脸，垂眸不敢回答。

褚沐宸低头看他，对方小小的一只靠在他怀里，看着娇弱又可爱。

褚沐宸喉头滚了下，低声道，“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别住这里了。”

尤允恪愣了下，随后微微摇头，轻声拒绝，“我已经习惯了。”

褚沐宸啧了一声，尤允恪手指抓紧了他，悄悄抬头看他，抿了抿唇，他低头看他，叹了口气，“也罢，往后再说。”

尤允恪默了片刻，随后又问起他来时问的那句话，“你怎么来了？”

褚沐宸低头看他，“我说了，空了便来找你，忘了？”尤允恪摇了摇头，低声道，“可我不能出门，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就挺好玩的。”尤允恪愣了下，呆呆看向他，褚沐宸察觉自己失言，清咳一声道，“我的的意思是，和你相处就好。”

尤允恪红了脸，他还坐在他腿上，尤允恪犹豫了下，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褚沐宸拦住他要下去的动作，揽紧了他的腰，声音略有些低哑，“别动。”

尤允恪顿了下，抬头看他，面露不解，“你怎么了？声音，生病了吗？”

褚沐宸摇头，喉头又滚了滚，手臂揽着他细软紧致的腰肢，把他往上抱了抱，尤允恪更加贴近他，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杵着他。

尤允恪愣了下，浑身通红，他挣扎了下，低声道，“你混蛋，放开我。”

褚沐宸抱着人稳稳的，尤允恪半点也挣脱不开，他眼眸湿润，委委屈屈的看向他，低声泣道，“你混蛋，啊……不要。”

褚沐宸本想让他帮个忙，见他哭出来倒不忍心了，他没再抱着人往上面磨蹭，低低无奈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不动就是了。”尤允恪眼角还挂着泪，听他说完才慢慢缓下来，靠在他胸口不说话。

褚沐宸无奈至极，平常人家十五岁都已经开始议亲了，青楼里的哥子十五岁也早已破了身，倒是他，一碰就哭，一碰就哭。

娶女子是不可能了，让他疼疼也好，只是一碰就哭真有些麻烦。

他只能低声哄着，保证不会做什么，又保证在他及冠之前不会太过分，对方才止了泪。

褚沐宸见他缓过来便低声道，“往后与我在一起如何，我会好好疼你的。”

尤允恪脸红得很，又靠在他怀里不回答。

不过褚沐宸一向当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便也抱着理所当然起来。

此后，褚沐宸时不时便会来一趟，还换了他房里的家具，外面虽还破败，内里却干净华贵起来。

尤允恪自此后除了读书，便是期待他出现在墙头，再陪他过这一日。

这便是他十六岁前的祈愿。

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在榻上看书，这榻是褚沐宸托人送过来的，走的偏门，他父亲不知此事，便也没惹什么麻烦。

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只是他从来不过，若不是褚沐宸突然提起，他早就忘了。

他想起褚沐宸，嘴角微扬，心里甜蜜非常，褚沐宸虽第二次见面便用自己的东西吓了他一跳，但在表明心意后倒规矩起来，来时也只不过与他牵手相拥，倒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尤允恪心中暖意绵绵，不禁对他更加喜欢。

他爱他一派君子的模样，也爱他流氓挑逗自己的模样。

身前突然阴影笼罩，尤允恪抬起头，眼眸微亮，起身迎了上去，“褚哥哥，你来了？”

褚沐宸低头轻吻他额间，伸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榻上走。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当然，你生辰之前我会回来的。”

尤允恪看他，微微点头，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这一等，便是七年，尤允恪从窗外收回目光，掩了窗上床休息。